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打得很激烈。”
寒風仍是一陣緊一陣,在這酷寒的天氣下,人站在城墻處一會就凍得全身僵直。北關城墻的西北角,王斗與陳永福皆是舉著千里鏡往洛陽西門方向眺望,那邊炮聲隆隆,殺聲震天,可見搏殺的激烈。
一股股的煙霧從西邊一直飄到北關之內,間夾著刺鼻的硝黃味,似乎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道。舉目望去,西邊的原野上似乎是鋪滿大地的闖兵軍陣,外圍便是三五成群呼嘯的騎兵馬隊。
而在北關約兩里外的東,北,西三面,平川上排列著一個又一個的闖軍兵陣,約莫看起來有數萬人。這些闖兵對北關圍而不打,作用便是牽制北關的兵馬,使其不得出關援救洛陽城的軍民。
看來李自成雖然戰略眼光不行,但對用兵的各種戰術還是嫻熟的。
聽聞王斗的話,他身旁的陳永福若有所思應了一句:“是啊,不過洛陽城有我前鋒營與舜鄉軍三千精銳協守,守住城池應該沒有問題。”
他的面容沉穩不變,只有眼隱隱流出的一絲憂慮顯示他內心的不平靜。
洛陽城的東,南,西三門都有傳來喊殺聲,不過數西門最為猛烈,顯然闖兵主攻的方向是那里。其實闖兵也有嘗試進攻過北門,不過有王斗與陳永福守在北關,北關離洛陽北門不過兩里,處于城頭火炮的打擊范圍之內。
在萬余闖兵攻打洛陽北門時,北關的舜鄉軍炮手立刻開炮,舜鄉軍的十門紅夷大炮加上繳獲的三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一齊開火,形成極為密集的彈雨,還沒過一刻鐘,進攻洛陽北門的闖軍就崩潰了。
而且在北關舜鄉軍炮手開炮時,北門的明軍炮手也開炮回應,前后夾擊,更讓這些攻門的闖軍痛不欲生,加快了他們崩潰的度。最后李光衡率領騎兵從北關沖出來追殺一陣,更讓他們狼奔豕突,從此不敢打洛陽北門的主意。
一個主城,加上四個小關的優勢就在這里,若是配合得當,那種立體式的防守火力,會讓城池的防守力增加數倍,不過若是守軍沒有斗志,再堅固的城池也沒有用。
王斗舉著千里鏡又眺望一會,此時是申時初刻,約下午的三點鐘左右,他估計闖兵今日的攻勢應該差不多了。
卻不料接到回報,兵備副使王昌身旁一個親衛緊急前來求援,言賊兵攻勢不竭,一波緊接一波,且炮火猛烈,希望王將軍與陳軍門再派援兵,此外還希望王斗將那三十門大將軍炮調到西門使用。
王斗與陳永福互視一眼,心冷笑一聲,看來李自成的決心很大啊,竟想一日而下洛陽,不過有自己在,他注定要悲劇。
北關有陳永福前鋒營一千多人,又有舜鄉軍溫方亮,高史銀,李光衡,高尋等人,兵力極為充裕。
王斗與陳永福短暫商議幾句,決定再派高尋麾下的千總兵力,連同三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一同進城,支援洛陽西門作戰。至于那三十門大將軍炮的子銃彈藥,自然是要城內支援。
在李光衡騎兵的掩護下,高尋領他麾下軍隊,還有趙瑄麾下相關炮手,押運三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從北關南門出城,沿官道從洛陽北門進入城內。
北關外的闖軍雖然察覺城內動靜,不過他們離得遠,又畏懼北關炮火及騎兵,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這只援軍進城。
又得到王斗軍力的支援,西門的王昌與楊守備都是大喜,城頭軍心更振。在先前該處守軍用火罐擊退那波闖軍后,還再次打退了闖兵軍的又一波進攻。
而且這次頗為吃力,畢竟不比灰瓶擂石可以盡情使用,萬人敵與火罐等庫存城內不是很多,需要節省使用。這萬人敵與火罐扔出去的密度一低,差一點就讓那波闖兵攻上城來,密密麻麻的攻城闖軍實在是太多了,一波一波似乎不會停止。
好在還是打退了,現在又有了舜鄉軍火炮的支援,王昌等人就更有把握了。
