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歸第一百三十二章殺王(七)
冬的一聲輕響,卻是董大郎從后院院墻跳了下來。兩個引著他來到這宅院后面的女真親衛,還騎在墻上,警惕的四下張望,隨即也跳了下來。
銀可術雖然派自家親衛盯著完顏設合馬,但是完顏設合馬是何等身份,這些親衛也只敢在前面正門守候,此時此刻,銀可術要操心的事情也多,怎么可能自家出馬,將完顏設合馬看守得嚴嚴實實的。
董大郎落地之際,又震動了傷口。
痛得眼前當即就是一陣發黑。
但是這個時候,卻不是他休息的時候,只能咬牙硬撐。
更不用說此時此刻,他心頭也在狂跳。
哪里還能想到自己的傷勢!兩名親衛是曲曲折折的將董大郎引來,一路避著人,幸好宋軍長圍張家大堡,能動的男丁幾乎都輪班上寨墻值守,堡寨之內,幾乎是空空蕩蕩。
張家大宅里面,男丁出門。
女眷藏在屋子里面更是不敢露頭,生怕給女真貴人看上了,一把搶過去。
到時候清白不保,對不起老爺。
一路行來,竟然無聲無息。
兩名女真親衛落地之后,也不多話。
頭前帶路,引著董大郎就朝后院走去。
穿過宅院,直到后花園那里。
張一苗附庸風雅。
倒是在自家大宅后面建了一今后花園,還有一個不倫不類的水亭在那里,后花園內偏偏又沒有池塘。
說不出的古怪。
不過此時此刻,后花園水亭當中,沒一個人懂得賞鑒這些東西。
水亭當中,席地鋪了幾床皮子。
幾個人盤腿而坐,上前一人摘了招帽,頭皮青黝黝的,露出了腦后的金錢鼠尾。
在地上盤腿坐得筆直不是完顏設合馬還能有誰?在座幾人都將目光投了過來,正是留在大堡當中的幾個女真謀克。
就是有人不能親來,也派來了心腹的蒲里衍,都是完顏家的嫡系子弟。
看到董大郎到來,一向對董大郎冷淡蔑視到了極處的完顏設合馬居然一下跳了起來,光著頭就這樣迎了出來,低聲笑道:“大郎,這般將你接過來,切莫見怪!俺們正在好好商議,如何打贏這仗,不要勞煩某家爹爹,再給銀可術這個小部出身之人一個好看!”董大郎正色行禮,起身道:“俺受銀可術貴人推心置腹相待,王此番話語,大郎卻是不敢領教。
既然小王見召,現在也已經見到王了,大郎就此告辭。”
完顏設合馬臉色有點發青,哼了一聲,故作豪爽的拍著董大郎肩膀:“沒想到大郎你倒是忠心!但是你卻要知道,女真的基業,是俺們完顏家的。
不是銀可術這個假完顏說了算!你要富貴。
只有完顏家能給你!再說了,俺們也是商議如何打勝仗,又錯在哪里了?無非就是銀可術這廝跋扈,壓制于某家罷了!這和南人交鋒勝敗,是某完顏家的事情。
俺們又如何商議不得?大郎你深知燕地內情,又親眼看見了蕭言那廝所立營盤,深知他的內情。
正耍借重!某不是在這里夸口,銀可術能給大郎你的,某能十倍加之!”董大郎低頭沉思一會兒,猛的跺腳:“說不得了,銀可術貴人恩情雖重,但是俺于那蕭言,實在有三江四海一般的深仇,只要能擒斬于他。
其他也顧樓導了!”完顏設合馬呵呵大笑,用力拍著董大郎肩膀:“就是這個計較,大郎。
你且放寬心。
只要某設合馬在。
就保你在女真的富貴終身!”言笑之下,設合馬居然牽起董大郎的手,親自引他到亭中席地坐下。
在亭中的女真謀克蒲里衍,往日里都是百般冷遇董大郎的,今日設合馬如此作態,他們都勉強起身,朝著董大郎行禮示意。
董大郎卻也不拿大,一一回禮示意,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
