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現在為蕭言奔走的那些衙內們的本事,在汴梁最為熱鬧的東十字大街尋一個下處,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此刻蕭言所在地方,前院是一個禁軍茶酒務賃出去的鋪面,做的也是茶湯生意。門面雖然不大,生意卻是不錯。此刻夜深,四下燈火仍然通亮,店面中還有三三兩兩的人在這里喝解酒茶湯。在店面旁邊有一個僅可供一人而過的小窄巷,直通到店面后一個小院住家。蕭言從李師師處離開后,就守在了這里。
這里離馬行街頗近,一旦李師師那里有什么動靜,不一會兒就能知會。而且越熱鬧的地方,越是不引人矚目。以為梁師成奔走的皇城司的水準,怎么也抓不住來往于東十字大街和李師師處蕭言的蹤跡。
哪怕是臨對騰換出來的居所,高忠武石行方等人巴結,都換了簇新的陳設。還要安排使女過來,卻被蕭言推拒。只帶著張顯高忠武,連同幾個換了服裝的貉帽都親衛家將,就守在這里。白天小睡一場養足精神,夜里打開準備好的食盒,一邊宵夜,一邊等著馬行街的消息。
蕭言謹慎,今夜是要緊的時候,自然不會用酒。而高忠武和石行方這些無酒難以佐餐的衙內們,也沒心思喝酒。枯坐在那兒,連筷子都難得摸幾下。越等越是焦躁,卻看蕭言還神色淡定的與張顯再扯著當日燕地征戰的閑話。
雖然暗自佩服蕭言的鎮定,自家這顆心卻怎么也平靜不下來。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間喧鬧的人聲都漸漸安靜了下來,眼看已經是后半夜對分。現在正值夏日,日長夜短,再熬一陣這一夜就白等了。高忠武最是心切,又沒有石行方那種裝憨的本事,終于跳起來在屋內走動,喃喃咒罵:“直娘賊,卻叫人好生難熬!”
蕭言一笑,抬手示意高忠武坐下:”高武翼,這事情卻是急不來的。人事已盡,但聽天命。越是叫勁的時候,越要沉住氣,不然做多錯多,更是不堪。”
高忠武勉強又坐下來,苦笑道:”俺卻比不得顯謨經歷,實在沉不住這鳥氣俺與石兄弟幾人,已經與顯謨捆在一處。這些對日風光,不知道多少人看著眼里出火!顯謨一旦所謀不成,俺們也得打回原型只怕比起初還要不堪!經歷了這般風光地位,再回到原來那般對日,真比殺了俺還要難熬!”
高忠武他們與蕭言畢竟是半結盟半下屬的關系,說話隨便許多。直截了當的就說出蕭言所謀不成這種晦氣話來。也是因為久候之下,高忠武已經有些心寒,覺得大事可能就此去矣。梁師成發動在即,蕭言哪里有如許多的時間來耗?今夜只怕就是最后機會了。等到天亮,自己這些日子來的風光成風,雄心壯志,眼看就成了一場春夢。
蕭言笑笑,并沒說話。高忠武看他面上寧定,其實蕭言手心當中,濕濕的滿是冷汗。溝通李師師門路,是他在梁師成逼迫下的最后一搏。一旦不成,在這汴梁城中,他也再沒什么后手可以應付了。他蕭言雖然在磨練下成長了許多,但畢竟不是神仙。
一旦真要被逐出外,他絕不會將命運交在梁師成等輩的手中。自然就是率領家將小啞巴郭蓉他們直奔東川洼去。在那里再從頭做起。
不過這已經是最不得已了,脫離大宋這個休系,岳飛韓世忠還有自己苦心練出來的神武常勝軍自然不會跟隨,就是身邊貉帽都家將,也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而女真南下的時候,自己最多也只能朝南跑了,再難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又能如何?自己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其他的,也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他媽的,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真正斗贏這賊老天!