不過高尋剛一進城,他麾下的軍隊就被調派到南門去。現在東門與南門闖兵的攻勢也越來越猛,南門的守軍雖說有陳永福一千前鋒營軍士支援,不過還是力有不逮,有了高尋生力軍的加入,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趙瑄麾下一個炮軍把總指揮炮手將這三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拉上西城,顧不上與吳爭春等人寒暄,立刻就投入戰斗,因為土臺后的闖軍陣地又響起了號角,又一波的攻擊將要開始。
按照慣例,每一波闖軍攻擊之前,他們土臺上的火炮都要盡情表演一番。
對這些闖軍的火炮,洛陽西城的王昌等人也是吃盡苦頭,闖軍這一百多門火炮不斷轟擊,每次轟得城頭的守軍抬不起頭來不說,堅固的城墻城垛還被他們轟塌了好幾次,再不壓制,怕這城墻總會被他們轟出缺口。
不過這次不同,那些闖軍火炮遇到了強大的對手,在西城外的闖軍剛開炮不久,城頭的舜鄉軍己經架好火炮,在炮鏡與千里鏡的搜索下,相繼找準目標,進行猛烈的反擊。
三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一齊開炮,完美地闡述了什么叫彈雨,什么叫快與準確的完美結合,什么才是經典炮擊。
或許熟練的佛朗機炮手二十秒鐘可以打出一炮,不過西城原來的官兵炮手,大部分只能一分鐘打個一炮,準頭還不好說。
然舜鄉軍炮手每開一炮,卻連二十秒鐘都不要,他們開炮,再裝填子銃,又開炮,又準又狠。完美的火炮持,看得城上官兵大開眼界,原來火炮還可以這樣打。
暴風驟雨般的炮彈傾瀉地各個土臺上,不過兩百步的距離,使舜鄉軍炮手們的準頭性驚人,而且闖軍火炮固定在那邊不動。確定角度后動都不需要動,居高臨下,就如打靶一般。
呼嘯的五斤重炮子一顆顆砸在各個土臺上,砸得各土臺炮輪亂滾,斷肢血肉橫飛,不死的闖兵到處亂竄。
城頭還集大將軍炮,一齊轟擊那幾個大大的土臺,那邊放置闖軍一些大將軍佛狼機炮,方才那些火炮,對西城的威脅最大。一陣彈雨過去后,其火炮全被砸爛不說,更有一個土臺上的闖軍全部死絕。
并沒有多久,城頭官兵引以大患的百多門闖軍火炮,就啞火得差不多,對城頭再沒有威脅。王昌與楊守備看得目瞪口呆,西城上的洛陽鄉勇及官兵也是面面相覷,那些舜鄉軍軍爺們,還真是神了。
城外的闖軍陣營也是安靜良久,連激昂的戰鼓聲也停了下來,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情形。過了好久,他們的號角聲才再次響起,再一波的闖兵抗著云梯黑壓壓地涌來。
無情的炮彈落在了他們的頭上,一五斤重的炮子劈頭蓋臉地橫掃過去,那些沖鋒的闖兵們,或是軀體被炮彈打成兩斷,腥紅的血肉飛揚,或是身體上出現一個巨大的血洞,內盤居的內腸斷裂。或是整條大腿,整條胳膊被打斷,血液像噴泉一樣涌出來,斷肢血肉,血霧彌漫,在這寒冷的天氣更顯得冷酷。
這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便是闖軍人多勢眾,但在這犀利火器的面前,也一樣顯得那么的渺小。
這種恐怖的金屬風暴,讓那些闖兵差點當場崩潰,不過在押陣的馬隊老營面前,他們還是強忍著恐懼繼續沖來。
或許這是今日最后一波攻擊,或許李自成打著今日而下洛陽城的主意,所以這波攻擊的闖軍格外多,架式也格外瘋狂。
吳爭春舉著千里鏡,看著城外黑壓壓的人潮,那邊有闖軍的盾牌兵,更多是持著長矛木棒的饑兵,他們除了頭上裹著紅巾外,身上穿的便是五花八門,唯一相同的,便是形銷骨立,面黃肌瘦。他們的旗幟行伍也是混亂,很多旗幟都是一桿木棒上掛塊布條,上面不知胡亂畫些什么東西,也許只有他們自己認得出來。
當然,他們的表情是相同的,聲嘶力竭地吶喊,面容扭曲而瘋狂,上面還帶著一種希望。
或許他們都在想,等打下洛陽后,自己與家人就可以吃飽穿暖了,不過將洛陽城吃完后,又該當如何?這是他們想不到的,或許,又不愿意去想。
“可憐的人兒。”
吳爭春沉默良久,回頭喝道:“準備作戰!”