才等董大郎落座,完顏設合馬就忍不住開口,疾疾問道:“大郎,蕭言所部,當真是孤軍?當真只有一千步卒,營盤設立,當真如此薄弱。
營伍士卒,當真如此懈怠?”一連幾個當真,從完顏設合馬那里沖口而出。
董大郎心下冷笑,臉上神色卻恭謹到了萬分,折釘截鐵的道:“就是如此!屬下曾言。
蕭言這廝向來敢賭,他也知道,他這誘敵之計,一眼就能被俺們看穿。
所以他要將自己中軍,經營薄弱得讓俺們足夠動心,他就是拿自己性命,在賭俺們敢不敢出來!所有一切薄弱散漫處,比起俺回稟的,還猶有過之!”一個謀克謹慎的又問了一句:“那一千步卒,可否精強?”這個謀克是給古北口左近那一場仗。
打得小心了起來。
當日蕭言所立下的陣列,不管女真大隊如何突擊,就是巍然不動,那時場景,到此刻女真軍將還無時或忘!董大郎咬牙切齒的冷笑:“那些步車,原來俺董家基業”,是蕭言那廝,奪了俺的常勝軍,收編在自己麾下的。
這些人馬,俺一眼就能認得出來,再不會錯!”他又細細解釋下去:“俺駐屯涿州有日,宋人軍馬逼近白溝俺也曾經親赴前線。
和蕭言這廝又是一再的打著交道。
蕭言這廝麾下得用的兵馬有兩支,一支是輕騎勝捷軍,一支是重騎白樓兵。
都是南人舉全國之青華養育出來的強兵。
在古北口,在左近會戰,蕭言帶著的都是勝捷軍。
現在堡外重騎,就是白樓兵。
如這兩支強軍。
當然不可輕視。
然則蕭言卻為了將俺們吸引出來,將勝捷軍和白樓兵都遠遠調開。
兩軍不過三四千之數。
已經全部示形在外,蕭言身邊。
再無強軍。
他的步卒。
多是常勝軍改編,當日自家兵馬,俺自然有數。
絕不能當女真上國鐵騎之一擊。
軍情就是如此,若有虛言,董家人甘當斧錢之誅!”董大郎麾下兵馬,就是他那幾百老底子,還是常年征戰的騎軍精銳。
在女真軍將看來,也不過如此。
這個時代的步卒,多是充數的消耗品,就更等而下之了。
董大郎如是說。
在坐幾名女真軍將都松了一口氣。
%,萬完顏設合馬狠狠的一拍大腿:“銀可術膽某卻膽豪。
這個魚餌。
他不去吞,某去吞了!抽調人馬,奪北門而出,南人給俺們開了一個口子,俺們也就不必客氣,潛越出去。
去擒斬那蕭言,消滅宋軍首腦。
一舉底定此處戰事!”他在那里激動,在座幾名謀克蒲里衍卻是一臉為難模樣。
完顏設合馬見召。
他們不得不來,偷偷摸摸的為設合馬親衛引到這里,都知道事情有些不對。
要說他們滿意于銀可術龜縮不出的方略,那也是假的,但是大違銀可術將令,擅自出擊,要是勝了,一切好說。
要是敗了。
設合馬身份尊貴,沒有大礙,他們卻吃不起銀可術的雷霆大怒!看著眾人遲疑。
完顏設合馬的臉色,慢慢的陰沉下去。
他少年心,品潢慣銀可術等宿將面前吃癟,倒也罷心嘆安謀克蒲里衍們如此輕慢于他,叫他怎么消受得了?當下只是冷哼一聲,語氣當中,滿滿的都是森寒味道。
半晌之后。
一個蒲里衍才勉強道:“南人本來擺出的就是引誘俺們出擊的陣勢,俺們大軍兩百余騎。
出北門。
如何瞞愕過南人耳目?再加上要召喚游走燕山間的主力來會合。
更需要時間,那個時候,南人軍馬都已經齊集了……到時候。
怎么才能去偷襲蕭言那廝的中軍?”完顏設合馬冷冷的看他一眼:“某從來沒想過要召集這里的大軍!某有親衛數十騎,堡中三個謀克,各助我二十騎,只要這六七十騎精銳。
以臨近堡塞新附軍助陣,就足夠襲取這么一座小小營盤!就算南人長圍兵馬,看見俺們這六七十騎軍丐出堡。
他們本來就是虛留北面,讓俺們方便傳遞軍情,將蕭言這廝孤軍獨處的消息傳遞過來,也只會以為俺們是繼續哨探,進一步探查清楚軍情的傳騎。