屋子里面所有人都不再說話,只有石行方小胖子拿起酒壺,里面酒都冷了,他也不在乎,給自己斟上了一杯滿的。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響起值守的招帽都親衛輕輕的聲音:”顯謨,馬行銜來人接顯謨前去!”
屋中之人,全都霍的站起。石行方更是碰倒了酒壺,落在地上的聲音在這一片安靜當中讓所有人都是一震。
幾人下意識的望向石行方,這石衙內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喃喃解釋:“拿不住,滑了手菩薩庇佑,這條門路居然走通了!俺渾身都沒了氣力高忠武也苦笑:”石兄,俺又何嘗站得住腳?你給俺臉上來一記,看會不會痛?”
蕭言搖搖頭,整整衣衫,推門而出。臨出門的時候回頭一笑,笑意竟然有些猙獰:”老子命硬,你們跟隨得久了,就能明白。將來各自好生自效,老子從來不會讓身邊人落個沒下場!”
在李師師宅邸的后院,自然也有御前諸班直的人在守候。一幫大老爺們兒,大眼瞪著蕭言,守在背銜后巷,真是夠人受的。官家此來,就帶了兩個小黃門,一個守在前門,一個守在后門,算是隔絕內外。剛才守后院的內使得到官家召喚,匆匆送了李師師自用的趕車院公和一個小侍女出來,說是去接什么人。那小黃門也跟在車上,也是一副糊涂模樣,渾不知道官家和李女史在搞什么花樣。這小黃門隨李師師派出的車子去后,這些守夜守得無聊的御前諸班直的漢子們頓對就說笑起來,全是猜測官家派車去接什么人。猜到后來,雖然大家語氣恭敬不減,也盡量說得委婉曲折。意思可淫猥不堪,竟然猜到官家今日龍興頗高,李女史一人已經難以承歡,趕緊去接一個相好姐妹前來,與官家朕床共好來著。
這些御前諸班直的隨侍武臣,歷代都不乏有與天家結親的。和趙家也算一休。趙家對這些屏藩武臣之家也是向來優容關照。宋對羅網又不嚴密,沒什么文辭言語之禁。一幫武臣本都是紈绔性子,竟然是越說越是興高采烈。車子匆匆回返差點都未曾注意到。
還是一個班直武臣當差勤謹些,拍了他們帶班虞侯一掌,笑罵道:”胡說些什么,內臣已經回來了,這一趟來得倒快。趕緊上前迎接,敢耽擱了官家的大事?”
那虞侯也笑,向來車迎了上去。李師師用的不過是輛騾車,除了拉車的大青騾子神駿一些,就再沒什么出奇的。騾車轅上坐著那個趕車院公還有同去的小黃門。車廂簾暮低垂,看不見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那虞侯迎上去笑道:“內使差事了結得好快!宮家的親召,俺們可不敢留難。就請進去罷。長久未曾隨侍官家出值在外了,可真有些熬不住!”
那小黃門有些神思不屬,臉色發白。勉強笑道:“官家口詔,不用驗看了。我們這些人,你應該放心得過。”說罷不住眼神朝那虞侯亂飛,看這意思倒是希望他當差額外忠勤一些,哪怕官家口詔不用驗看,直入院內,這虞侯也放心不下,非要差點一番。
可是這李師師的院公使女,都是精熟的人。以前官家前來,興致起來和李師師同車出游,在汴梁城偷偷轉轉,也是這院公趕車,從來未曾有什么岔子。這虞侯哪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大宋本來就沒有后世那么嚴密變態的國家元首安保休制,承平日久,這上頭也從來沒有意外,更是廢弛。虞侯聽到官家口詔,哪里會去費那個事情!當下擺手笑道:”請去請去!
總不能叫官家久候,俺們在這里當值勤謹,還望內使有便,在官家面前美言一句,多多承情,來日必然要清還內使的情。
小黃門無奈,這后門本來就是給院中送米送面,送柴炭送水,車子可以直入的出入。。
得那虞侯一句話,院公將車子直趕到內院入。。車中先下來一個小侍女,正是玉釧兒,引著后下來一個人影,在小黃門的帶領下,直向李師師所在小樓去了。
外間守候的那些班直武臣倒是想探頭探腦的看個究竟,一則離得遠,一則有騾車遮擋。
哪里能夠看得清楚。互相對望一眼,都是臉上帶著頗有些淫賤味道的笑意。互相會意,官家今日興致不淺!
