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二人抬的藍布小轎,逶迤穿街過巷,直奔文廷式去。
自從譚嗣同不斷抽兵出京,去控制局勢之后。京城當中原來隨處可見的湖南兵,也燒了很多。街上的氣氛比以前松動了許多,依稀又是往常景象。除了大商家開門的還少以外,小酒肆小茶館又是滿滿的擠不動的人。只是不論滿漢,大家臉上沒有了往常那種皇城根下子弟的安閑氣度,不論表情還是說話,都有一種惶惶的味道在里頭。
除了這些北京城土生的百姓,街上更多了無數的流民。找不到親友投靠的就在街兩邊坐著,只要能找到的破布頭,就全套在身上。小雪紛紛而下,落在地上就化了。更增添了三分的寒意,這些流民蜷縮在一塊兒,婆娘哭娃娃叫,漢子們就長一聲短一聲的埋著頭嘆氣。
看到有人從茶館酒館出來,就有無數雙手舉著破碗伸出來。但是現在酒館茶肆的那些伙計們也沒了趕人的興趣,就讓他們在門口呆著。里頭喝茶喝酒的客人,也多半會偶爾叫一碗陽春面什么的,叫伙計挑個最可憐的送過去。就連旗人子弟,往常乞丐纏人,能一巴掌上去,這個時候也只是皺著眉頭嘟囓兩句:“別纏了,咱們以后不定指比你們還慘呢”然后就快步離開。
天色灰灰的,每個人臉色也都灰灰的。到處都是雜亂,到處都是破敗,到處都是一片末世景象。
康有為坐在轎里頭,只是透過暖窗不動聲色看著這一片灰敗皇城氣象。轎夫大聲吆喝著,躲開叢林一般伸過來乞討的手,吐著長長的白氣朝前而行。外面的聲音一陣陣的飄進來,直鉆進康有為的心底。
“大亂末世就是這個樣子親戚從冀南逃過來了,尸體跟谷個子似的大師兄們說誰是二毛子誰就是,運氣好點兒家蕩產,運氣不好,腦袋搬家”
“要說香教真是厲害,聽人家說,洋槍碰到他們就跑偏怪不得朝廷當初要招香教當兵呢外防洋鬼子,里應徐一凡。咱們旗人保家保命,就在這個上頭可恨就是那二皇上,攔著不讓香教成新軍,現在鬧起來了不是只要去了二皇上,咱們四九城這么多子弟有一條活路”
“死人也真是死得慘,瞧瞧這么多難進來的”
“不是二皇上造的孽現在還賴在北京城里頭就是不動窩呢聽人傳言,里頭現在就在打著這個主意,要聯絡”
“皇天。管是二皇還是香教點太平下來罷實在熬不得這提心吊膽地日子。徐一凡打來。咱們多交十年重稅就算完”
“已經無挽救了。”康有為坐在轎子里頭冷淡地想著。
可是這又有什么關系現在既然同在破船上頭。要緊地是趕緊掌握住真正地權勢。就如譚嗣同二皇上地威名一般。到時候要跳新船地話。既是憑借。也是依靠。更是和徐一凡討價還價地本錢可他媽地譚嗣同就是賴在北京城不走再怎么左支右咄就是在苦苦支撐。以一人之力維系著北京城基本地秩序。難道這家伙真地是和徐一凡有所勾連。就是在等著他北上
想到這里。康有為就忍不住有些焦躁。權勢路上。這譚嗣同似乎處處都比自己搶先一步他媽地當初徐一凡進京地時候。自己怎么不在會友鏢局里頭
可是細細體察南方地反應又不像。
徐一凡日前才通電天下。要督撫們來江寧商量如何措置應對當下事宜。雖然擺明了是已經沒將北京城這片殘山剩水放在眼中地狂妄跋扈。可是要在江寧商議么也不像會要迅速北上。呼應譚嗣同眼下舉動地架勢
北地爛了是最符合他徐一凡的利益,不是么
小轎子轉眼就進了巷子,在康有為心思沉沉的想事情的時候,就突然停了下來。轎子在地上一磕,將康有為驚動。他跺跺轎子底板:“怎么回事”
轎子和轎夫都是在行里面雇的,就是為了來去不顯眼。可是少了官銜牌,少了綠呢圍障。北京城官那么多,是個人就得讓。這權力啊,放到哪里都是好東西
外頭轎夫掀開轎簾,一臉為難的對著康有為道:“爺,您瞧瞧,燒香的爺們兒堵在這兒呢,不讓咱們進也不讓咱們退咱們是行里的,肩膀窄,擔不了干系,還是爺您受累,出來說話力錢咱們也要了,只要沒麻煩”
康有為哼了一聲,鉆出轎子,就看見巷子里頭堵著七八條閑漢,密排扣的褂子,腰間系著八卦旗的杏黃穗腰帶。前幾天這腰帶還掖在里頭,這些日子腰帶就全在外頭了。巷子墻根放著一個歪七扭八的香壇,一幫難民男男女女的正在那里磕頭。還有人在旁邊吆喝著:“要吃飽,要白面,都得燒香這北京城指不定就得翻過來了,不信香的,能跑到哪里去踏實點兒,跟著咱們壇子”
