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汴梁誤第七十二章在河間的準備(上)
在離河間府還有一日路程的地方,沿著官道兩旁平坦靠近水源處,已經扎下了大軍營地。比起在燕地的時候,此刻軍中營地就不必建起那么多的輔助防御工事了,只要寨柵設得整齊,營地布置得規整,再安頓下防止人沖撞營門的鹿砦就行。此刻正是埋鍋造飯的時候,除了大軍多帶行糧,沿途州縣也有供應班師大軍之責。空氣當中,飄動的都是米香肉香,野地安營,不許飲酒,但是對于百戰余生歸來的將士,能回到大宋土地就已經是一件讓人足夠興高采烈的事情了。歡聲笑語,不時在營中響起。
但是路東路西分別扎下的兩座大營,還是有些不同。路東是神武常勝軍營地,路西是環慶軍營地。環慶軍收攏之后,只剩下四五千不到,軍刃器械都不完全。寨柵也是草草樹立。巡守士卒也顯得沒精打采,營中軍將士卒還偷偷藏酒喝,不時還有點小小驚擾響動。任何軍隊,遭到殲滅性打擊之后,那精氣神頓時就不足了,紀律也極難以維持,古今概莫能外。要不是和神武常勝軍一起班師回來,少不得還有些軍將士卒sāo擾鄉里的事情發生。
而在路東的神武常勝軍,這營地就要比環慶軍大出許多。近九千人馬,還有那么多騎兵在,擺布開來當真有連綿之勢。神武常勝軍軍中約束也嚴,岳飛等新提拔的年輕將領,處處以身作則,就是韓世忠那個老兵痞,也是嘴上嚷得兇,約束起軍馬來一切都是從嚴。紀律嚴的軍隊不一定就是異常能戰,但是能戰之師,卻沒有一支不是軍紀森嚴的。雖然已經在宋境,但是這營盤還是扎得嚴整異常,巡守士卒也寂寂無聲,雖然用晚餐的時候不禁言笑,卻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大宋軍伍,哪怕是西軍,現在都漸漸有約束不嚴的毛病出來了。西軍上下,軍將多已經有了不小身家,有的更是世代傳家的將門,安逸氣重那用在約束營伍上的精力就少了。軍中卻一刻都少不了約束的,一旦松懈,再重整就為難。而神武常勝軍中一班領軍將領,韓世忠是在西軍不得志的,談不上什么身家,岳飛幾人更是才嶄露頭角,又都是年富力強之輩,真的是能全身心都撲在營伍當中。加上戰爭磨礪,哪怕在大宋境內安扎,自然都顯出一種森嚴氣度。
這些日子班師而歸,主持的都是韓世忠。在走到離河間府還有一天的時候,他突然要在野地扎營。領環慶軍的王稟雖然權位高過韓世忠,但這個時候知道此次班師主角都是神武常勝軍,既然他要扎住,那么隨他就是。也正好趁這個時間,整頓下一路上走得稀稀拉拉的環慶軍上下,省得到了河間府不成個樣子。
王稟以降,卻不知道一路行來,蕭言根本都不在軍中。而韓世忠在這里等候,也是為了和蕭言會合。
在營地外東面三四里的地方,韓世忠已經帶著十幾名親衛悄悄離營,在道左等候。眼見得天色都已經黑透了,還不見蕭言他們人影,不覺就微微有點不耐煩了,嘀咕著在那里抱怨:“這么一攤子事情交給俺老韓,都快到大宋了還不讓俺松快松快…………要是到了河間府,總有些酬應,難道就讓那些官兒看俺老韓這張臉?”
他看著穿先報信的一名貂帽都親衛,瞪眼道:“不是說蕭大人近晚必到么?”
那貂帽都親衛哪里敢和韓世忠強嘴,陪笑道:“許是路上有什么耽擱,蕭大人既然說了,今日必然馳回軍中,韓大人且候著就是,大人勞苦,蕭大人回來定然褒獎韓大人。將來俺們還不是要望韓大人照應?”