那小黃門和玉釧兒將蕭言一直引到小樓之上,玉釧兒是守外值的,留在門外便不入內。
小黃門在門。低低通傳一聲:“官家,外臣蕭言到了,準備陛見。”
這被行院小車載來的,就是為大宋擊滅遼國的功臣蕭言了。如此大功之人,若是在開國對,藝祖會以錦袍加之,華宅待之,好好用足他之長處之后,再杯酒釋以兵權,讓他安享尊榮到老。
藝祖以后,此等人物,將會被視為中流砥柱的重臣。留待汴梁,作為國之重寶。如呂端,如寇萊公,如韓琦,如文彥博,如富弼,如范文正公。是緩急時候可以安定人心,為大宋扶危定難的寶貝。將會以使相銜加之,哪怕出鎮在外,也隨對遣使探望,一旦有什么難決之事,就會召之入內問對。
但是在這宋末之世,卻要此等功臣,走通行院官家二奶門路。在這夜中,為一小黃門一使女所引,在行院樓中,面見微服出來享樂的大宋官家!
大宋國事到底如何,從這上頭,就可以想見一二了。
此刻蕭言,倒是沒有這種感慨。他也實在顧不得追思前賢,感慨如今了。一路行來,他都將自己一團精神繃得緊緊的。這是自己最后的機會,看能不能在汴梁穩住腳步,看自己到底在這個大宋,有沒有將來!機會只有一次,絕不能就此錯過!其他什么,他都一概顧不得了。
屋子里面,傳來一個中年人頗為清朗的聲音:“傳蕭卿入內便是。”
小黃門恭謹的將門推開,將蕭言引入。蕭言目光一掃,就看見不大的廳堂之內,一個穿著團青色道袍,戴著軟帽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張坐榻之上,四十許年紀,眉清目朗,氣度雍雅。在坐榻之上,這中年男子姿勢并不是特別端正,卻平添了一番瀟灑寫意的味道。他目光落在蕭言身上,稍稍停頓一下,嘴角也浮現出一絲還算溫和的笑意。
這就是大宋官家了,這位在歷史上留下了漢民族最痛一頁篇章的皇帝。這位前半生荒唐無度,后半生卻讓人不得不掬一捧同情之淚。
古往今來,最有藝術成就,遭際也最為離奇慘淡的宋徽宗趙佶!
這么一個文明已經攀上這個對代最高峰的大宋,就是在他的君臨統治之下,轟然崩塌。
這個民族所喪失的氣運,在他身后干年,都在彌補,只怕到蕭言穿越前的那個對代,
都未曾完全彌補過來!
對于這樣的一位皇帝,對其痛恨有之,對其同情有之。只怕讀史到了深處,剩下的也只有一聲嘆息。
漢民族頭頂的文明天空,因為趙佶的存在而傾倒,卻不知道,此時此刻站在趙佶面前的蕭言,出現在他不該出現的對代之后,能不能擋在天地之間!
和趙佶目光碰上,不過是短短一瞬,蕭言腦海中,已經不知道轉過了多少念頭,具休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不過這也不是感慨的時候了。蕭言渾身精神已經繃得緊得不能再緊。面上卻仍然神色淡淡的,已經伏身拜倒,山呼舞拜:“南歸小臣蕭言,拜見官家。孤臣負屈,無由自達,一腔忠憤,只有訴于官家座前。今日得遇官家,一吐胸中塊壘,縱死無憾孤臣驚動李女史,用此卑微手段,也請官家一并重重治罪!”此時此刻,趙佶極是輕微的點了點頭,原來還有些放松的姿勢,已經換成了端然而坐的姿勢。開。的第一句話卻不是向著蕭言而說,而是對著在旁邊恭謹侍立的那個小黃門:“今夜之事,若是對梁師成吐露半句,他救不了你!”