怎會調動大軍攔阻會戰?等堡內堡外,不論是銀可術還是南軍將領想明白了,俺們已經取了蕭言那廝的首級在手!”不得不說,這個時候的女真將領成長于兵間,一時英豪聚集。
幾乎每名統兵將領,都居于平均線以上的水準。
哪怕是完顏設合馬這等一向被宗翰呵護照料的女真青年親貴,也有相當水準。
雖然輕狂暴躁,但是戰場局勢,仍然把握得清楚,而且更有領六七十騎獨闖宋軍中軍的!在一旁恭謹只是聽著的董大郎,忍不住都微微色變,看來以前。
自己當真有點小看了完顏設合馬他偷偷的將眼神轉開,無目地的向外轉了過去。
嘴角浮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樣的完顏設合馬,又是不是那蕭言的對手呢?如果說這個時代的英杰,所作所為還在人想象范圍當中的話,這蕭言,卻是無數次的死中求活。
創造了太多讓人不敢置信的奇跡出來了”,完顏設合馬說出他的盤算,幾個女真謀克蒲里衍都神色一動。
打仗。
他們向來不怕。
以六七十騎闖一千散漫松懈步卒的營盤,更嚇不倒他們。
也許這般,真的是能盡早取勝的捷徑!完顏設合馬的盤算,已經足夠可行了”,可是還是那句話,勝了還好說,萬一敗了,怎么面對銀可術?這支軍馬的統軍大將,可不是完顏設合馬!完顏設合馬看著座中謀克蒲里衍們為難的神色,也知道他們心中所想。
這個一向驕橫的女真青年貴戚。
這個時候居然也放緩了容色。
溫和的道:“某自然知道大家為難。
可是座中之人,都是完顏家的子弟,更多是俺們國相一系的,跟著俺父祖再到某家,最是貼心的人物某如此身份,又何苦和銀可術對著干,他還不是某爹爹麾下將領?某所心切的是,不能在這里挫了俺們這一系的威風聲名!”眾人紛紛抬頭,看著完顏設合馬。
他也緩緩的站了起來,負手踱了幾步,臉上也有了憂思甚深的容色,低低道:“阿骨打老皇帝英雄一世。
畢生事業就是擊滅遼國。
眼看的遼國崩潰,俺們背后議論,也知道老皇帝身子不行,去日無多了老皇帝身后,這么大一片打下來的基業。
國中幾系,就要確立各自地位!俺們宗翰家一系,本來血脈上就略略遠一點。
宗弼一系。
此刻也是極盛。
將來如何,正未可知,爹爹靠著高人一等的功勛勞績,才站穩了這個和宗弼分庭抗禮的地位。
此次南下,又是違背了阿骨打老皇帝的詔命,是自行決定南下試探南人虛實,甚而窺伺燕京的”要是俺們就這么丟人的在這里龜縮不出,大大的折損了俺們女真的威名,在幾千南軍面前。
還要等待俺們女真西路軍全軍來…這等尷尬局面,傳到了國中,宗翰家的聲名若何?到時候俺們這一系,如何自處,難道就居于宗弼之下,一輩子聽他們調遣么?俺爹爹打出了這樣的地位,卻不能敗在俺們手中!就為此,俺也要擔起這個重任來,要挽回這個局面,一舉速勝,在爹爹不得不趕來援應之前。
一舉將那蕭言擒斬!”他說得動情,目光炯炯的看著在座諸將,雙手撫胸,行禮下來:“諸位和俺們宗翰家,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就拜請各位。
陪著俺設合馬去拼殺這一場,將來富貴,還不是于大家共之?話就如此,且看大家如何罷!”完顏設合馬行禮完畢,起身又冷冷一笑:“銀可術現在想些什么某不知道,他反正是小部出身,還能在國中爬到什么地位去了?不管誰當大權,反正他都能投靠,他好大虛名,別人也樂于用他。
某等宗翰一系嫡系人馬,又能投靠誰去?”完顏設合馬說得如此誅心。
在座當中。
人人動容。