韓世忠摸摸下巴上的胡子,突然又眉開眼笑:“蕭大人當真在莫州尋摸著十幾萬畝上好的田地?官兒升到這個地步,已經差不多夠了,再想超遷,只怕是難了。俺老韓可還是地沒有一壟,房沒有一間在燕京大人賞的姬妾下人,俺老韓自家娶的,也有幾十口子,卻望哪里安頓俺們給蕭大人效死,田莊里頭也該給俺老韓置點家當才是…………萬畝不敢想,有個三五千的老韓也就知足,卻不知道蕭大人小氣也不小氣?”
他正在那里盤算,對面突然傳來馬蹄聲音。這一行人頓時打起精神,就看見遠處幾點火光高低起伏,飛速接近。奔到近前,舉著火把趕夜路的正是貂帽都親衛。火把之下,就看見了蕭言身影,他一路到檀州再去莫州東川洼,再趕往河間會合大隊,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還是一副精神滿滿,神清氣爽的樣子。韓世忠身后那些貂帽都親衛都是離開蕭言有些日子的人,這個時候看到他的身形,忍不住都是低低歡呼一聲
兩隊人馬一個趕來,一個迎上,頓時會合在一起。韓世忠眼睛快,看見蕭言身邊少了十幾名親衛,還少了湯懷,倒多了一個樣貌清奇文士模樣的人物,不問可知就知道蕭言又收了手下,而且湯懷他們留下,多半是為了打理東川洼新得產業的。
當下就笑著對蕭言行禮:“大人辛苦,一路發財”
蕭言總算趕到河間,馬上就要會合大隊,心里面也是高興。神武常勝軍就是他在這個時代立身的根本,這一年來也和自己麾下兒郎共嘗辛苦,同生共死。一時離開真有些心里空落落的。正興高采烈的時候,突然聽見韓世忠這句別有用心的問話,當下就笑著瞪了他一眼。
“…………你這潑韓五,在這里等候,準時發牢sāo了不是?別人不敢,就你嘴巴大是不是說老子不守時?誰讓你把營地扎在路東,老子還要繞一個大圈子趕過來”
韓世忠一拍大腿,自己還真把這茬給忘記了。
蕭言猶自不肯放過他,指著他笑罵:“還惦記上我在莫州置的產業了是不是?又在叫窮了是不是?軍中犒賞,老子自己還掏腰包,你小子最多,五千貫還哭什么窮?”
底下人都笑,在這個時代,自然不可能建立什么近代化現代化的軍隊,要掌握住神武常勝軍,除了讓他們心服,能帶領他們打勝仗之外。軍中將領心腹,都要結以恩義。給錢幫他們置產,讓大家利益捆在一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岳飛犒賞也有三四千貫,岳飛這等方正的人,說給也就拿了。在上位者手里拿錢,在這個時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要給得爽快,大家還夸你大方。朝廷犒賞之外,蕭言也很是貼了不少,十幾萬貫早就花用了出去。蕭言他反正就打算將神武常勝軍打造成自己私軍,花錢也沒什么好心疼的。
韓世忠嬉皮笑臉的也不反駁,只是撓頭:“有錢沒地,還不是一場空?”