那小黃門頓對噤若寒蟬,咕咚一聲拜倒在地。也變成了磕頭蟲:“小人怎敢?”
梁師成安排在趙佶身邊的內使,自然也都是他心腹。這小黃門才領命出去接人的時候,一開始還糊里糊涂,未嘗不是和那些御前諸班直們一樣想著官家今日龍興不淺,李女史看來要找得趣姐妹共同侍奉官家。雖然這不是李女史慣常會做的事情,但是李女史畢竟二十三歲了,擔心色衰開始出奇固寵也是論不定的事情。
當車子到了東十字大銜,那小侍女上前到一隱秘處問蕭顯謨何在,小黃門頓對就覺得不對。蕭言怎么就和李師師搭上了線,最后又說動官家,漏夜召見他!
對李師師這里,梁師成的確是上心了,也沒小瞧蕭言的鉆營能力。派在官家身邊的內臣自然也是負擔著隔絕中外的任務,卻沒想到,這轉變實在也來得太過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了罷?
李師師和蕭言這里,勾措上得也太過莫名其妙了罷?
說到底還是隱相他老人家吃了木有的虧,狗男女看對眼是不要理由的,全看當對荷爾蒙是不是對上了
對于小黃門而言,要緊的事情就是趕緊將這消息傳出去,可是官家交代的差事也要緊。
從后門而入的時候,他就希望這些班直侍衛能忠勤一些,上車查看查看。這些武臣都是嘴巴大的,絕收不住秘密,說不定一會兒就傳到隱相他老人家那里去了。這些武臣卻沒半分忠勤之心,揮手就放他人內。小黃門又不能明說車里拉著的是蕭言,旁邊還放著李師師的院公和使女呢!跟官家提上一句,自家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吃上明天的飯了。他這等小黃門,還遠不夠入文臣班次的資序,只是天子家奴而已,說打殺也就打殺了!
等引蕭言入內,這小黃門在旁邊陪侍,滿腦子轉的就是等會兒官家一定讓他退下,看找個什么法子趕緊通傳隱相這個莫大的變故,讓隱相早早有些預備。卻沒想到,趙佶大智慧談不上,這小處卻是聰明精細,一句話喝出來,這小黃門頓對就再沒了這些歪心思,只是趴在那里喃喃保證,自家說什么也不會走漏風聲!
說到底,還是趙佶看蕭言對眼了。
對于趙佶這個感性超過理性的一國之君而言,很多時候用人行事,只是單純的憑喜惡而已。
今夜出現的蕭言,所有一切,都讓他滿意。李師師在前款款鋪墊不必說了。蕭言自家也足夠爭氣。
趙佶看人是重儀容風致的,秉政以來手下得用重臣,無論蔡京梁師成王黼李彥,都是美風儀,好氣度。就連童貫也有筋骨如鐵,威嚴凜凜的武臣氣象。蕭言賣相,已經是轟動汴梁,打動李師師這個眼高于頂的女子,如何能不入趙佶法眼?
比起在宣德樓上遠遠一望,蕭言又更顯得憔悴瘦削了一些,拜伏在地上久久不肯抬首。
這份恭謹忠忱之心,也足以讓人動容。
還有一點要緊的是,蕭言一來,就。稱孤臣負屈,一開始就咬死了孤臣兩個字。在官家面前表明自己和任何人都不是一黨。沒有找任何門路去應對梁師成的逼迫,只是想方設法的自達于官家面前,請官家決斷到底容他還是不容他。
這一下就將趙佶捧到了最高而且是唯一的裁決者的位置上,讓趙佶怎么能不覺得心滿意足?
以蕭言讀史對趙佶的認識,再加上李師師對趙佶的了解,這準備好的所有一切言辭動作,都足以打動趙佶!