這些謀克蒲里衍,久在宗翰麾下。
早就和他榮辱與共了。
女真軍政一體,一個謀克,既是軍事單位。
又差不多就是一個家族單位。
現在完顏阿骨打身體不成了,大家都知道。
在這個絕世強人身后,在滅遼戰役當中崛起的女真國中各系,現在也是暗流涌動。
為將來地位計,甚至問鼎大統,已經沒有了才起兵時候的那個舉族一心的氣氛。
完顏宗翰領西路軍出征,國中宗弼一系,對他不聞不問。
不給援軍。
只是管他要耶律延禧。
就是當初議定讓宗翰領西路軍遠出云內諸州,追擊耶律延禧,也未嘗沒有在完顏阿骨打在苦熬著最后日子的緊要關頭,將這一個權位有力爭奪者遠遠打發出去的意思。
宗翰出征,雖然不言,但是心中那郁郁之意,大家都多少有數。
完顏設合馬將話說得如此明白。
大家都知道厲害。
現在國中各系。
恨不得抓著對手每一點錯處。
宗翰擅自發兵南下,已經不對了。
還架得住再加上一個南下之后,還在南人面前吃了這樣一場丟臉敗仗,女真健兒。
被幾千南人圍得龜縮不出的罪名?宗翰倒霉。
大家也就跟著倒霉。
為宗翰計。
為自身計,最好是能在大軍趕來之前,將這場敗績抹消掉。
甚而打一場漂亮的勝仗!讓國中其他各系,對宗翰這一系,再無話可說!眾人靜默一陣,一個謀克慨然站起,朝著完顏設合馬行禮道:“設合馬,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俺們就再沒什么好推脫的。
俺們和宗翰家早就一體,俺回去就抽二十最精銳騎士給設合馬,到時候銀可術如何。
也顧不得了!”有人先發話,其他人都次第站起,紛紛向完顏設合馬應諾。
只等他部署下令,今夜就抽調人馬,瞞著銀可術%,萬完顏設合馬大喜過望,笑逐顏開的站起來,一一和他們摟抱示意。
幾個謀克蒲里衍都退了下去,在設合馬親衛引領下,轉到后院翻墻而出。
就等完顏設合馬布置下令,他們依令行事了。
將幾個謀克蒲里衍送走之后。
完顏設合馬轉頭過來,看著恭謹盤腿坐在那里的董大郎,淡淡道:“大郎,某全部盤算,都讓你聽到了。
能說的,某也說了,不能說的,某也說了,你該怎么做,應該明白了罷?”董大郎坐在那里,早就覺得驚心動魄。
女真初起,但是內中權力爭斗,卻一點不見得差了!完顏設合馬這番話,他自然明白。
完顏設合馬將族中機密情狀毫無顧忌的當著他說出來,無非就是要他投效賣力而已!聽到完顏設合馬冷冷發話,董大郎渾身一個機靈,頓時就翻身拜倒:“小王所言,俺句句明白!從此大郎就是宗翰家家奴,同樣和宗翰貴人一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襲取蕭言營盤之事,俺敢不盡心竭力。
繼之以死!”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清晨陽光,灑落在張家主堡堡寨墻頭。
今天竟然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天氣如此,陽光又是分外的顯得溫暖。
哪怕塞墻上下內外,上萬兩軍人馬,刀槍箭矢林立,森然對峙,但是塞內寨外,墻上墻下,不管是圍城的還是守城的,都感覺這肅殺緊張氣息。
竟然稍稍的縮減了幾分。
在底下做為兵卒的,可以享受這臨近初冬難得的和煦陽光,稍稍放松一下自己的精神弓但是領軍作戰的大將,卻更明白,這等天氣,才是征伐作戰,殺人盈野的最好的時候!韓世忠所領蕭言麾下的主力。
這圍三闕一的長圍土木工程,做得十分的扎實。
