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汴梁誤第六十九章東川洼里話興亡
在兩山對峙的關口之后,沿著一條山道前行不過二里不到,眼前就已經豁然開朗。入眼之處,就是一片好大的山谷盆地。幾百年前淤積下來的湖泥,在幾十年后干透了之后,讓地面呈現出一種油黑的顏色。不管是什么草木植物,在這片盆地上都生長得分外的旺盛。
這片山谷盆地,昨日店伴所說方圓十余里略微有點夸張了,方圓七八里地還是有的,全部開墾出來,雖然宋朝的畝制蕭言不太清楚,但也絕不下十萬畝。
盆地四下,并不算特別高的群山環抱,山上流水淙淙,也不知道是雨水成徑還是山上自有泉水溪流。山風拂面而來,讓干了一整天路的蕭言一行人頓時都覺得神清氣爽。
這一片山間谷地,這個時候開墾出來的不過是臨近關口這一片,幾千畝地的規模。湖泥干透之后土地太肥,聚居在此百姓將山土取下墊在田地上,中和地力。此時正是春麥才收的時候,田地里到處都是麥茬,捆好的麥稈在田地放得到處都是,一些準備漚肥,一些就用來燒火。
山間谷地開墾出來的有一個澆水的問題,水不及時,地力再肥也只有絕收。這里開墾出來的田地卻將山間水引了下來,挖出了溝渠,盤繞在田地之間,還有蓄水的水塘,設了木頭的閘門,水蓄滿就可以放水澆地。不論是溝渠還是引水灌溉的器具,都設計得頗為精巧,怎么也難看出這是局促在荒僻之地,洼中百姓自己一手一腳制備出來的東西。
在田地之側,臨近山邊,山巖堅實,無滑坡之虞的地方。平整出了宅基地面,搭建起一處處住宅。說是住宅其實有點過譽了,無非都是些木架草頂的棚子。但是都收拾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有的棚子前面還圍出了一個小院,也不知道洼中百姓哪里覓來的小雞豬苗,在院子里面建起豬圈雞舍,一片家禽吃食的聲音。
這般百姓居所約有三四百戶,已經是個有相當規模的村落了。洼中百姓恐怕有近二千人。此時已經向晚,家家炊煙裊裊,幾家合用一處的谷倉看起來至少半滿,蘆席稻草頂遮蓋,每家至少都有十幾二十石糧食的儲備,加點山間野菜,吃到冬麥收獲問題不大。
近二千人的聚居百姓,就讓這自古寂寥的山間谷底多了許多煙火旺氣。孩子在打谷場上嬉鬧,男人在自家院前互相搭話,女子就在忙著晚餐。人人都是衣衫襤褸,但都收拾得干凈,臉上也沒什么菜色,倒是有一番桃源景象。這個時候看到從谷口出簇擁著一大隊騎士進來,不少人都站在自家院里呆呆而望,還有人趕緊跑到打谷場將自家孩兒一抱,沖回家里趕緊閉門。
這個時候已經有此間老人穿在前面,興高采烈的呼喝道:“岳家大郎和幾位郎君投軍回來了,已經是俺們大宋高官立下了海大功績他們跟隨的就是平定遼國的蕭宣贊這下當真是衣錦還鄉”
一聽岳飛幾人回來了,還跟來了一個名聲驚天動地的主上。此間不少老人就迎上來,看著蕭言岳飛他們現在氣度,上來寒暄不大敢,都在道旁拜伏行禮,臉上都有笑意。但是更多的人卻還是臉色蒼白,跑到自家院落里面呆呆的看著蕭言他們一行人進來,不少人目光都望向隊列前頭引路的左聊寄,仿佛都在指望他帶著大家能順利的過此一關。
不用說,這些都是后來聚居此處的百姓了,此間老人不過三五百的光景,新聚百姓倒是他們三倍,難怪帶著他們南下求活的左聊寄能成了此間的主人。