蕭言擺擺手:“少不了你的他的,就纏上老子了。要知道老子現在不領神武常勝軍了莫州產業,你們這些家伙都有份,幾千幾百不等,要在那里置宅子也隨你們。此前將這些地墾出來,可全是老子在貼本”
東川洼的事情,在那里耽擱兩天就已經辦好。方騰和湯懷持蕭言名剌,走了一趟莫州治所,辦理購買田地,置備官契的事情。蕭言名號在莫州這一帶還稱得上是如雷貫耳,當地知州也是久仰了。這等名將拼死拼活打平燕地,生發自然不在少處。賣命立功,返國置備些產業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東川洼那個地方有流民聚集,知州當然也知道一些。正怕鬧出事情來,影響將來考績。稟報上司要動兵剿除那更是大犯官場忌諱的事情,怎么別人那里沒事,就你這里有事?現在蕭言要將那一塊地方買走,那是再好不過。以蕭言虎威,這些流民總不會生出什么事端了吧?再說東川洼那里又不是官產,就是民間自己開荒,官府都應該補一份地契的。蕭言居然肯花錢買,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其時方騰再將他進士身份一亮,一敘科名,和那個四十多歲才通籍的知州還是同年。這更是加倍親熱。再沒半分阻礙。當下就議定四至,將東川洼和東川洼方圓,差不多有二三十里方圓的荒山野嶺都劃到了蕭言田莊當中,辦理好官契。從此這一塊地方就姓了蕭了。知州關照戶房,意思意思就收了五百貫,官牙更是沒抽半分水去。當日還留方騰接風筵宴。方騰出身名門,此次又得了軍功,品級已經在這知州之上,誰也說不準將來回汴梁是不是要大用的。這個時候拉好關系比什么都強。第二天告辭的時候知州又奉上五百貫程儀。等于是買下這么大一塊地方,蕭言一文都未曾花。那知州還樂得做了一個人情。
方騰這里辦官契,蕭言在東川洼也留下了湯懷和十幾名貂帽都親衛,又根據左聊寄意見選了十幾個小莊頭出來。這些在此聚民的百姓,要不是家里沒了活路,就是家鄉給打個稀爛。在此不過求活,真聚眾舉旗那是不敢的,還不如留在這里做一個莊客。而且這般大官的莊客,平白就要少受多少欺凌。更不用說這位大官是第一次置產,還要將這里盡數開墾出來,將來說不定大家都有一個小管莊做,一個個也都是樂意。當下左聊寄就一一開列了名目,建立了冊簿,將來在官府那里再做一次報備,就算是入了蕭言的戶籍。
更多的事情就來不及處置了,只是給湯懷留了幾萬貫錢財,先將這里百姓安頓好。趁著冬麥還未曾布種,趕緊將路草草修出來,然后多搭建一些棚子,好安頓從檀州轉運來的流民百姓。湯懷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錢,看到蕭言將金子銀子還有銅錢交鈔幾口袋交給他,手都抖了。蕭言對這老實人也放心,絕對是屬于一文錢掰成兩半花的主兒。
其他后續,于途在次第安排。總要在冬麥布種之前,將這里整治出一個模樣來。
就是這般,蕭言穿越快兩年了,一下就變成了宋朝一個頗為不小的地主
這個時代,有一份田土產業,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就是可以傳家的東西。這些產業和蕭言捆在一起,如何不是眾人將來給蕭言效死的原因之一?除了大義名分,這利益也是絕不可少的東西。當下韓世忠就眉開眼笑的笑道:“神武常勝軍,除了蕭大人,還有誰使喚得動?說句良心話,交給其他人也糟蹋了。這么一支強軍,好容易打出來,將來北面有事,還有大用,說什么俺們也為蕭大人保住這支軍馬將來蕭大人出而為安撫使制置使,帶領俺們再去和胡虜拼殺,封妻蔭子,俺們這些廝殺漢總不嫌多”
這句話說到了周遭軍將的心坎里面,頓時就發出了小小的歡呼聲音。人人都是精神百倍。跟著蕭言,功業建了,官位有了,就連產業蕭言也幫他們置下了。這等上司到哪里尋覓去?西軍那些世代為將門掌握的軍漢們,平日吏過得不堪的多了,臨陣的時候又跟著打敗仗送死。怎如蕭言,帶領他們,里子也有,面子也有,還全然的理直氣壯。這都是俺們為國拼死而戰,蕭大人帶給俺們的
哪怕是岳飛這等講求忠君為國的人,這個時候都沒覺得半點不對出來。到了大宋這個時代,將主長掌一軍,父死子繼已經成為平常事。多少軍將就長遠依附將門生活。將主將麾下照應好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文官雖然始終保持著強勢壓制姿態,也不過是秉承強大的慣性罷了。若不是女真南侵打斷了這個進程,天知道以西軍為代表的團體會不會發展成真正的藩鎮。
照應好自家團體的同時,再將自家軍馬整練出來,成為可以為國廝殺的得力之師,那就是超凡拔俗之輩了。而蕭言,正是朝著這個方向正在前進。
蕭言看著這些麾下虎賁歡呼的樣子,心里面也是有點志滿意得。馬上方騰和左聊寄對望一眼,都是淡淡而笑。環視左右,此刻自然是鼎盛事業初興時刻,但總免不了有一種憂慮電閃一般掠過腦海。
在燕云之地,神武常勝軍自然是自己牢牢掌控。而回到汴梁,按照大宋的祖制,自然百般防閑,不用說自己還是個南歸降人身份。自己還能不能如以前一般保持著對神武常勝軍的絕對影響力?又要用什么手段,才能保持住這份影響力?