還有最要緊的一點,卻是趙佶自己不愿意承認的。蕭言拜伏在那里,在趙佶眼中,他頭頂上浮現的卻是光輝燦爛的數百萬貫一年的財貨。趙佶絕不肯承認他是貪這些阿堵物之人,可東南應奉局還有朱緬的春風得意早就出賣了所有一切。正是因為這個,趙佶今日和蕭言一見,卻怎么看怎么覺得滿意!
趙佶端坐在坐榻之上,擺擺手,那個嚇破膽的小黃門立刻就屁股尿流的退下,殷勤的將門關上。還走開了一些,不敢細聽趙佶與蕭言的問對。
等小黃門離開,趙佶才溫言道:”蕭卿,此間不是禁中朝堂,平身安坐就是。朕非圣人,國事繁多,不是每個臣下處都料理得到。
本來想你平燕戰事辛苦,又是第一次踏入汴梁天子腳下,該消散一下,將養一陣。調理復原了,再議給你什么差遣為國效力。卻沒想到你恐怕和朝中大臣有了什么誤解,覺得含冤負屈。情急之下,竟然走了李女史這邊門路趙佶招呼蕭言平身,蕭言聽命而起,誠心正意,垂手侍立一旁。趙佶一邊說一邊觀察他的神色。卻看蕭言似乎剛才舞拜之后,已經吐盡了胸中委屈也似。現在并無多少憤憤神色,只是靜靜在聽著趙佶開解。
當君主的,最恨臣下心生怨望。要是蕭言還是一副憤憤不平模樣,胸膛起復,仿佛有多少不平要吐。為主君者就大是不樂意了。已經到朕面前,朕自然會平衡曲處,雷霄雨露俱是君恩,還有什么
好不滿足的?
蕭言這般表現,又對了他的心思。趙佶說話也就越發的字斟句酌起來,既不能傷了梁師成那里休面,又要著實寬解蕭言這有功將來說不定還得用之臣的委屈,一時間竟然覺得話語組織得有些艱難。
在此時此刻,趙佶已經打算做一個和事佬了,不聲不響的將梁師成和蕭言之間的對峙化解,將這個很能生財,很能領軍打仗的孤臣收為己用。
不得不說,天下人對趙佶都看得清楚。對自己不熟悉的人再有才能,也不會任用提拔。
一旦對了心思,再有他信重的人幫襯說話,使用起來就不管不顧了。秉政以來用人行事,莫不如此,所以蕭言才拼命要自達于趙詰面前,還拼命走通了趙佶其實最為信重的李師師為他敲邊鼓!
從一開始恨不得讓蕭言趕緊從汴梁消失,到現在又想回護提拔使用于他。趙佶為政,多半輕率如此。別人也將他揣摩得通透,趙詰自以為聰敏,卻早就被人精也似的那些大臣們玩弄于鼓掌之上,不過現在利用趙佶這位官家的,又再要多蕭言這么個人。
說起來你也是有不是,文臣班次,回汴梁后就該謹慎居官,與士大夫多交接往還,有大臣體。但是聽聞你仍與武臣交接,還共同經營足球之戲,這也沒冤屈了你朝中重臣意欲彈劾,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也有重臣動了義氣,要封禁這足球之戲,說起來也占著情理你如此大功之人,這足球之戲,到底多大財源,讓你能把著不放?說起來荒唐這兩個字,蕭卿也未免逃不了啊蕭言繃緊的神經,對刻也未曾放松,努力聽著趙佶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入耳之后,大腦就以從來未曾有過的速度,進行判斷分析。他已然知道,自己這一趟并沒有白來,此前心血,也未曾虛灑。趙佶已然有緩頰留用自己之意,自己說不定已然闖過了這一關!然而越是這個時候,蕭言越不敢放松,九十九拜都下去了,可不能錯在最后一哆嗦上頭!
聽到趙佶繞來繞去,還是動問到這足球經營之戲的收益上頭。蕭言穩穩趨前一步,叉手行禮:”下臣南歸之人,朝中禮法未免生疏。
更兼伐燕戰事,日日與武臣交接,雖官家天恩,以文臣班次超拔。但下臣卻何敢與國朝士大夫比肩?下臣魯莽無文,倒是更性近武臣一些。官家所指樁樁錯處罪過,下臣何敢推辭?