“護!”
雷霆般的喝應聲響起,所有舜鄉軍肅立響應,他們雖然不到千人,然那氣勢卻勝過千軍萬馬。他們如同驚雷般的整齊喝應聲也嚇了身旁各洛陽守備官軍及鄉勇社兵們一嚇,個個驚畏地向他們看去。
舜鄉軍令行禁止,吳爭春命令傳下后,各軍官立時將命令一層一層傳下,城頭此起彼落的喝令聲響起:“準備作戰,列隊。”
城墻寬闊,吳爭春麾下軍士一伍一伍的在城上集合列隊,鳥銃兵在前,長槍兵在后。這種戰術,是當年在舜鄉堡與清兵作戰后傳下來的,事實證明效果良好。
而各兵知道此次闖兵極有可能會攻上城來,皆是握緊自己手的武器,神情有緊張,更多是興奮。
對他們來說,他們并不畏懼與敵搏戰,相反的,心皆充滿渴望。
東路的氛圍便是以軍功為最,便是你再富有,在東路的地位還不如舜鄉軍一個普通的小兵。聞戰而喜,是舜鄉軍普遍氣氛。越多軍功,將來便越富有,越有權力,越有地位。
如潮涌來的闖軍讓王昌驚心不己,他不由自主來到吳爭春的面前,說道:“吳千總,賊勢兇猛,這城,能守住嗎?”
看著那些洛陽軍民期盼的眼神,吳爭春說道:“有我舜鄉軍在,何人可以破城?”
他的語氣很平淡,然話卻油然有一股不用言明的傲然之意,聽得王昌大為寬心。他看了一眼在城上列隊的舜鄉軍戰士,驚疑不定:“吳千總,這是?”
吳爭春抱拳道:“兵憲,此次賊勢重大,末將以為,不若將賊兵放上城頭,在城頭狠狠殺賊,于賊以重創。”
王昌大吃一驚:“放上城頭?”