自己在燕云對付了童貫,又收拾了那兩名清流天使,更不用說和西軍當中姚古之輩也成了仇敵。功滿天下,也著實是怨滿天下。雖然自己按照計劃一步步行事,但是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計劃是一帆風順的。這些對手,毫不意外就會在汴梁自己這個并不熟悉的戰場對自己下手。到時候,自己能如在燕云一般,一一應對過去么?
所有一切,都是茫無頭緒,只能見不行步,不過男兒至此,豈能回頭?也絕不甘心回頭罷…………
一旦若有所思,蕭言志滿意得歡欣鼓舞的心情就難免有點低沉下去,在蕭言身邊方騰左聊寄韓世忠幾個人都是精明萬分之輩,就韓世忠還有些大大咧咧的。這個時候都發現了蕭言突然有點興致不高。多少也知道他在憂心些什么,方騰催馬上前,低聲道:“大人,歸營吧,早些休息,還有太多事情需要大人應對。”
蕭言默然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大聲笑道:“走,回我的神武常勝軍”
眾人大聲應和,就連左聊寄也不例外。他暫時選擇跟隨蕭言行事。對這個言行無一不和這個時代人物大有區別的主上到底掌握著什么樣的實力也好奇得很。打遍燕地無敵手的神武常勝軍到底如何,他亦是好奇得很
歡呼聲中,韓世忠猶自在旁邊擠眉弄眼:“大人,在營中尚有驚喜,大人可莫錯過了”
蕭言已經縱馬疾馳,聞言回首長笑:“要是沒有讓老子動心的驚喜,潑韓五,當心老子打你軍棍”
這驚喜果然是有,而且還頗為不小來著…………
蕭言一行,并沒有驚動什么人,就在貂帽都親衛護持之下回到中軍大帳當中。神武常勝軍軍將士卒,大多還不知道蕭言已經離開他們在外面轉了一大圈又回來了。
回到軍帳當中將身子臭烘烘的袍子皮衣換下來,親衛又端來洗漱的水。正打了皂角拼命在搓洗手臉呢,就聽見外面韓世忠通傳的聲音:“郭蓉郭小娘子來拜大人”
蕭言一僵,滿手滿臉泡泡的轉過身來,呆呆看著軍帳門口。就看見帳中燈火之下,俏生生的站著一個高挑苗條的女孩子,細細的眉毛斜飛,清yàn倔犟的容顏未曾稍改,一雙一眼就望得到底的清澈雙眸正看著自己。不是郭蓉還能是誰?郭蓉咬著嘴唇,略微有點不自然的站在那里,身上男式胡風的短衫縫上了孝布條。扎束得緊緊的,顯露出細得仿佛要斷掉的修長腰肢,一長一短兩柄佩刀又帶在了身上,站在那里,往日英氣勃勃的燕地女兒氣概仿佛又回來了不少,只是多了一些經霜猶yàn,遇雪更清的感覺。
在她左手邊,挽著嬌小玲瓏的小啞巴。右手邊后面一步站著繃著一臉壞笑的韓世忠。幾人目光,就在帳中碰上。一時間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仿佛卻交換了千言萬語。
蕭言本來以為,不過是小啞巴又鬧出了什么新鮮花樣,巴巴的等著自己回來獻寶。回來洗漱一下,自然就是要去尋小啞巴溫存一下的。他也正在考慮,汴梁自己到底立不立得住腳說不準,小啞巴跟自己到汴梁不一定就安全,她的身份也多少有些敏感。不如就想辦法安置在東川洼,以小主母的身份坐鎮自家產業,自己方方面面都放心許多。他正在尋思言語,琢磨手段,看怎么說服這個鬼靈精的小啞巴。一邊洗手洗臉還在那里念念叨叨做功課。
卻沒想到,韓世忠將郭蓉帶了過來而且小啞巴和郭蓉顯得如此親密,分明已經在營中時間不短。這到底是腫么回事?