領頭的大漢抱著胳膊只是看著一臉寒素樣子的康有為,鼻子里頭哼了一聲:“又是一個雞巴窮酸聽好了,咱們在這里請神,你沖犯了香壇,自己說怎么著認打轎子拆了燒火,一人卸一條胳膊。認罰,二十兩,只現不欠”
康有為一摸腰包,只有四五兩散碎的,還有一小串京錢。和這些混混也沒什么好說的,干脆將腰包全翻了過來,親手遞到了那大漢手上:“您受累,就這么點兒,實在惶恐,下次一定還有一份人心”
那大漢在手里掂量掂量,哈哈笑著拍拍康有為的臉:“哪里的窮京官兒這官也當到頭了眼瞧著就是無生老母的江山了,來給爺當個師爺怎么樣”
康有為只是陪笑,也不坐轎子了,陪著兩個提心吊膽的轎夫點頭哈腰的繞過這個野雞大師兄。只朝文廷式的翰林第走去。。
轎夫在后頭小聲發問:“爺,真的要是香教的天下了”
“外頭死那么多,進了京,他們會不會洗城”
“現在去信香來得及”
康有為只是不理,轉眼就走到了文廷式翰林第的門口,就看見大門半開半掩,文廷式正在門口張望,看到康有為的身影就趕緊迎了出來:“南海子兩頭都有香壇,我正擔心你來不了,天可憐見,總算到了”
康有為讓文廷式開發了那兩個轎夫,和滿臉焦灼的文廷式并肩入內。才過了大門檻,文廷式就問:“和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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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柜聯絡得如何了”
康有為淡淡的道:“還不是那樣拍胸脯保證對皇上的赤膽忠心說這些有什么用
在一日,我們就開不了城讓他們進來”
文廷式也嘿了一聲:“復生這個湖南蠻子他就不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越拖下去,外面動亂蔓延得越廣,要死更多人,這個孽都是他造的還不如讓香教早點進來皇上的范圍”
他遲了一下,看著康有為:“聽說太后那里,也在聯絡韓老掌柜你今天見他,老爺子有沒有露什么口風”
康有為笑笑:“那是一只老狐貍,你指望他露口風現在他是比咱們兩家哪頭開價高一些總得有什么,來打動他們”
文廷式做痛心疾首狀:“什么時候了,還爭權奪利兩頭都求人家是只會把香教胃口越抬越高,到時候想約束他們就更難這些人真真是沒有天良復生,你說我們有什么價碼能讓他們動心官兒也封出去了,將來的地位也許出去了,還能怎么樣”
康有為轉過頭定的看著文廷式:“道希,你還不明白們最大的價碼就是譚復生”
“復生”
“復生不去,香教進不了城們最大的籌碼是幫香教去掉復生這塊攔路石”
文廷式看康有為森冷的目光,竟然有點畏縮閃避:“怎么去”
“我們比起太后那頭大的優勢是我和復生曾經是一黨他的虛實我盡可以探知,后黨卻不知道也只有我康南海能將復生動向最確實的情報傳給香教,方便他們動手”
一刻,文廷式竟然啞口無言,只覺得背心涼涼的。他沉默半晌,才低低道:“香教就算潛進來百十號人,可是復生總掌握著千把嫡系怎么也不肯抽出去,還是對付不了他啊”
康有為語氣也得像冰:“韓老爺子也向我擔保,他有辦法將復生最后扣在手里的這點兵,在最要緊的關頭調開復生若去,我等大事成矣道希,你看著,大變之日,我等操權之時,就在這三兩日里頭了”
如果說慶標當初是直隸香教挑兵過程當中最為風光的團體,那么現在,這延慶標也是被監視得最為嚴密的一群了。
入營不過十來天,香教變亂就起來了。他們營地四下,頓時就駐上了譚嗣同的嫡系。洋槍火炮,都指著他們。其他香教子弟,基本就是分編在新軍各營里頭,除了把最桀驁不遜的,才從大師兄變成軍官的,挑出來集中找某處營房看守。其他的還可以本營監視使用。
哪里像延慶標,才入住的營房,就變成了一座大監獄仿佛
食米用柴,都是一天一領,將將夠大家伙兒吃個八成飽。等閑不得出營房一步。刀槍環逼,氣氛緊迫到了極點。
