此時此境。徐一凡只是疊起兩根手指:“楊兄……我冒昧稱呼您一聲楊兄。如果我真的能為李中堂打算一二,您何以報之?”
楊士驤看著這個總是覺著有點古里古怪的小子,說他貪花好色吧。偏偏又是有真才實學。說他狂傲吧,他還真沒得罪過什么人,現在還算是處處逢源。說他胸有大志吧,偏偏在這暗流涌動的時候,不拜門,不聯絡。帶著兩個小丫頭出來逛廟會!說他不過是機緣湊巧,平常得很的人,那么他偏偏現在還笑得賊忒兮兮的,向他說出了能挽救李鴻章李中堂這等國之重臣局面的狂話!
搜索楊士驤平生所見識臧否的人物,竟然沒有一個和他相像的。
楊士驤微笑一下,端起酒杯:“先生所言,學生敢不有聞。不知先生如何行事?眼見各地督撫議復已到,禁衛軍編練已成必然之事。先生之位,不是禁衛軍編練衙門的總文案,就是道臺銜幫辦委員。為了籌餉方便,真給先生一個道臺實缺也是論不定的事情……挽回局面,先生怎么會自己壞前程呢?”
徐一凡苦笑:“楊兄真的覺得,象兄弟這個性子,在那些黃帶子貴胄底下吃得開?就算現在有點小小權位。將來禁衛軍真辦起來,這點權位還不是要給黃帶子紅帶子蟄摸走。天下誰不知道只有李中堂麾下,才是局面大,氣量大,生發大……為兄弟自己考慮,也是希望李中堂能在直隸督臣位置上,照應一二的……”
這的確是實話,禁衛軍毫無疑問將是旗人貴胄地盤。徐一凡這等人物,不過是等著過河拆橋的份兒。
楊士驤微微點頭,卻也訝異他居然能想到這么遠的事情去。按照他一個捐班的資格,現在能有缺給他,就應該笑得見牙不見眼了。要不他巴巴的給翁同龢上條陳做什么?
難道這小子,想的遠遠不是眼前這點富貴?
一個念頭電閃一般掠過了楊士驤的腦海。轉眼又自失的笑起來自己心中荒唐。
他一個捐班出身,難道還真的想出將入相,成為重臣么?難道還是打的左右逢源的主意?不過到底如何,他才能將眼前這個已經成了定局的局面扳回來?
反正楊士驤左思右想,都覺得沒有法子。滿朝看李鴻章久督北洋,淮軍、水師、制造局、招商局、洋務經營這么大的局面。早就是不順眼了。旗人是擔心漢臣權重,也眼紅北洋軍政兩務每年大河淌一樣的過銀子。后起漢臣督撫,則是李鴻章壓在頭上,他們可沒了出頭的機會……這小子不過是因緣而起,種種矛盾積累在現在,才有了現在這個局面!
徐一凡只是微笑著看著楊士驤臉上的神色變幻。
兩個小丫頭坐在一旁,瞪圓了眼睛看著兩個男人的高談闊論。
互相對望一眼,倆人大姐不要笑二姐,都聽不懂。不過看著徐一凡的眼神兒里面就多了一絲崇拜……果然老爺是有大學問的人啊!
到了最后,楊士驤只有苦笑:“學生已經尋思不來了,徐兄有何見教,就請說吧。”
徐一凡微微而笑:“我將這局面挽回來,只向中堂要求兩個條件。”
楊士驤笑道:“敢不洗耳恭聽,哪怕先生要恭王爺府上那一對孿生姐妹花一般的人物。學生也能給先生辦來。”
自己的一舉一動,在恭親王府鬧的笑話兒,他們可都明白啊!
徐一凡頓時又豎起了手指,一臉憨笑:“說錯了,我要的是三個條件。”
讓別人以為自己好色貪花有什么不好?讓他們慢慢抓著自己這個缺點吧。
有句笑話兒怎么說來著?
要是上美人計,老子就將計就計……
“第一件求中堂的事情,就是將來兄弟分省北洋,中堂要照應一二。兄弟有幾個籌餉練兵的法子,還需要中堂賞派些人,這些都需要中堂大力支持……”
“這沒有話兒說,只要中堂還在北洋!徐兄怎么能確定中堂還能穩居,到底是什么法子?”
徐一凡笑著沒答他的話茬:“第二就是,熱河都統那兒,有一位犯人杜麒麟被押待決。我要中堂把人給我救回來,送到兄弟這兒!”
啊的一聲,杜鵑一下站了起來。大眼睛死死的望著徐一凡,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眼睛里面頓時汪上了一層水氣。
楊士驤看看杜鵑,再看看徐一凡,微笑點頭:“小事一樁,近日就為先生送來。”
徐一凡再豎起手指,突然搖頭笑道:“這第三就算了,兄弟也不能不知足。楊兄,您就等著好消息吧!”
話音方落,他就站了起來。朝楊士驤拱手一禮,轉身就朝外走。兩個小丫頭也站起緊緊的跟在后面。楊士驤急得跟什么似的,這小子還什么都沒說呢!
不過徐一凡早不給他拉著自己的機會,哈哈笑著走遠了。
出門一看,三星在照,月明星稀,廟會人頭涌涌,還遠遠沒有到散的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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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朝中邸報再次明發各地督撫議奏編練禁衛軍事。各地督撫幾乎眾口一律的頌圣贊同。
這可是原則性的問題,這時候站錯隊,可不是好玩兒的。
都中諸公心下都明白,這事兒幾乎都是那個叫徐一凡的泰西狂生一手攪出來的。沒有他的條陳見識打底兒,怎么可能這么快朝廷就拿出辦法出來?難得是,這次老佛爺和皇上,幾乎都想到了一處!
不少王公大臣,滿人紅員。都開始活動起這未來禁衛軍編練處的位置。內務府的筆帖式們跟忙得跟什么似的。都想鉆營報效一下,混個什么委員當當。有志于禁衛軍位置的王公大佬,除了一日三次的朝慈寧宮,三海園子那里鉆。打聽太后到底是什么主意之外。更沒忘了來招攬一下徐一凡,誰都知道,編練禁衛軍,還不是要靠這位狂生具體著手。有他在,辦壞了都是他的主意——這練禁衛軍本來就是他的條陳嘛!辦好了,那可就真是名利雙收了!
大家都在等著瞧,什么時候才是這位徐一凡引見的時候?他引見請訓了,那可是真要明發天下,編練禁衛軍了!
至于李鴻章,天下都以為,他那位北洋大臣,直隸總督的位置,恐怕要挪挪。風聲早已傳出,兩江前湘軍重臣劉坤議調直隸,而李鴻章調兩江!
這個消息一傳出,本來就夠熱鬧的奔走鉆營,那是又加大了三分。
這一切,將本來應該平平淡淡度過的光緒十八年歲末,變成了熱鬧的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