蕭言心中,和郭蓉已經是天各一方,從此相忘于江湖了雖然心痛,卻也無可奈何,這個時代殺父之仇,實在是化解不開的冤孽。自己還有多少大事要做,只能放手。
而現在,郭蓉卻俏生生的,雖然努力保持著冰冷,可是眼神中已經比以前柔軟許多,就這樣站在自己面前
“你…………她…………我…………韓世忠你個王八蛋…………”這個時候蕭言已經不會說話了,咿咿啊啊的不知道說了什么,倒還沒有忘記罵韓世忠一句,在外面不告訴老子,瞞得老子好緊
他在那里張著手,咧著嘴。臉上手上皂角泡泡滴滴答答的朝下滑落。在燕地是沒條件講究,現在有點條件了,說什么也得好好保養。回汴梁說不定還要靠這張小白臉混飯吃呢。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要是讓神武常勝軍士卒看到他們視若神明的蕭大人這般模樣,地上得掉一地的下巴。
噗哧一聲,卻是小啞巴先笑了起來。小女孩子現在正是發育的時候,又沒了什么心理壓力。吃多少長多少。胸部已經有點模樣了。這一笑起來真是柳媚花嬌。蘿莉與少女的風情兼而有之,蕭言瞧著心里都是一熱,能吃否?能吃否?
小啞巴指指蕭言,再扯扯郭蓉,在自己小臉上畫圈圈羞他。郭蓉也繃不住了,蕭言這個樣子實在是有點喜劇。嘴角綻放出一絲笑紋,連小酒窩都悄悄漾起一點。趕緊又收住板起俏臉。
韓世忠啪的站直身子,大聲稟報:“蕭大人,俺們出燕京城行軍還不到半日,郭小娘子就帶著自家宗族和甄六臣趕上來,說大人你發的話,可以尋大人安置他們這幾百口子。屬下不敢自專,就只好將郭小娘子帶在軍中了,好歹不是打仗,可以從權。現在這個差使也交卸了,如何安排,就是大人的是了…………俺老韓去尋方大人去,問問看能給俺老韓留多少田地出來。”
說完他就一個轉身,跑得比兔子還快。
他的,老子笑話又給這潑韓五瞧了去蕭言心里咬牙大罵,這韓世忠比什么都滑,將來不要撞到老子手里這樣一罵韓世忠,果然是轉移注意力的妙法。終于可以說得出囫圇話了:“這話兒怎么說來著…………郭姑娘,你怎么來了…………不不不,我不是不歡迎。就是這個那個…………嗐,我也不知道怎么說。你懂的,對吧?”
說著就看著郭蓉,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我的心思你全懂的造型。小啞巴瞧不下去蕭言這個呆樣了,松開郭蓉自顧自的走過去,擰好濕布巾,溫柔的幫蕭言擦著手上臉上那些皂角泡泡:“郭家姐姐同行幾天了,大哥你還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有些事情既然扯不清,就以后再說就是,現在先說怎么安置郭家姐姐這么幾百口子的宗族,好不好?”
小啞巴果然解語,一句話就化解了蕭言和郭蓉之間尷尬的場面。郭蓉俏臉早就偷偷的紅了,心里面如一團亂麻也似的怎么也理不清楚。無數次的想回頭就走,再不見這個笑起來就是露出六顆白牙的家伙。可是這雙腿怎么也動不了。蕭言張嘴結舌,郭蓉也在那里氣苦,就差眼淚汪汪的了,當日在燕京,和蕭言獨處他身邊沒有親衛的日子大把,一刀了結了這個冤孽倒也罷了,自己了不起再還條性命給他,何苦在這里受這番尷尬?