還好延慶標是以楚萬里帶來的禁衛軍官兵為骨干,小葛莊少林會那些義氣漢子為輔佐,子弟當中多有集中到延慶的禁衛軍官兵的北地親眷。在這個情況下,也仍然沒有上下解體。
葛起泰和他那幫才帶上兵的弟兄,還是整天饒有興致的向禁衛軍北來之人討教,照樣在監視當中出操訓練。原因很簡單,他們是徐大帥的人現在整個天下,誰還大得過徐一凡
底下鎮定無比可是領頭三人,卻各有各的表現。
明面上領頭的自然是劉大子劉如虎,陷入這個牢籠也似的局勢。原來一點興頭,早就飛到了九霄云外去,整天就縮在自己的那間屋子里頭是燒香磕頭,就是給自己算卦。算來算去總是不妙,似乎這道血光之災怎么也躲不過去。于是就加倍的失魂落魄。
而袁世凱卻是如一頭困獸一般,他費勁心思,連踢帶打,在北地這么險惡的局面當中生生營造出一股勢力出來為的就是在將來的大變局當中有所作為。可是帶著這一千五百徒手兵,藏著的長槍短槍不過幾十把,又在被嚴密監視當中,他的一番苦心,眼看就要化為流水他每天就在營房四處走來走去著四下環逼的譚嗣同嫡系軍隊的卡子,仿佛隨時都能爆發出來
楚萬里卻又是另外一個樣子,照理說他是最能隨遇而安的人,這種老天給的偷懶機會,他向來是絕不放過。可是他這幾天,卻始終關在自己屋子里頭,一份份的起草電文通過盛宣懷秘密買通的渠道送出去,天知道他怎么有這么多的事情要用來請示當初遼南對日作戰,他獨擔方面,就敢擅自改變徐一凡的方略,將遼陽主力向南壓迫后取得大捷。但是現在,他卻一份接一份的電報朝江寧在發
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那個隨和好脾氣,什么事情都敢亂開玩笑的楚萬里也不見了。偶爾出來是負手在營房操場上踟躕而行,臉上再不見了輕松的笑容。只有眉宇間抹不掉的沉重。往常再艱難的局面萬里都能以最輕松的態度應對,也總能想出辦法。現在別人向他請示,現在被監視著,應該做點什么,楚萬里卻總是呆呆出神不予回答,到了最后,也只是一聲苦笑。。
整個延慶標從上到下,就處在這么古怪的局面和氣氛當中,大家都有些忐忑不安。也都在猜測,大帥絕不會平白無故的將他們放到這里來,大帥在江寧,到底再安排些什么,好讓他們能發揮作用
楚萬里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一份份請示電報發上去,這輩子他都沒有親筆寫過這么多電文。每個夜里,通過秘密渠道送來的答復總是一樣:“迅速探查京城虛實,香教情。香教何時進京,更須探明你部之要務,莫過與此。其余鎮靜待之可也,大帥坐鎮江寧,自有成算”
楚萬里有一萬種辦法可以打破眼前悶局,譚嗣同對北地局勢,還有麾下部隊的掌控能力,遠遠不及徐一凡對禁衛軍掌握得那么確實。說是嚴密監視,其實就是篩子。外面還有盛宣懷這個大金主配合,要破局而出,太容易了。
可是然后呢
大帥,難道你真的就是不北上,非要讓這里變成一片血海
既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既然你用全新的做法將我們引領到了現在。難道在最后,還要走和過去一樣的權術之路,鼎革之途
手心里握著的是昨天夜里才到的復電,臉上感受到的是如刀割一般的寒風。楚萬里仰天吐出了一口長長的白氣。四下看看,凌亂的小雪里頭,譚嗣同的新軍正在遠處換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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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值的兵士圍著火堆又蹦又跳。
間,一片灰蒙。