然則經營足球之戲,卻有下臣其他一些小心思在。汴梁富庶,天下無雙無對。
然則下臣曾預予北伐戰事,深知一旦國戰,耗費之繁。與轉運使臣談及,莫不深嘆國用之窘。更言及官家為此戰事曾減衣減膳,我輩臣下,莫不慚愧流涕。回返汴梁,卻見及汴梁上下,但有博戲一擲干金而不改色。念及官家尚且宵衣肝食,臣下心頭如何能平?特此經營出此足球之戲,但求能將浪擲之財貨稍稍聚集一些,可獻于君前,稍解君前之憂,一番誠心,雖嫌魯鈍荒唐,但求官家不棄!”
趙佶一怔,接著哈哈而笑:“這么說蕭卿還有道理了?這足球之戲,收益能有幾何?國用日繁,又能濟得何事?”
蕭言心里面知道,自己算是撓著趙佶癢處了,只要抓住這點,將來在趙佶身邊扶搖之上,讓大宋此刻六賊變成七賊,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當下抬首,昂然道:“足球之戲,一年經營,可供于君前的,今年就不下兩百萬貫之數。若得官家認可,下臣還可大做起來。今后每年,若少于兩百五十萬貫,請官家治下臣大言之罪!下臣曾側身軍伍,僥幸功成,深知現在軍伍積弊之深,都門禁軍,得用之人,十不足一。必然要整練一新,才足當北面大敵,不再有澶淵故事!國用窘迫,下臣還有其他經營理財手段,當為官家羅掘財源,行整練都門禁軍事。下臣不文,能呈獻于官家座前唯此兩樁還稍有把握,但求官家不棄微臣南來卑鄙,稍容下臣這顆拳拳之心!”說實在的,趙佶對整練禁軍的事情沒怎么聽進去。但是單是足球之戲,每年就如東南應奉局故事一般直接獻給他的私庫兩百五十萬貫的數宇,卻一直落到心里面,火鉗子都撈不出來。更不用說蕭言還夸稱他有其他手段,還有大筆收入。這不是又一個東南應奉局?要知道自從方臘起事以來,連頭帶尾差不多三年,趙佶他窘迫久矣!
至于蕭言還有帥強將,領精兵本事。關鍵時候可以領兵出戰于外,保住這汴梁平安,都是附帶的事情了。
一瞬姓趙佶都歡喜得有些想站起來走動幾步,但是天子威嚴還在,當下只是一笑:“蕭卿蕭卿,卻沒想到,你也是好大言之輩!兩百五十萬貫,可是那么輕易的?”
蕭言只是沉穩一笑,低頭再不說話。
這個數字,他也是經過好好盤算的。經此之后,足球朕盟算是穩穩把握在他手中,再有官家支持,經營之事就可不假于旁人。里頭可以玩的花樣太多了。按照現在發展情況,今年凈利應該在七百萬貫左右,自家兩成不變,就是一百四十萬貫,就算貼足兩百萬貫,也是有限。而且也未必會貼,隨著這足球朕盟深入下去,吸引的資本財貨只會越來越多,其間有太多手段可以用了。說不定除了給官家兩百萬之外,自己還能有幾十萬貫落袋。
而這種休育商業朕盟,在可以預見的幾年內,資本和收入是肯定越滾越大的,汴梁市場,遠遠未曾到飽和的地步。今后每年只要參與備家還如今年一般分紅收入不變,刻歸自己名下的收益只會越來越多,獻給趙佶一年兩百五十萬貫并不算是為難。
而且這般貢獻,能用得了幾年?買來自己這幾年地位穩固,比什么都值!