蕭言摸摸小啞巴的頭,以示鼓勵。小啞巴噘嘴偷偷翻個白眼,示意自己有點吃醋。蕭言咳嗽一聲,哼哼哈哈的道:“這個要安置,這個絕對是要安置的,這個絕逼是要…………說錯話了,您包涵…………這個怎么安置呢?這個我覺得還是在汴梁安置比較好,這個大家吃了這么多苦了,這個不到汴梁彌補一下怎么成呢?這個我心里也是過意不去的嘛,這個這個這個這個…………”
小啞巴看蕭言還說得不成話,輕輕擰了他一下,笑顰如花的道:“蕭大哥,說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你到了汴梁也是要置產的,哪里容不下郭家這些人了?郭家姐姐這些年辛苦,也該在汴梁將養一下身子,這些反正都著落在蕭大哥身上,你要是不管,我可不依。”
一大一小兩只狐貍幾句話之間,敲釘轉角,就算是要將郭蓉一直帶到汴梁,安置在蕭言身邊了。說完之后蕭言才覺得不對,郭蓉要是去了汴梁,小啞巴怎么辦?難道還丟在東川洼?低頭一看,就看見小啞巴對著自己無聲的說幾個字:“我才不去那里…………”
在這些小心思上面,小啞巴果然稍勝蕭言一籌。在得知蕭言置產的消息之后,立刻就推斷出他的心思。將郭蓉推在臺前,蕭言既然想留郭蓉,就別想將她耶律余里衍撇開。
這邊蕭言和小啞巴在斗心眼,那邊郭蓉卻終于開口,淡淡的道:“民女焉敢指望在汴梁都門跟隨在蕭大人左右?這恩德,郭家還不清的。蕭大人隨便在宋境內指一塊地方,我們郭家幾百口自種自吃就是了,圖的就是平安。蕭大人安置我們需要多少錢財,將來不管多少年,我們郭家也都還上就是了。”
都跟著老子的人馬走了,還在這里矯情蕭言真是拿郭蓉沒辦法,也知道這個長腿野蠻俏妞是吃軟不吃硬的,撓撓頭苦笑道:“我在大宋都將來未定,在其他地方,如何照應得到你們?還不如就隨我一起到汴梁,我多少還能履行幾分承諾…………這是我欠你的,你不用推辭。不為自己著想,也為家族多想想…………大家都在汴梁,萬一有什么緩急,我說不定還指望你郭家能援手,到時候這安置照應的情分,就算還干凈了,你覺得如何?”
一聽到蕭言說他在汴梁可能還有什么緩急,郭蓉就忍不住心一軟。自從和蕭言相識以來,細細去想,蕭言也從來未曾過過什么安樂日子。哪怕他是在萬難之中,卻還沒忘記照應自己這一個孤女。自己不想欠他什么,在那汴梁,將來能幫他一點也算是還情了。
她抬起頭來靜靜的看著蕭言,輕聲道:“跟你去汴梁,你不怕我哪日又想起父仇?防人沒有防一輩子的,你就不怕?”
蕭言臉色也沉靜了下來,迎著郭蓉不帶半點雜質的目光,認真的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你不能殺我…………大宋幾千萬百姓,等著我將來保全。這個運消之世,等著我將這一切挽回,一路所經這么多繁華所在,都等著我將來保衛,讓這所有一切,都不會如燕京城一般遭遇。讓這么多家族,不再遭遇你和我碰到的這般命運…………我死不得。忙完這一切,我等著你。”
蕭言語聲輕輕的,但是卻有無比強大的自信蘊含其間。這語聲在軍帳當中回蕩,似乎里面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魔力——這魔力,正是讓女兒家動心的東西。郭蓉情不自禁輕輕點頭,咬著嘴唇道:“既然如此,我就隨你去汴梁,等你忙完這些大事,我再尋你做一個了結吧…………就是如此,我自去安歇,于途都不會再找你有什么事情了。”
小啞巴悄悄的在蕭言背后伸了伸舌頭:“傻郭家姐姐,這等著等著,到時候你就真成我閨中姐妹了,還尋什么仇?還不如商議一下和蕭大哥生的第一個兒子姓不姓郭,好繼承郭家香火呢…………這我的第一個寶寶,是不是也要姓耶律?”在蕭言背后,小啞巴沒來由的臉也突然紅了。
這邊蕭言卻叫住了郭蓉,撓撓頭為難的道:“這個…………郭姑娘,我和你商量件事情。你看你麾下家將甄六臣,能不能借給我使用一下?”