背后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的。楚萬里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袁世凱。這段日子袁世凱對他怨氣很大他也知道。好幾次袁世凱都要策動打破眼前這種悶局,將延慶標拉出去,不管是向遼南靠攏,還是干脆回延慶,更深的參與各地香教引起的變亂,都會變得主動許多,更能獲得進一步的情報,可是都給楚萬里壓下來了。袁世凱是聰明人,知道這里不是由他做主,就再不多說,但是也和楚萬里避不見面了。
今兒怎么又湊上來了老子心情還是不好,和你沒什么好多說的
楚萬里冷著一張臉轉過頭來,看著袁世凱穿著一身低級小武官的五云褂大步走來。
等到他走近了楚萬里才懶洋洋的道:“又有什么事情該說的都已經說過,還要什么好扯的”
袁世凱卻是一嚴肅,眉宇之間還隱隱有興奮之色:“大人,有客來拜”
“什么客”楚萬里也挑起了毛是他聰明,也想不出是什么人。譚嗣同那一頭防他們跟防賊似的,雖然和盛宣懷那里保持著聯系可是那絕對稱不上是客,還有什么人會大搖大擺而來
袁世凱恭低頭:“大盛魁,韓老掌柜已經通知劉大子更衣準備正堂見客了人,我們”
楚萬里一擺手,淡淡冷笑:“現在還那些虛頭八腦的干什么人家就是沖著我們來的,犯不著再讓姓劉的裝幌子了我們倆見他這葫蘆里的藥,也該揭開蓋子瞧瞧了”
寧督署,簽押房。
張佩綸獨處在押房當中著一份份的往來電文,應酬文電,他就隨手擬了稿子,重要情報,他就做出摘要備送呈徐一凡。一份份的東西送過來,他只是不出聲的埋頭干著。
徐一凡:從決定了暫不北上的大計,就暫時把心思放在拉攏就要陸續抵達江寧的督撫上面了,北地重要的情報一概先送張佩綸然后再給他。他這兩天不是和李鴻章在商量怎么讓各地督撫就其范圍,就是和索爾茲伯里往還討價還價。似乎再沒有了前些日子的那些郁郁難解。
他自然知道徐一凡在想些什么,政治本來就是干凈不到哪里的東西,徐一凡一路走來他們這些大清體制下出來的人看來,已經是足夠的理直氣壯了。北地現在的亂局,不管是成因還是發展,都是大清自己鬧出來的。就算徐一凡稍稍在其間下了一點手,也不過只是小小的推波助瀾。鼎革一個朝代點血都見不得,還能怎樣反正他是干完這次準備林下游的人,才不惜以最強硬的態度動徐一凡往前走。也算是為徐一凡分攤點責任上位者,免不了有些惺惺作態他就最后盡一點心力
只是,徐一凡真的是惺惺作態么
有的時候,張佩綸偶爾也會覺得有點把握不了。徐一凡這個人,從來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這次他從頭到尾參與著徐一凡在北地的展布,雖然他已經堅信把握住了徐一凡的心態,可是總還有點懷。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
張佩綸看看簽押房正中徐一凡那張空蕩蕩的大桌子,搖頭笑笑,準備繼續埋頭公文當中。
門外傳來了立正的聲音,接著徐一凡就推門而入。看著張佩綸笑著打招呼:“幼樵,辛苦你瞧著是不是再添幾個人手身體撐不撐得住”
張佩綸笑著起身行禮,順便活動著手腕子:“我這掌書記,平時也閑的很。軍政是禁衛軍那頭,民政是少川管著。只是現在替大帥綜合一下北地情報,處理一下各地督撫往來的應酬文電而已事關機密,暫時不用添人。等到將來,其他人再來挑這擔子,大帥怎么安排,我就管不了啦”
徐一凡一笑:“口口聲聲說干完這次就要告退,我待人有這么刻薄”
張佩綸也笑著回答:“從龍之士多有,何多我一個半老頭子我們,早就過時啦”
兩人隨口閑聊,都故意避開北地那里的消息。誰都知道,那里每時每刻都在死人,而只有一個譚嗣同,在咬牙苦苦支撐
徐一凡隨手拿起張佩綸記下的歸檔文電目錄,一邊翻看一邊笑道:“要說老中堂還真是姜還是老的辣這些地方督撫的心思,都給他摸熟了”。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放下簿子,定定的看著張佩綸:“萬里的這些文電,我怎么沒有看到”