在關前左聊寄很是識相,在蕭言報出自己名號之后,立刻大開關門。拜伏道左,恭迎蕭言他們入內。他實在也沒有半分抗拒的本錢。不用說此間多有當初岳飛當日聚民的老人留下。就算全是自家人,洼中兵刃器具不過有木槍百余桿,刀十幾二十口,弓七八張,什么甲胄櫓盾一概欠奉。當日岳飛他們聚民應戰,家當比這個還少,多虧來打草谷的遼人兵馬不過十幾二十騎一隊,岳飛他們又很是能戰,每逢遼軍小隊,單是岳飛就能殺傷幾騎,砍幾顆腦袋下來。遼軍小隊是來生發又不是打硬仗的,吃了虧便走,大宋邊地無備,河北軍鎮早就名存實亡,縱然有點人馬都謹守州軍府城,哪里都可以去搶掠,犯不著和一幫死硬鄉民拼命死磕,一下就成就了當日岳飛他們的名聲。
既然無法抵抗,就不如早早開門,看蕭言如何處置他們了。
但是蕭言倒也沒有那么早表態,一路行來,都是專注的看著東川洼內形勢,不時低低的和方騰說上幾句話,甚至都沒怎么正眼看走在前面引路的左聊寄。
等看到這東川洼內全貌,一直在那里裝大尾巴狼嚇唬左聊寄的蕭言才在心里暗贊一聲。這左聊寄還當真算是個人才不知道是什么出身,帶著幾千燕地流民百姓南下避亂,能安全撞過宋遼十幾二十萬大軍混戰的戰場,帶著大多數人逃入宋境,找到這么一個天不管地不收的地方安頓了下來,兩年時間,將這里收拾得很像一個樣子。讓這兩千人也算是能足食。其他先不論,這里以后算是自家基業,這個家伙當個莊頭也足夠合格了。
蕭言在馬上和方騰交換了一下眼神,招手讓岳飛過來,低聲笑問道:“鵬舉,你離開的時候,這里如何?”
岳飛掃視四下,肅容道:“遠遠不如俺們當日聚民不過四五百,里面揀選出幾十條大膽漢子就出去和遼狗拼命。田地開墾拼死拼活也就肯出了幾百畝…………缺農具少耕牛,這荒不是那么好開墾的一年收獲,幾百石麥糧就頂天了。還好俺們和遼狗拼殺有點小小名聲,四下鄉里都支應點糧草,還有食鹽肉食,俺們自然是不會擄掠的,日子還能勉強挨下去…………”
蕭言又笑問:“這左聊寄本事如何?”
岳飛雖然心里面對左聊寄沒什么好感,還是實話實說:“百姓無軍法部勒,約束不易。當日四五百百姓都吵得俺們頭大。這左聊寄將這二千百姓安頓得井井有條,開墾出如許荒地。若不是限于條件,足可稱得上家給人足…………這民居灌溉,就是俺們相州鄉里素無戰亂之地,也沒恁般整齊。這幾年大亂當中,此間之處,可稱桃源…………就是此輩還借著俺當日這一點小小名頭在這里聚民不服王化,既入宋土,就為宋民。既無戰亂,俺們大宋不需要遼人那些塢壁堡寨”
最后岳飛還是有點憤憤之氣,看來他對東川洼還是感情甚深。覺得左聊寄是壞了他的名聲,玷污了這塊地方。竟然是難得的口出惡言。這般意氣,岳飛才象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蕭言點頭,并沒多說什么。只是在心里面盤算。這左聊寄有點才具是不用說的了,說實在的,他手底下文人太少。文人除了參贊機要,還要能踏實的做后勤輔翼的工作。方騰雖然能做,但是他本性還是近于縱橫家。在檀州安民一段時日,雖然做得很好,可是總能感覺出這個瀟灑汴梁貴公子對這親民庶務多少有些不耐煩。軍中后勤事物,一段時間是王貴打理,已經讓這個老實人應付為難,后來蕭言自己主管,說別人容易,自己打理,讓蕭言也老大不耐煩。天天文書批得頭昏腦脹。
將來如果蕭言事業能如愿而成,幾萬人的軍馬調動,幾百萬貫財物的周轉,還有那么多瑣碎的事物,自然要人料理。西軍這么龐大的一個團體,除了十幾萬軍馬之外,更有百年來聚攏的那么多人才在輔佐打理。隋唐之前的世家,后世的軍閥,可不是那么輕易就能成就基業的