蕭言身邊人手著實太少,在檀州布置余江和王貴,在東川洼布置下湯懷——以后說不定還得添加人手。身邊僅存心腹已經不能再分散了,將來還指望他們保持著在神武常勝軍中的影響力。檀州東川洼和汴梁之間,尤其是檀州和東川洼之間往來,涉及大批馬匹人手,都需要一個能干而且可靠的人往來護送勾連。他實在是尋不出這么一個人出來了。今日遇見郭蓉,狂喜之外也沒有忘記正事,這甄六臣豈不正是一個合適人選?
他本領既強,且熟悉宋遼邊境山川地勢。而且對郭蓉忠心耿耿。郭蓉現在隨他去汴梁,也就是對他蕭言忠心耿耿了。怎么樣也能放心使用。如此布置,人手勉強就夠敷衍了,隨著自己將來更有所進步,再充實各地的布置罷。想明白這個關節,當下就老著臉皮向郭蓉開口要人。
郭蓉回頭,看了蕭言一眼。秋波流轉,淡淡道:“我們都在蕭大人門下寄食,正愁沒有出力處。甄六哥也幾次為蕭大人留下性命,也想回報。蕭大人開口,甄六哥豈有不效力的道理?我這就去尋甄六哥,讓他來蕭大人處領命。”
說完像個男孩子似的向蕭言微微點頭示意,按著腰間一長一短兩柄佩刀就大步走了出去。
蕭言在背后看著郭蓉細腰,心里面正在感嘆,真是細得不像話。一米七五的個子,這腰最多一尺八吧?難道郭蓉也是怎么吃也吃不胖的類型?接著就覺得自己腰上一通,低頭看去。就看見小啞巴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自己:“郭家姐姐總算給你騙到汴梁了…………蕭大哥,我還是大的吧?”
號角聲中,在河間府外莫名其妙耽擱了一天的兩支班師大軍,已經次第拔營。一隊隊兵馬將鍋帳輜重放上大車,然后整隊出發。兩支軍馬旗號都打了出來。
神武常勝軍在前,環慶軍在后。今天不準備按程休息了,就準備一口氣走到河間府。前面傳騎已經通報大軍要來,那里想必已經安排了大軍下處。蕭言方騰王稟這等人物過境,又是奉旨班師,河間府的文武,自然也是要應酬一二的。大軍在這里,說不定還有一兩天的耽擱。
到了河間府,就算是開始踏入大宋腹心之地了,這繁盛之處,比邊地軍州更要強盛十倍。大軍是凱旋之師,神武常勝軍上下不用說腰里滿是犒賞,就是環慶軍這些灰頭土臉的敗軍,天恩浩蕩,腰里也是有幾貫的。都想著在河間府這等繁華所在好好消散消散。今日拔營,哪怕是環慶軍都顯得精神百倍,興興頭頭的。
神武常勝軍和環慶軍如今處境可稱是天差地遠,于途環慶軍自然沒臉來聯絡行軍事宜,跟著走就是了。神武常勝軍要行就行,要止就止。神武常勝軍上下自然也有一份百戰百勝精銳的傲氣,也不會去管環慶軍什么,自顧自的就已經拔營上路。神武常勝軍動作又比環慶軍快捷。已經大隊魚貫前行了,環慶軍還在那里收拾。
大宋道路條件,地方豐盛程度,甚而行政能力,都遠超后世。后世一般很少看見上萬大軍聚集在一起同時開拔。原因無他,道路條件和地方供應能力都不足。往往都是分成一千人左右,一起一起的向前進發。此時大宋卻是不然,神武常勝軍馬步近萬,全副旗號,行進在大宋土地上,真是自有一番壯盛景象。
就連蕭言,也是第一次感受這種全軍齊集,耀武揚威前行的感覺。要知道在燕地轉戰的時候,軍情如火,哪里有讓你集結全軍慢慢同時進發的功夫。往往都是帶領身邊輕騎,幾百里奔襲轉戰,將騎兵的機動性發揮到極處。
此刻蕭言一身官服,騎在馬上,身前身后百余名貂帽都親衛簇擁。回顧身后浩浩蕩蕩的人馬,字自豪之情,禁不住油然而生。這都是老子一手一腳拉扯出來的除了這些,老子還扣了四五千人在手上汴梁諸君,如果還要和蕭某人過不去,咱們就好好斗他的一場,看看是誰贏誰輸
正行進間,突然在身后遠處,傳來了一陣還算是整齊的呼喊聲音。依稀聽去,就是吾皇萬歲之類的歌功頌德之聲。蕭言有些訝然,轉頭看看左右,方騰也聽見這一切,笑道:“班師汴梁,御街夸功。官家必然親臨,接受凱旋之師獻俘。環慶軍上下散亂,王正臣細致,這個時候借著行軍練練全軍步伐,演練一下儀式,想必就是這般…………大人,我們神武常勝軍也可稍稍演練一下,總沒有錯處。以神武常勝軍雄壯,怎么也不差似環慶軍罷?”
