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王斗在那款款而談,楊國柱與虎大威內心都不是滋味,二人雖身為一鎮總兵,然實力卻不如王斗這個小小的游擊將軍。此次出戰,也將以王斗為主導,二人淪為隨從的下場。
虎大威看著王斗,內心只是在沉吟,今日他到達流井寨后,便驚訝王斗的布局。王斗身為宣府鎮保安州游擊將軍,卻在這保定府設有如此堅固的營寨,內中有如此多的兵員,還積儲了大量的糧草。
虎大威親眼所見,加上楊國柱對他言明,他知道王斗光在流井寨己經有兵馬近七千人,來援的許月娥態度也傾向王斗,算算他麾下己經有八千多人馬,加上王斗在保安州留守的兵力,真不知道他實力膨脹到哪一步……
這么多人馬,還伸手過界,放在往日的大明,或許是極為忌諱的事,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王斗麾下兵馬越多,朝廷越要拉攏。如果此次他又立下大功,真不知未來會怎么樣。
考慮到這一點,便是以虎大威,楊國柱二人總兵之尊,也不得不屈節下交。
虎大威看了旁邊端坐的許月娥一眼,心想老楊認許月娥作義女,或許便是出于拉攏王斗的考量。
聽王斗說完他的布局方略后,楊國柱看向虎大威:“老虎,你覺得怎么樣?”
山西鎮總兵官沉默半響,道:“王將軍,我宣大軍一萬余人,涿州之奴不足為慮,確實可能陣斬岳托父子三人,為朝廷立下大功。只是需考慮到通州之奴前來救援。”
王斗道:“虎軍門所言甚是,通州到涿州兩百余里,若奴賊騎軍不惜馬力,一日援兵可到,行得慢些,兩日可到。不過也無妨,我宣大軍兵力充足,便是通州之奴全力來援,他們披甲與未披甲奴兵不會超過兩千。對陣六千奴兵,我軍大有勝算。而且通州之奴前來救援,他們通州營寨便極為空虛,我軍可派騎軍前往襲取,或將他們營寨全部燒毀,或占為己有,讓他們所有掠獲成為一場空。”
楊國柱緩緩點頭,怎么看,這場大仗都勝算極大,他只憂慮一點:“就怕岳托堅營緊守,然后遣軍向山東的東奴主力求援。”
王斗道:“他們救援不及的,不論是從涿州或是通州,至山東濟南諸地均有千里之遙。他們快馬前去求援,待奴酋多爾袞等人聞聽消息后,至少也要四、五日時日。他們快馬來援,最少又要五、六日。這來回十余日,我軍早盡滅奴酋正紅旗該部。更不用他們援軍輕騎快進,人馬疲憊無比,不足為慮。”
說到這里,王斗有些黯然,依歷史上,濟南府肯定被清兵攻破,此時清軍主力正在山東各地肆虐。又不知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至于岳托堅營緊守……”
王斗冷笑一聲:“若他們不敢與我野戰,奴部正紅旗更不足為慮,我大軍一日便可攻破他們的營寨,讓他們嘗嘗我等在巨鹿之苦。”
楊國柱與虎大威憂色盡去,喜上眉梢,如王斗說的,這確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如能陣斬清兵一個旗主,那真是天大的功勞,不知捷報傳聞后,朝廷會是多么的激動,又會如何的表彰。盡取清軍擄獲的財帛畜牧后,二人也可大大的撈一把。
二人神情振奮,督標營千總楊國棟也是神情激動,他倒無所謂能獲取多少好處,只要能為盧督臣報仇就好。
許月娥靜靜坐著,內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來幾人商議具體戰術布局。
王斗道:“明日出戰,末將除在流井寨留守一個千總外,余者全部出征,計有兵力六千人。”
王斗決定丁部副千總高貴留守,余者全部出戰,最大限度的鍛煉自己麾下新軍們。
聽王斗這樣說,楊國柱與虎大威互視一眼,區區一個游擊將軍,公然編出八個千總,部下兵力近萬人,這真是駭人聽聞。不過遇到王斗后,二人吃驚太多,己經顧不上詫異,就目前情況來說,王斗兵力越多,此戰越有勝算。
楊國柱道:“流井寨至涿州雖近,不到六十里路途,為穩妥計,我大軍還需攜帶足夠的糧草,以防不測。”
他問王斗道:“王將軍,寨內糧草,可是充足?”