所以別看蕭言百戰百勝,在神武常勝軍中也有相當號召力,但是在絕大多數人看來。他根基還淺薄得很,神武常勝軍中也很容易就能剝奪他的影響力。將來回來汴梁,并不是很難對付。
可憐蕭言拉攏一些丘八,還有些手段,在這個大宋之世,想多拉攏一些能幫他料理庶務的文士,卻是難上加難。這些大宋士大夫,哪怕貧寒,想拉攏過來效力,想想就知道這些大宋現役或者預備役的士大夫就會覺得是受到侮辱了。
在燕地時候,蕭言不是不想尋覓一些燕地文士。可是一則軍務至重,他實在沒有什么空閑時間。二則他一時激憤,殺了左企弓,燕地那些前遼舊臣自然不會投靠。殺個把前遼舊臣,也是蕭言事先盤算好了的,這些位高權重的前遼文臣士大夫,拉攏不得。要是形成團體了,他又是自稱南歸降人了,大宋如何能不忌憚?就算老種再力tǐng,將來將老蔡馬屁拍得再好,也別指望能有什么要緊地位了。既然要表示,不如殺個有名的漢jiān先爽一下再說。三則就是,他就算不殺左企弓,那些前遼文臣士大夫,也如大宋文臣士大夫一樣,寧愿靠攏西軍也絕不會投效他這個毫無根基之輩
鬧到后來,蕭言身邊還只有方騰這個光桿一個。此次要是左聊寄可用,倒是意外之喜。
除了這么個人才之外,此間東川洼也讓蕭言太滿意了。十數萬畝土地,要是開墾出來,已經不下于大宋世家有數的大田莊了。此間都是荒地,弄一份地契相信不難。而且他也不缺人手,在燕地可以拉來多少流離失所的百姓流民?開墾出來,每年就是十幾萬石的糧食收入,養自家私兵一萬以上都綽綽有余。到時候以此間糧食換燕地產馬,馬再換成財貨。這自己第一個想起來的發財大計就算周轉起來了。至于完全將這里經營起來,要消耗他多少本錢——這個先他媽的不算了,算花錢總是傷心。心里面先爽一下再說。
東川洼在莫州地方,離檀州不遠,只要再鋪設出道路,聯通官道。到汴梁也方便得很,正是接應檀州自家分寄之所的最好所在汴梁此間檀州,自家三窟就算初步有一個模樣了。說難聽點,到時候遇到什么麻煩,逃都有地方逃。
這些是大面子上的好處,對于多少還留存一點從21世紀帶來的小市民習氣的蕭言而言,這里十幾萬畝土地,都是自家產業的話,那該是多么的一件能氣死后世房地產商的事情?想到自家當年連首付都付不出來,蕭言忍不住就淚流滿面。
在他腦海里面,已經描繪出畫面,東川洼以后就是自家別業,山明水秀之間,要建聯排就是聯排,要建獨棟就是獨棟。挑高十七八米都沒人管他。到時候再在這里塞上一兩萬莊客,自家汴梁繁忙之余,來這里度個假,看見燕地出身的那些高挑的莊客女兒,一把搶過來調教一番,豈不就是人間美事?
在蕭言身邊的方騰和張顯,看著蕭言臉上漸漸就露出了可以稱得上吟猥的笑意。口水都快下來了,在關口處那種無敵名將之資,敗壞無遺。接著蕭言就狠狠擦了一把口水,心中悲憤,老子連小啞巴和郭蓉都還木有搞定呢,現在想這些做他媽的什么?有什么性幻想,等在這個時代告別了處男再說
雖然還有點宋穿悶絕處男之悲哀,YY過后的心情總是很好。蕭言也不再喬模樣給走在前面的那位左聊寄臉色看了,對親衛交代一聲,頓時就有人將左聊寄引了過來。一眾人騎馬,左聊寄步行,來到蕭言馬前仰著臉看著他,雖然仍然有些惴惴不安,但是總體來說仍然秉持著不卑不亢的態度,對蕭言行禮道:“大人,不知道對草民有何吩咐?”
蕭言笑笑:“走了這么長一截路,好歹是進了洼子里面。這里都是我的產業,也不好驚動大家過甚,老左,你總要將我們引到一個地方安頓下來吧?中午就吃的干糧,晚上總得有點熱東西下肚,反正擾了你了,也就擾到底,你該請一頓吧?”