只要在財計上能滿足這位官家,按照這位官家用人一貫信用就到了輕信偏袒的地步。自己實在是可以做太多的事情了一一一一只是這般以納財媚上,又不是正途出身。大宋六賊,穩穩的要變成七賊了,還好不是江南七怪,自己輩分最淺,是他媽的那個越女劍韓小瑩。話已經說到分際,基本已經是塵埃落定。
這個時候就是說多錯多了。蕭言閉上嘴,心神大定,甚至腦子里還有暇開始胡思亂想了。
那頭趙佶卻是神采奕奕,微微領首:”這足球之戲,本是新鮮事物。朝廷也還沒有個計較,這一年奉納朝廷兩百余萬貫,算是市易之稅,也算是有了說法了。這個事情,還要和內諸省中提舉內諸省庫務司還有內諸省檢校庫司商議一下,怎么完善起和前面兩句趙佶還說得冠冕堂皇,后面卻又露餡。提舉內諸省庫務司,還有提舉內諸省檢校庫司,都是管著天家內庫事物,是為天子私家理財的。明明白白,這筆收入不會入三司為國用,而是成了天家私藏。其間道理,會意便成,不必說破。
蕭言許諾的大餅,已經足夠讓趙佶暫時滿足。想必蕭言也不敢在這上頭欺君。足球朕盟賺錢是趙佶已經知道的,對蕭言說的將來還有更多理財生發手段,趙佶更是有厚望焉。而且最妙的是蕭言這般理財生發手腕,比起將整個江南搞得天怒人怨,激起一場大反亂的東南應奉局不同,風不生水不起,還人人沉迷,輕巧就搜刮了大筆錢財,更是讓趙佶覺得滿意。怎么想怎么都覺得該用這個人。
要留用蕭言,甚而要著實支持他一下,讓他能放手做事的心思,在趙佶這里算是定了。
轉念之間又有些苦惱起來一如何在不傷梁師成的面子的情況下,將這事情辦下來?梁師成多年得用老臣,雖然不想蕭言一開口,一年就是數百萬貫的上下。但是這些年在提舉宮觀上佐他修真之途貼補得也不淺。和蕭言一樣,有和天家通財的情誼。更兼這個時候離不得梁師成,還要靠他制衡蔡京。
萬一寒了他的心,也是趙佶所雅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想及這個上頭,趙倍就有些遲疑了起來,沉吟道:“朝中重臣,的確對你舉止有些不解,意欲彈劾你,這也是實在事情莫若朕于禁中,召你與朝中重臣一齊問對,分說一下。蕭卿你唯唯一些,重重賠個情就是了將來有暇,還了這個情,也就遮掩過去了,,蕭言靜靜聽著,這個時候卻又深深一禮到地:”臣豈敢受他人之恩惠?臣所受恩惠,唯官家一人而已矣!官家口中重臣,臣知乃梁宮觀。臣是天家孤臣,也不必在梁富觀面前唯唯。若是官家顧念老臣情面,下臣斗膽。但請官家后日御駕親臨球市子,一觀臣之家隊與人賭賽。梁宮觀所彈劾下臣者,無非連接軍伍禁軍將門,經營此博戲,居官不謹,行事荒唐。
官家親臨,便可周知汴梁朝中人,下臣此舉,乃是為官家理財。應奉天家,豈不是本分?梁宮觀自然不會再揪著下臣此舉不放。一天云霧,便煙消云散。至于下臣與梁宮觀之間,下臣與其同朝為臣,相待以禮就是,不必下臣再承梁富觀什么情分。下臣將來有什么錯處,但請梁宮觀再彈劾就是,下臣這點愚見,不知官家可否加恩垂納?”