這個時候,徐一凡火不打一處來。他往北地派了兩個主持的人,盛宣懷是很賣力,可是也滑頭,只是將情報綜合一下,全發過來,半點自己的看法都沒有。而楚萬里的判斷能力有觀察能力,都是他很倚重的甚至潛意識里,他還想聽到楚萬里說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張佩綸竟然這么大的膽子,將楚萬里這幾天發來的文電全部隱瞞了下來
隱瞞也就罷了,還敢大剌剌的錄在隨手檔目錄里頭以為他徐一凡不識字兒真以為你張幼樵能在老子面前一手遮天
這些日子郁積在心頭的一股邪火正是無處發泄的時候,他看著張佩綸的目光就更加的森冷
徐一凡已經是權傾天下的人物,上次安徽巡撫鄧華熙來拜,差點就要行三跪九叩的禮。他是被天下已經許之為就要掌握這座江山的不二人選,雖然看起來還是如往常一般架子不大。可是人們在他面前卻是比以前更加的戰戰兢兢。威權之氣,已經是自然而然。這兩道冰冷的目光投過來個人都會膽寒
張佩綸卻毫不畏懼的迎著徐一凡的目光:“大帥,卑職記得,關于北地之事,策略已定”
徐一凡仍然看著他,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張佩綸緩緩站了起來:“大政已定么卑職作為掌書記,只要在不違大帥指示范圍之內,為何不能處理這些日常文電為何不能隨手就將大帥決定的方略回報給楚大人就行了這些東西,在往來文電記錄上添上一筆就可以,卑職何錯之有大帥可以看看旁邊注腳,卑職復電,就是讓他們鎮靜處之續探查北地消息這有何錯”
徐一凡平了平自己的氣兒:“幼樵,我不是找你吵架你處斷得也可說沒錯。但是萬里的文電,你總是先要給我看看才是”
“我只是擔心楚大人的文電,會亂大帥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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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張佩綸回
急又快,昂著頭半點也不退讓。
徐一凡猛的抬起手狠指著張佩綸的鼻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的動作定格在那里,半晌之后一凡才放下胳膊,整整身上軍便服:“我心如鐵可亂之萬里前面的文電,就這樣果再有文電過來,你第一時間就要給我看”
“卑職敢不從命”張佩綸回答的嗓門兒依舊很大。徐一凡轉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步的就走出門外。
張佩綸依然昂著脖子站在那里,這個時候,他才感到背心的一絲冷汗滑落下來。
如果真是惺惺作態的話,那未免也太逼真的一些
徐一凡不會真這么心軟要不然他也走不到今天
良久良久,張佩綸才搖頭笑。
自己所做,到底是對是錯啊
臨時充作會客室的小營房當中,主不過四人,對坐其中。互相看著,都覺得有很多話要說,卻沒有人先開這個口。
慶標的營房本來就簡陋,這次來客更是秘密而來,閑雜人等少一個人知道是一個。所以這個小屋當中,除了桌椅,連清茶都沒有一杯。
來人正是韓老柜和章渝,老頭子穿得厚厚的,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坐在那里偶爾咳嗽兩聲,身子一抖一抖,仿佛隨時都能倒下來一樣。章渝還是老樣子,一臉陰沉,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頭,仿佛這種場合能讓他入座,已經讓他覺得份外的不自在了。
在他們面,就是袁世凱和楚萬里。袁世凱目光炯炯,但是強自按捺住情緒,抬頭打量著天花板。楚萬里歪在椅子里頭,對來人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好像非得從這兩個家伙身上研究出什么點兒東西出來似的。
韓老掌柜又輕輕咳嗽了一聲。楚萬里卻發出了一聲嘆息:“老爺子,你這是何苦來哉”
老頭子一笑,避開了他的眼神。