左聊寄在馬下苦笑,他不算是那種沒城府的人。在萬軍激戰當中,帶著燕地流亡百姓歷經間關,在大宋安頓下來,其間經歷兇險之處,不比打仗差多少了。也自詡過許多書,明白許多道理,再加上這些經歷。算是這個時代相當有見識有本事的一個書人了。但是對現在名聲鵲起的這位蕭言蕭大人,實在還是有點看不透。
剛才在關門口處,蕭言身上霸氣,竟然又似實質。讓他這個見過亂世,見過無數死人的人物都是膽戰心驚怪不得此輩以南歸降人身份,到了現今這個地位可是現在又是笑嘻嘻的一副無賴模樣,東川洼轉眼間就成了他的產業,這幾千百姓仿佛都是他的莊客身份。他左聊寄就是一個莊頭。還和他一副熟不拘禮的模樣,揮灑自如到了極點。偏偏蕭言賣相還不錯,這般笑嘻嘻的親熱口wěn,讓人自然就起了親近的感覺。
左聊寄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情,這里產業,蕭言只怕真是看上了。他這兩年辛苦整治安頓的場面,也很得蕭言看重。說不定蕭言看他也是南歸之人,無依無靠的身份,還要拉攏使用。不過這左聊寄舉止還真有讓人不得不贊嘆佩服的地方。當下只是微微苦笑一下:“大人此來,學生當得招待,既然大人不愿意驚動此間百姓,就去學生草廬暫時安頓,只是地方褊窄,容不下大人這么多虎賁與雄駒,還請大人見諒。”
蕭言擺擺手,張顯已經越眾而出,此間他們熟悉的老人不少,當下就分派了大部貂帽都親衛出去,帶著坐騎暫時分散安頓。轉眼之間布置好了,就回到蕭言身邊。和岳飛湯懷方騰,再加上幾名貼身親衛,去左聊寄下處。牛皋是最不耐煩在蕭言岳飛身邊受約束的,自家偷偷溜到舊相識那里去松散了,此刻岳飛倒也沒去拘管他,只是目光炯炯的看著在那里等候蕭言安頓好人馬的左聊寄。
左聊寄就微微躬身站在那里等候,神色淡定。身上衣衫破舊,但是漿洗得干干凈凈。有誠心正意之態,卻無卑躬屈膝之色。看到蕭言這里安頓完畢,微微躬身一禮,轉身在前頭引路,行走之間,才看見他破舊的長衫下腳上連布襪都沒有,穿著一雙打得整齊的草履,綁了一個木底,不急不徐的前行。
方騰低聲笑道:“此人不凡”這句夸贊,連岳飛都沒什么異議。
蕭言也笑道:“既然不凡,我們就不必喬模樣了,大家下馬吧,看看這主人還有什么驚喜給我們”
一行人翻身下馬,談笑著就跟著左聊寄前行,幾經曲折,就走到這洼中村落當中一個略微高一些的地方。左聊寄的草廬就在那里,院落比尋常百姓的稍大一些,里面兩間草棚,一間沒有草墻的大一些,只有四根木柱支撐著草頂,里面整齊的放著木頭墩子,墩子前面還有沙盤,沙盤邊上是樹枝做的筆。另一間小一些的就是左聊寄自住的了,他推開虛掩的屋門,伸手肅客。
蕭言示意一下,張顯湯懷帶著兩名貂帽都親衛就在外面警戒,蕭言方騰岳飛三人對望一眼,蕭言為首,舉步就跨入了左聊寄的草廬當中。
草廬之內地方不大,收拾得干干凈凈,明暗兩間。明間里面兩個木墩加一塊板,上面鋪些稻草就是g榻。墻邊用木頭打了一個書柜,上面樹皮都沒清理干凈。書柜里面都是一些書籍,這些書籍,好一些的不過是破舊紙張用麻線裝訂起來,有的干脆就是樹皮裝訂起來的。還有一個書案,幾個木墩作為椅子散亂的放著。里面暗間小一些,放著一些炊爨器具,還有米甕柴捆。此處草廬,可稱蕭然。洼內百姓稱左聊寄為先生而不名,顯然是奉他為主,可是他卻如此清貧自持
左聊寄延四人入廬,,告罪一聲就去暗間里面操持。蕭言說讓他請客,他當真去老老實實做飯了,生火放米,頓時就忙得不可開交。在那里燜起了麥飯。
蕭言和方騰對視一笑,不約而同的走到那書架前面,隨意抽了幾本出來看看。這幾本書就有十三經中春秋谷梁傳,有九章算術,還有齊民要術,有水經注。全是鈔本,上面字跡看來就是左聊寄自己的手筆了,蕭言還沒怎的,毛筆字好壞他實在分不出來。方騰卻是有些訝然,這些字跡明顯用的是壞筆爛墨,也不知道是怎么湊出來的,但是端的是一手好魏碑,結構森然,法度謹嚴,卻別有一種嶙峋味道,竟然是卓然成家。