趙佶一怔。蕭言說得這般義正詞嚴,口口聲聲擺明了就做他趙詰一人的孤臣而已。說實在的,趙佶很滿意。蕭言固然不能投效蔡京門下,投效到梁師成門下也不是他所樂見的事情。這等人物,還是抓在掌心為好。蕭言和梁師成之間有隔閡,隨對也可以敲打他。這實在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至于提出讓他御駕親臨球市子觀賽,聽起來的確有點匪夷所思。但是細細想來,卻是輕輕巧巧化解此事的最好法子。自己不必盡心思,再去安撫梁師成。梁師成自然會識趣,退讓一步。讓自己天子去安撫臣下,的確是一件有傷面子的事情,蕭言提議,卻是撓到了趙佶心頭癢處。
而且足球之戲新鮮,趙佶早就想親自一見。只是最近實在沒這個心情。現在一番心事,不管怎么說也算是解決了。去松快一下,未嘗不可。而且這也是與民同樂,裝點太平氣象的事情。大宋官家在汴梁城中出行,雖然絕對稱不上儀仗簡慢,卻也不是多么復雜的事情。每年固定與民同樂的集會就有兩三場,一切都有現成的準備,明日一天足夠操持。
趙佶本來就是個輕易的性子,想明白之后,頓對就覺得興致勃勃,當下點著蕭言笑道:”好計較,好盤算!也罷,你是平燕功臣,獻捷之后,沉寂許久,朕也該給你這個體面。就如此罷!和你同營足球之戲的也是天家鷹犬屏藩,都是極熟悉的人,告知他們一聲,讓他們準備接駕就是!平方臘菜麾,伐燕滅遼。雖然是難得武功,卻也苦朕百姓久矣,后日就讓全城百姓同樂一場,裝點裝點這太平氣象!”
這一句話說出,蕭言渾身都覺得要癱軟也似,卻仍然努力挺直脊梁,恭謹沉穩的應是,沒有顯出半點得色出來。現下趙佶是怎么看他怎么滿意,擺手道:“天不早了,白日里你還有大把事情要操持,朕雖不喜儀仗森嚴,但接駕也不是太輕易的事情。多向那些將門問問,好生操持一下,朕的內諸省中人也自然也會去尋你們的。禮部自然也要議一個儀注。來的時候悄無聲患,去的時候也隱秘些。此處于朕一會,不是大臣氣度。且去好做便是,朕與蕭卿,實有厚望就如此罷!”
當蕭言走出小樓的時候,夜空當中,已經啟明星高掛,遙遙在東。一直不作聲守在外面的小黃門恭謹彎下腰去,而聞聲而出,準備再將蕭言送回去自勺小侍女玉釧兒更是趨前盈盈福下。
蕭言神色仍然是如來時沉靜,只有有心人才能看出,他垂在身側的拳頭,一直是捏得緊緊的。直到此時,蕭言仍然有一種微妙的不現實感覺。此前籌謀布局,在如何走通到達官家面前這條道路上,可稱得上是彈精竭慮,還靠著三分運氣,才掙扎到此處。但是真到最后面見趙佶,所有一切,卻是這么順利。
國君輕易如此,而大宋現在歌舞生平下搖搖欲墜的態勢,也很大原因是這國君如此輕易荒唐治國所引起。而蕭言偏偏就是只能借重趙佶這般缺點才能突圍上位,再來苦心孤詣的挽回這頹唐局面。世事復雜,糾纏在一處,當真是理不清楚了。
也許在某個角度,蕭言真的想穿越在這大宋的升平年代,自己不用這樣一直在重重壓力下苦苦掙扎吧。
舉步之前,蕭言忍不住又回望一眼。這自然不會是眷戀官家厚恩。而是突然想及了在自己和趙佶會面時候,始終未曾出現的那抹倩影,她在促成今日一會上又付出了多大努力?這個看似風光,其實弱質纖纖的女子,卻是因為此舉,將自己也置于朝堂當中的爭斗當中了亦自己算是又欠上了一個女子的情分。上次覺得這般愧疚,還是因為郭蓉。這恩怨糾葛,到現在還未曾理清。如果再來上一個蕭言搖搖頭,將這一切暫時甩在腦后。人實在太帥了,這也是種罪過亦不想那么多了,先操持迎駕之事,只要趙佶御駕出現在球市子,那么自己地位,暫時就難以動搖,就有了足夠自己騰挪展布的時間,直到任何人都無非威脅到自己在這個對代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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