他自家明白自家事,洛陽當地的軍民,若是依城而守還好,若是流賊上了城陷入肉搏戰,十有八九會城破失守。
不過看吳爭春堅決的神情,再看他身后的鐵甲大軍,王昌狠狠咬了咬牙,這只大軍聞名天下,吳爭春這樣說,肯定極有把握。雖說方才幾波西門官兵及鄉勇社兵們打得歡,不過他們的心氣憑借還是這只軍隊,吳爭春這么有信心,軍情如此,就賭上一把。
他惡狠狠地道:“也罷,就依吳千總這樣說。”
他傳令下去,堅決守城,若是賊兵真的不可擋,官兵及鄉勇社兵們就退到舜鄉軍身旁去。
命令傳下后,王昌又握著吳爭春的手道:“吳千總,洛陽城不能丟,一定要守住啊。”
吳爭春神情堅決:“兵憲放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果然這波的闖兵豁出去了,在他們潮水般的沖擊下,不論城上的灰瓶擂石,萬人敵、火罐怎么打,城頭的守軍是從城墻正面打也打,從馬面上側面攻擊也罷。
黑壓壓的人海還是很快填滿了羊馬墻與城墻之間的狹窄地帶,他們瘋狂地豎起一架架云梯,一架云梯被撞竿推下,被火罐燒毀,他們又很快豎起另一架云梯。
終于,一架架的云梯豎起,密密麻麻的闖兵士卒爬了上來。
城外的闖軍陣響起潮水般的歡呼聲,城就要破了。
王昌面色灰白,旁邊是同樣面如土色的楊守備,果然依城而守是守不住,只得指望舜鄉軍了。他們看了看內墻方向的舜鄉軍戰士,他們仍是沉穩地列隊肅立著,似乎絲毫沒有受到眼前軍情的影響。
在洛陽軍官們的高叫下,楊守備麾下的軍士們紛紛退到舜鄉軍們的身旁去。舜鄉軍的列隊是分段,畢竟人少,不可能顧上整段城墻。正好由這些官兵填上空白。
他們亂哄哄的仿效舜鄉軍,手持火箭,弓箭,鳥銃,三眼銃的軍士在前,手持長矛或是大刀的士兵在后。至于那些鄉勇社兵們,吳爭春的意思是讓他們下城,更好地騰出空地殺敵,不過還是有一些悍勇的社兵及鄉勇留下來,準備斬級換賞銀。
特別那些系著無憂絳帶的社兵們,他們皆是城富戶子弟,此時值蓬亂世,家家戶戶都備有各樣兵器防護。此時他們手拿的兵器,或是大刀,或是長槍,或是強弓勁弩,很多人手上還有鳥銃或三眼銃等,論起質量,比官兵們使用的還精良。大明民間一向如此,民間打造出來的兵器,往往比軍隊使用的質量更好,武器更先進。
本來這些武器都是管制兵器,官府一向嚴禁民間使用,不過現在時蓬亂世,官府的律法早成一紙空,又有誰去管了?各軍官士兵向富戶販賣各類兵器,更是他們的屢禁不止的財源之一。
洛陽城在王斗建議下組建社兵后,理論上每社社兵五十名,家有數百金產者便要出兵一名,家有千金產者要出兵二名,這些富戶家內很多都有家丁,家子弟成為社兵,家丁們都要自然隨同護衛。
特別那些領一社五十人的長領們,他們作為城內有名望的生員、鄉紳,護衛的家丁更多,武器更精良,洛陽城雖有社兵三千余人,實際人數更多。
這只社兵,可謂是典型的地主武裝,對流寇根本不可能會有妥協思想。特別有一些社兵,還是河南府各失陷州縣逃來的地主鄉紳,他們的家產,基本上被闖軍抄沒了,對城外的流寇,有著刻骨的仇恨,留下來殺敵就不奇怪了。
城墻上似乎安靜下來,不論是舜鄉軍,還是守備官兵及鄉勇社兵都是屛息凝氣,只是緊緊地看著城垛方向。
等待的時間短暫,不過眾人卻覺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終于,各云梯上探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氈帽,氈帽下面,是或緊張或兇惡或扭曲的臉容,正是闖軍的盾牌兵,作為先鋒敢死隊人員。