方騰看看蕭言,低聲道:“瞧此筆力,當是隱逸飽學,心思細密謹嚴。卻是別有懷抱,隱逸卻非放達,大人,此人不凡”
蕭言完全不明白這種以字論人的道理,可是不用方騰說也知道這位左聊寄當真是個人才,自己說不定真的挖到寶了當下就招呼了一聲,死人分散在明間內坐下。那頭左聊寄也草草忙完,擦著手就走了出來,淡淡道:“鄉居簡陋,只有糲米,野蔬伴食…………我輩借居于此,不敢驚動官府,一切自力而為,鹽卻少了些,淡食無味,還請大人不要嫌棄。”
剛才蕭言和方騰眼神交換幾下,就議定了如何對付這位左聊寄左先生,當下就是方騰先開口,這卻是盤道了。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深淺,對付這個時代的書人,還是要書人來開口。
“…………先生不易我輩戎馬,也談不上什么食不厭精,什么也都湊合了。書人腸胃也不過如此,在齊者齊,在燕者燕。只是此間避亂,想必是先生為首。活百姓上千,難道這些百姓,都不肯供奉先生一二么?”
左聊寄神色淡淡的:“我又有何恩德?到了宋境,不過多活他們數年,將來再有兵禍,又向何處逃?大廈將傾,逃不來的。既然沒什么恩德,就談不到受百姓奉養。教孩子點書,識點字,換點糧菜度日,我心安得很。”
方騰微微行禮:“先生如此操守想必這些書,都是先生帶來的吧?先生可謂飽學,不僅明經,而且齊民術數,皆有所得,兵要地志,也在胸中。此處一切經營,也都是先生大才罷?”
左聊寄仍然神色不動:“都是到了此間,學生自己鈔寫出來的。胡騎蹄下,文教皆空。留點學問種子,將來大家多少還能傳承一些。鄉居寂寂,做這點事情,也不過就是求個心安罷了。”
方騰忍不住就有些佩服,他向來以機變著稱,書也不過得大略。自然是得其博。這左聊寄書雖多,還沒怎么放在他心里。這左聊寄卻是得其約,博聞強記,竟然空著手逃到這里,自己再將過的書再鈔了出來只是左聊寄話語當中的沉痛,卻讓方騰有些不理解,他已經算是大宋此刻難得的明智之士,深以大宋現在內憂外患為慮,也擔心女真崛起,將來為大宋禍患。汴梁安堵如常,仿佛仍是盛世,只有在燕地才尋覓到一個蕭言可為寄托,試圖挽回現今大宋局勢。而這左聊寄,卻將將來亂世,看得比他還嚴重十倍,仿佛這繁盛中原,就要受到絕大摧殘一般,這元氣將會喪盡,仿佛這文明都會斷絕一般
不過詢問兩句,已經大略知道這左聊寄胸中格局了。有學問,有見識,更能做親民細務,東川洼中事物,都是他在這兩年當中經營出來的。絕對是一個人才,用不用這左聊寄,怎么用他,就是蕭言這個上位者的事情了。方騰也略略有點擔心,這左聊寄很有點桀驁嶙峋的味道,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
他忍不住看了蕭言一眼,卻看見一路笑嘻嘻走過來,甚而經常出神,露出很不正經神態的蕭言,這個時候卻是一副沉思的姿態,神情悠遠,仿佛神游在很遙遠的時間中。
里面暗間,燜的麥飯已經有點火候了,飯香一陣陣的傳來。草廬當中,一時間竟然陷入了安靜當中。
這安靜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才聽見蕭言聲音悠悠的仿佛自百年之后響起:“先生如此孤憤,卻是有何沉郁在心?若是為這亂世,要知道殘遼已平,大宋金甌一統,正是盛世。就是女真浸強,了不得也是澶淵故事。如何在先生口中,卻是如天崩地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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