蕭言又看向韓世忠,韓世忠手一攤:“俺老韓從來未曾經歷這等場面,如何知道王太尉是在習練這個?一路還納悶來著,既然恁的,俺們也就操練起來就是,不是自夸,俺老韓嗓門兒,一個頂他十個,準叫官家聽得明白。”
蕭言笑笑,準備就撒手讓他們自己準備去了,突然心中一動。招手道:“鵬舉,良臣,方兄,左先生,隨我來,看看環慶軍是怎么一番景象?”
他一聲招呼,眾人頓時同行。幾十名親衛簇擁著,扈衛著他們幾人就離開大隊朝后馳去。不多時就到了隊尾。
這個時候就看見環慶軍營地還未曾收拾停當,一隊隊兵馬正魚貫而出,王稟與幾員軍將立于道左,每一營出來,都在他們面前列整齊隊列走過。各營旗號也盡量排列得整齊一些,隨著帶隊軍將示意,一營幾百名士卒都整齊呼喊,無非就是吾皇萬歲,大軍萬勝之類口號。倒也還算是像模像樣。
蕭言他們立馬在遠處,看著這一切,王稟和他身邊馬擴等人也發現了,笑笑也沒當回事。王稟是這些天第一次看見蕭言出現,可也絕不會上前寒暄。他怎么也算是童貫一黨,受恩深重。戰時可以同列而戰,這班師回朝卻要站穩立場了。就算是想投靠哪一方,也不會投靠蕭言去,他還沒有這個資格。
跟在蕭言身邊的人也有些奇怪,這些軍中規矩。蕭言麾下多有勝捷軍白梃兵出來的宿將,自然有明了了,也不是多么復雜的事情。要是不會,尋一個過來問問就是,何必駐馬在此,久久凝視,摸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韓世忠在蕭言馬后有些不耐煩了,大聲道:“大人,不過這般就是,俺老韓已盡知道了。給老韓幾天時間,準保比這個整齊,俺們軍中又雄壯,豈能被環慶軍比下去?”
岳飛也默默不語,自然是對自己約束操練出來的部下有絕對自信,稍稍演練一下,怎么也比環慶軍強。
方騰和左聊寄卻不約而同的對望一眼,方騰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對蕭言輕聲道:“蕭大人,難道還別有什么懷抱?”
蕭言似乎計較定了什么,回頭笑問幾人:“我們趕回汴梁,有時間限制沒有?在河間府多耽擱幾天,沒什么要緊的吧?”
方騰笑道:“這有什么限制?又不是臨兵見陣,軍務緊急,非得限程而至。大軍班師,本就有向沿途大宋百姓展示勝旅兵威的含義在。按程而計,差個十幾天都沒什么要緊的………只是大人何必在河間府耽擱?為今之計,早到汴梁一日就多一分好處啊…………”
方騰言下之意,自然就是現在汴梁都門,正不知什么情勢。蕭言要想立足,早早打探明白汴梁情勢,才好用力。遲到一些恐怕就要多失卻一些主動。
蕭言笑著搖頭:“這輩子第一次去汴梁,總要給人留下一點印象。要不然就是早到了,也沒什么用,就這么定了,在河間府吃幾天地方,做點準備河間到汴梁沿途再給老子操演純熟了這個時代作秀手段,還是太簡陋啊,口胡口胡口胡口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