他們手上拿著從各失陷州縣武庫抄出來的盾牌大刀短斧等兵器,一個個就想跳入城內。
一瞬間,城墻內都是那些官兵及鄉勇社兵們的叫聲,他們所有的射武器都向露出頭顱的那些闖兵打去。火箭,弓箭,弩箭,鳥銃,三眼銃等等,一時間城墻內箭矢呼嘯,銃聲大作。
在他們攻擊下,這些第一波登城的闖軍最倒霉,很多人才露出頭,整個頭部就了不知道多少的銃彈箭矢,慘叫著摔倒下云梯去。
有一個滿面虬髯的家伙最倒霉,一個官兵的火箭幾乎全部打在他的頭上,他整個頭臉密密麻麻,成刺猬般或是直插,或是斜插著十數根的火箭箭矢,連叫都叫不出來,就那樣直直的摔下城去。
激烈的城頭肉搏戰就此展開,相比官兵及鄉勇社兵的急促,吳爭春麾下舜鄉軍戰士則是沉穩許多,看準目標再打,等闖軍士卒們跳上城頭再打。畢竟這么近的距離,火銃無有不者,區別只是打頭部還是身體。
爆豆般的銃聲接連響起,陣陣白煙從城墻各處散開,一個個闖軍嚎叫著從云梯上跳下,開始是手持盾牌大刀登城的闖軍步卒,再便是手持長矛,頭裹紅巾的闖軍饑兵。
雖說是新軍,但嚴酷的訓練還是讓吳爭春麾下的軍士們沉著應戰,他們個個有精良厚實的盔甲,頭上有鐵盔,手上有出眾的武器。那些闖軍一個個跳上來,雖然他們手上有盾牌,那些盾牌除了一部分是他們軍自制的簡陋盾牌,僅用木板扎成。有相關一部分是繳獲自官兵的皮盾,或是包鐵的木盾,但卻絲毫沒有作用。
清兵的數層重甲都擋不住舜鄉軍的火器,闖軍哪擋得住?雙方的間隔最多幾步,十幾步,抬銃對他們轟擊,不論他們手上是什么盾牌,當場就被轟得粉碎,強大的力道還撞得他們幾乎吐血摔飛出去,重重地摔在身后的城墻上半死不活。
如果盾牌沒有遮住舜鄉軍的火銃,被打在身體上的話,那樣更慘,直接身上破開一個大洞直飛出去。一些闖軍身上有披有罩甲,然而在舜鄉軍鳥銃的轟擊下,也可能帶給他們絲毫的安全。
闖軍步卒如此,那些跳上來的饑兵更不用說,這些拿著長矛的紅巾兵更為瘋狂,因為他們要享受步卒的待遇。從一天一頓飯變為兩頓,所以雖說他們面黃肌瘦,衣衫襤褸,裝備比步卒差,神情眼眸卻更為兇惡,嚎叫聲更為聲嘶力竭。
然不論他們兇惡也罷,鎮定也罷,在犀利的火器面前,結局不是死就是傷。
城頭上震耳欲聾的火銃聲一陣高過一陣,看著跳上城頭的闖軍士卒一個接一個的倒在舜鄉軍火器之下,旁邊的官兵及鄉勇社兵們都是看得目瞪口呆,舜鄉軍鳥銃的威力讓他們心寒,各人均想若自己被打上一銃會是如何。
特別舜鄉軍那冷漠的神情,便有如一只整齊而機械的工具,更讓他們心底冒起冷氣。
早躲在城樓之后,將指揮權交給吳爭春的王昌與楊守備也是看得心下寒,慶幸這只軍隊不是他們的敵人。他們就看到離他們不遠處,一個舜鄉軍鳥銃兵在近距離可能只有兩步的路程,一銃打透兩個沖上來的闖軍饑兵。
那兩個饑兵張著大嘴,眼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重重地飛了出去。
不料他們撞在城墻上時,正好將一個垛口處正要爬上來的步卒撞落云梯去。那倒霉蛋自己死不說,他落下的身體,如狼牙拍與檑義夜一樣,將云梯上十數個爬梯的闖兵全部拍落在地。
吳爭春麾下列的隊列,便是一伍鳥銃兵,后面一伍長槍兵,如此在內墻前列了長長的兩列,間夾著一段段的官兵及鄉勇社兵。鳥銃兵開銃后,若是前方左右跳上來的闖兵沒有死光,隨后便長槍兵上前刺殺。
如此相互配合,起先這些士兵還是依嚴酷訓練后的自然反應作戰,下意識還有些緊張,配合有些慌亂。不過很快他們就平靜下來,作戰技巧更加嫻熟起來。戰爭,最能鍛煉一個人,一只軍隊。
“啪啪啪啪!”