楚萬里開了口,袁世凱也揣摩著分寸,說了一句不咸不淡的問候話語:“老爺子一路辛苦。來這里,怕是不容易”
韓中平笑笑:“老頭子久在北地,人熟地熟。盛杏都能在這里給你們買處一條文報同路,我只怕錢比盛杏還要多點,來這里也沒什么麻煩的只是二位,以徐一凡麾下重將身份在這里硬生生的踢打出一個延慶標出來,才讓人佩服老頭子早已知道這延慶標有你們徐大帥的影子,正想是哪位大才主持呢,今日看到二位,才恍然大悟北邊天氣冷習慣”
楚萬里還是在那里不住搖頭,仍然是那句話:“老爺子,你這是何苦來哉”
韓中平袖著手悠然道:“你們大帥,應該說了我的來歷”
楚萬里是禁衛軍參謀本部參謀總長,北上之前,所有北地重要情報先過他手。現在才是張佩綸代管世凱最先深入北地,又負擔查明香教動向的重任,徐一凡也向他通報過了,兩人如何不知韓中平是三十多年前那個地上神國的最后一員大將
楚萬里將手放在膝蓋上,身子前傾逸的臉上露出的苦苦思索的表情,他沒有看韓中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頭:“什么樣的仇恨,要上十萬人的鮮血來報才夠殺韃子,我能理解,我們現在干的不就是這個么可是將整個北地卷入腥風血雨當中恐怕最后還有一場屠城老爺子,你晚上睡得著覺么”
韓中平客氣的欠身:“勞楚大人記掛頭子最近有點咳嗽,可覺還算睡得安穩一覺到天亮,夢都做得少。”
袁世凱只是看著楚萬里,眼神轉來轉去,似乎有無數話語藏在胸中是強忍著不說出來。。
楚萬里一拍巴掌:“我就知道勸你沒用,恨了三十年了要化解得了,那是神仙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我是軍人賊是討。外賊就是欺負咱們的洋鬼子,要討。國賊就是這幫壓制了這個國家二百多年的大清朝廷。亂賊就是你們這樣的,我還是要討。一是兵一是賊,那還有什么可談的老爺子,回。你要繼續干下去,我自然會掃平你。”
袁世凱咬緊了牙關,就是不說話。
韓中平卻半點也不在意楚萬里的話語,悠然自得的笑道:“說的好哇可對大清來說,徐一凡不也是亂賊大家一樣再說了,能決定你們在北京城,到底是討我韓中平,還是暗中配合我韓中平的,也不是楚大人啊可是江寧那位大家的生意,還是有得談”
韓老掌柜眼神里面全是譏誚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在笑楚萬里的天真假好人,還是笑在江寧的徐一凡其實也不比他高尚到哪里去。
“為什么就不聽聽我拜會你們二位而來所圖為何呢至少這也是你們大帥最需要的情報難不成你們兩位還怕我這么一個老頭子”
往常對這種唇槍舌劍的話題,楚萬里向來是應付得游刃有余,笑瞇瞇的就把人損一溜夠,但是這次他的卻呼的一聲站起來,想拂袖而去,最后卻閉上眼睛再睜開:“你說,我會向大帥回報只是你這點心思,不要在我楚萬里面前賣弄”
“在徐大帥麾下第一智將面前,韓某何敢賣弄”韓中平笑得越發的氣定神閑,也站起了身子,目光炯炯。
“韓某在北地的能量,只怕二位難以想象而韓某所為什么,二位和徐大帥,更是心知肚明老頭子只求雪仇徹底蕩平現在這個朝廷,豈不是就是為大帥新朝事業開路現在唯一障礙,就是譚嗣同耳兩位率此千五徒手之兵,坐困淺灘,對時局一無所助韓某可以在旬日內,為二位補足器械以禁衛軍百戰骨干,統帶樸實忠勇之士,千五之軍,可定京城韓某會創造一切機會讓二位率軍進北京城,到時候二位愛怎么樣做就怎么樣做,控制朝局,收買人心,據皇都以接應徐大帥什么都隨便你們韓某要的只是屠盡北京城滿人皇族二位,韓某拜求”
說到這里,韓中平一撩衣襟,拜倒下來。
深深把頭磕了下去。袁世凱一下跳起來,伸手想去扶,最后還是僵在半空。楚萬里卻只是冷冷的看著跪在他腳下的韓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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