王斗盤算了一會,流井寨各處儲藏糧草約五千石,虎大威從滿城境內運來糧草三千多石,算算可供宣大軍一萬兩千兵馬食用一個多月。
他道:“軍門不必擔憂,寨內糧草足夠全軍月余之食。涿州頗近,明日我大軍出發,軍中隨車攜帶十日之糧便可。料想不需十日,我軍便可攻破涿州奴軍營寨,十日之糧,己是寬裕。”
其實宣大軍一萬兩千人所需糧草不少,還要加上諸多馬匹吃喝,便是十日之糧,就需隨軍載運糧草兩千余石。以一輛馬車載運六石糧草計,共需要馬車三百多輛。還需要載運各樣火藥,輜重,帳篷等物,需要的車輛高達五、六百輛。
好在王斗軍中原有三百八十輛各樣馬車,獨輪車。在王斗打下通州的高麗莊時,還奪取了近四百輛各樣車馬,原來用繳獲的四百匹清軍戰馬拖拉。這當然暴殄天物,與盧象升匯合后,他慷慨地從各營抽調了四百匹騾馬給王斗,那些被用來拖車的戰馬,則匯合到王斗的騎兵總內,讓李光衡管理。
如此算來,光王斗軍中就有近八百輛車馬,加上楊國柱與虎大威軍中也有一批車輛。這些車馬雖在巨鹿之戰折損一些,不過大部仍在,足供全軍使用。
楊國柱點頭,兵力充足,糧草無憂,這一仗是穩操勝券了。
他看著地圖道:“眼下寒冬時節,各處河面結冰,我軍過了淶水后,踱過拒馬河容易。不過盧溝河,琉璃河同樣結冰可行,要防止通州之奴過盧溝河,從琉璃河各處來援,從我軍側翼或是后部發動攻擊。”
王斗與虎大威都是沉吟,拒馬河,盧溝河,琉璃河大多河面不寬,常年的干旱下,更是河水干枯。眼下又是寒冬時節,各條河流結冰,不需要考慮各個渡口就可通行。確實要防止通州清兵渡過結冰的河流,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向宣大軍發動攻擊。
不過王斗也從楊國柱的言外中聽出他不愿與清兵正面對決,硬戰血拼,想要保存實力的信息。
他笑了笑,說道:“兩位軍門,若我大軍逼近涿州,涿州之奴定然驚醒,有可能會派出騎卒騷擾,我大軍行進安危,便要仰仗兩位軍門了。不論是野戰對決還是攻打營寨,末將義不容辭。待奴敗退后,追擊殘敵,同樣要仰仗兩位軍門。”
說到這里,王斗心下嘆了口氣,自己麾下騎兵還是太少,要擴大戰果,只能依仗友軍了。
事情便這樣決定,此戰宣大各營安排,王斗舜鄉軍主戰,督標營、楊國柱,虎大威營內騎兵護衛及追擊,至于許月娥的馬賊兵,當然也是用在騷擾與追擊上。
當晚幾人還確定了,若通州的清兵來援,以督標營騎兵,虎大威與許月娥的騎兵趁機襲取通州的清軍大營。
在與楊國柱與虎大威確定方略后,王斗又連夜召集部下各千總議事,安排軍務后,各將離去。王斗看其中韓朝雙目通紅,平靜中卻難掩神情的悲痛。王斗己經知道,在今日虎大威到達后,隨軍帶來他弟弟韓仲的棺木時,韓朝人前平靜,卻靜尋無人處痛哭,悲傷不可自抑。
看他離去的悲戚身影,王斗長長嘆了口氣。
崇禎十二年正月初十日,上午,流井堡。
流井堡原是一座民堡,離流井寨約有五里,座落在一片平川之地,堡的北面有一座河流,堡的南面空曠,聚集數萬人沒有問題。歷經多次兵燹,原本富足的流井堡早己殘破廢棄,僅被流井寨當作一個前沿據點。
出征便訂于今日,臨行前,王斗在流井堡前舉行舜鄉軍閱兵儀式,一為檢閱整編成果,二為出征壯威,增強友軍信心。在堡墻上,楊國柱,還有他的中軍親將郭英賢及營中幾個千總。虎大威與營中各將,督標營千總楊國棟,殺奴軍許月娥等人陪同檢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寒風中靜靜肅立堡外的一個個整齊方陣,王斗軍中八個千總,除了溫達興,李光衡,趙瑄幾人外,余下的五個千總六千多人,全部參加檢閱。
他們組成的一個個方陣似乎鋪滿大地,這種酷寒的天氣,那陣列卻始終保持整齊,無人稍動一下。這種強軍姿態,楊國柱身旁的中軍親將郭英賢等人早己嘖嘖稱羨,交頭接耳。
楊國柱與虎大威神情復雜,不時低聲議論幾句。二人身旁的督標營千總楊國棟臉上滿是歡喜之色,王斗展現的軍力,震懾了各人,也證明了督標營兄弟投kao不虛。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加入如此強軍中去,楊國棟就忍不住內心的激動。
王斗還看了許月娥一眼,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堡外,看著王斗的大軍,內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斗身旁的溫達興,趙瑄等人無不是眉歡眼笑,只有鎮撫遲大成與李光衡幾人會正經些。
王斗對楊虎道:“開始吧。”
楊虎抱拳領命,喝道:“閱兵開始!”
他身旁一個旗手舞動大旗,如同活物一般,堡外那些靜靜肅立的方陣開始移動。從堡上看下去,那些方陣一個個整齊行進,密密麻麻的都是火銃長槍,充滿力量的美感。
堡上各人看得長吁短嘆,聽那“萬勝”聲鋪天蓋地,王斗靜靜立著,良久,他對身旁的楊國柱與虎大威道:“兩位軍門,我們這就下去吧。”
他們出了堡門,外面黑壓壓的人海,兩邊盡是舜鄉軍戰士,一個接一個方陣人墻似乎看不到邊。王斗幾人策馬在人墻通道中穿行,身后是諸多的各營將官。
兩面軍士皆投來崇敬目光,看王斗靜靜穿過。不知什么時候,人群中驀然爆出一個聲音:“萬歲……”
這聲音立時匯合成一片。
“萬歲!”
“萬歲!”
“萬歲、萬歲、萬歲!”
聽著這山呼海嘯般的聲音,楊國柱臉上變色:“其勢己成,天下何人可制?”
王斗心潮心伏……這就是自己的軍隊。
他縱馬奔馳,在奔到人墻盡頭時,他猛地勒住馬頭,回首看去,朝陽正在高升,河山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