乙總丙隊戊甲的一伍鳥銃軍士,他們端著鳥銃,從容不迫地沖前方幾個從云梯上跳下的闖軍步卒扣動板機,這些人彈的時候,臉上還帶著驚訝的神情,隨后強大的力道讓他們摔飛出去。
他們躺在地上或是斜靠在城墻上時,還不可相信地看著自己身上破開的大洞,看著那邊如噴泉一般涌出的滾熱鮮血,甚至大腸小腸從內流了出來,然后他們大聲尖叫起來。
沒有人理會他們,該伍的鳥銃兵打完火銃后,立時后退,他們身后一伍的鐵甲長槍兵上前。
這些長槍兵,他們身上披的是精良鐵甲,厚實堅固,頭上是八瓣帽兒鐵尖盔,大明軍隊只有隊官,甚至是把總級別的軍官才能擁有,手上端的是破甲點鋼長錐槍,可以刺破對手精良的甲胄,更不要說闖軍身披鐵甲的極少,連皮甲都不多,有棉甲便要偷笑了。
他們沉默地端槍而立,保持著刺殺的姿勢,待有數個闖兵嚎叫地舞刀弄槍上來時,他們同時一聲高呼,手的長槍閃電般的刺入他們的要害部位。他們雖是一伍,然實分為兩組,每次都是二人對上一人,那伍長則是持著長槍掩護加指揮。
那些上了城來的闖兵又談何配合,便是人再多,也顯不出人力的優勢,個個都是在孤身作戰。
一個闖兵借著盾牌掩護上來,該伍一個長槍兵如電般刺向他的右側,那闖兵也是老手,盾牌一擋,將槍尖擋住,卻不料另一桿長槍惡狠狠而來,“噗嗤!”一聲,長槍刺穿他的整個腦袋,槍桿一拔,血肉連著黃白色的腦漿一下子激射出來。
這闖兵倒下時,還是死不瞑目的神情,他原本是官兵,投降闖軍后也算好手,生平也打過數仗,不是沒有見過血火,卻不料無聲無息這樣死去。
轉眼間這向登城的幾個闖軍刀盾兵便死去,隨在后面的是一群手持長矛的闖軍饑兵,他們一上城,看到的便是滿地的鮮血,死樣各異的尸體,還有眾多痛叫的己方戰士。
然后他們的目光便被前方城墻上數個平端長槍的官兵吸引,他們的鐵甲上己經布滿鮮血,他們如同刺猬般一排端著的長槍也是不住的往下沾著血滴,不過這都比不過他們那讓人心悸的森寒目光。
他們就這樣看著自己,在這些饑兵心生寒意,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那一伍官兵己是沖了上來,這些饑兵下意識想揮動長矛,但動作哪有這些舜鄉軍快?
一個長槍兵的槍桿一推,槍刃直接破入一個饑兵柔軟的小腹,一蓬血霧帶出,血淋淋的槍刃又快送入了他身后一個饑兵的心口,幾桿長槍如嗜血的毒蛇一般的刺,再刺,又在城墻上留下幾具死不瞑目的尸體。
該伍長是經歷過巨鹿之戰的老兵,見狀不由點頭,經此一戰后,自己麾下的幾個兄弟,算是成熟了。
而此時他們身后的鳥銃兵己經裝填好子藥,該伍長槍兵又退到他們身后,等待自己另一個循環。
他們有效的殺戮,看在旁邊官兵及鄉勇社兵們的眼,則是個個吸著冷氣。
這些舜鄉軍,實在太怕了。在外人看來,他們的動作整齊又帶有美感,鳥銃射擊時,在城頭彌漫下一列長長的煙霧,然后似乎是在城頭展開一片槍林銀光,一直向前逼去,直到將前方所有敵人吞噬消滅為止。
殺敵猶如閑庭信步卻極為有效,美觀是美觀,不過遇上這樣的對手算是倒霉了。
王昌與楊守備均想:“幸好是友軍,否則遇上這樣的對手,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霉。聽聞吳千總麾下只是舜鄉軍的新軍,若是那些從巨鹿之戰,平谷之戰打出來的老兵,會強悍到什么地步?”
同時二人暗暗高興:“吳千總言可以守住城池,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