三面長圍的壕溝,開掘在離寨墻一箭射程之外的距離。
昨日短短一天,已經挖出了模樣,足有五步闊。
也已經挖了快有一人深,挖出的土方,都堆疊在長漆內側,形成土墻。
土墻也做了夯實,內側再襯以砍伐下來的樹木枝條,密密的編織在一起,這不斷加高的土墻,也就成了天然的防守工事。
在這枝條加固的土墻之后,是密密層層的鹿砦障礙,足有幾十步寬闊。
在這鹿砦之后,分立三個營寨,堡寨三面,每面前有一個營寨控制。
營察外面又是一道壕溝!然后豎起塞墻,塞墻上面滿是箭樓,控制著四下通路。
白技兵重騎所下營塞在這三個營寨警戒遮護之間,戒備的任務由這些步軍大營承擔,白樓兵重騎的大營反而留出了相著開闊的出擊道路,上千重騎,隨時可以披甲而進,隨時策應援應每一個方面。
這么大的土木工程量,絕非韓世忠麾下這數千戰兵所能完成的。
這些都是隨軍而來,上萬民夫干出來的。
前些日子投效蕭言的燕地土豪們,這個時候都派上了用場。
他們對地方的動員能力。
遠遠超過官府。
麾下丁壯,幾乎都帶出來了。
燕地大亂,各處自筑塢壁堡塞以自保。
每個塢壁差不多就是互相攀比著看誰建得結實,每個豪強手下。
都有大量的有這種建設土木工事經驗的丁壯,工具也都齊備。
反倒比起大宋河北諸路動員的民夫得用許多。
蕭言只是發了一些未必正式的空白告身,自己腰包里面沒有掏出來一個大子兒,就得了這么多得用民夫輔兵使用,歸根結底,還是他北上以來那些血戰打出來的結果。
此時此刻,除了張家堡寨的北門方向。
其他三面民夫都密密麻麻的如螞蟻一般在繼續辛勤干活,將長圍挖得更深,將土墻加得更高,遠處伐木而來的車馬隊伍,轟轟隆隆的川流不息。
韓世忠麾下不論步騎,戰兵各各都出營一般,步軍在三面長圍上。
遮護著這些民夫輔兵的安全。
而白技兵數百重騎,每騎身后都有一騎跟役,馱著他們的人馬重甲的甲包。
重點在空出的北面緩緩巡戈。
這些跟役騎兵輔軍,也多半都是燕地豪強提供的。
除了這些白樓兵重騎,還有燕地豪強子弟為主的百數十名輕騎,在張家堡寨左近縱橫馳奔,拉起了道道煙塵。
這些子弟,多半是豪強自家的子侄輩,投到蕭言麾下軍前效力,既然投靠,就想子侄博一個出身出來。
這些豪強子弟。
本來就是無法無天,好勇斗狠之輩,這個)時候,當著這些軍容整肅的白樓兵重騎前面,一個個歡呼怪叫,要出了各種各樣的馬術。
膽子大的還逼近到堡寨一箭之地以內,朝著寨墻上面笑罵。
如果這個時候能從天上朝下望去,就能看見以張家堡寨為圓心。
四下里有如蟻巢遇水,密密麻麻的都是涌動的人頭,在沿著三面長圍起起伏伏。
三步一騎四個)整齊的營盤,冷冷的撫住張家堡寨三面,逼視著城內。
一隊又一隊整齊的步軍,星羅棋布于長圍四下,手中兵刃鋒尖。
一層層一排排的反射著耀眼的寒光。
數百重騎,在北面緩緩游動。
在這些重騎左近,卻是百十名輕騎繞著他們盤旋。
成千上百的馬匹,在大地上濺起了點點塵煙。
周遭的樹林河流,滿滿的都是伐木的,取水的民夫輔兵,川流不息的朝著長圍轉運。
就是行軍鍋灶。
在一片空地上都挖得是密密麻麻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現在都在那里忙活,已經有炊煙次第裊裊升起。
蕭言穿越之初,孤零到了極點,勉強有一個小啞巴算是自己的貼心人現在一手拉起了如許陣勢,大宋輕重騎軍等華。
梟雄郭藥師的大半基業。
幽燕邊地多少豪強,都在他麾下效力,將這個時代第一強軍,女真的南下軍馬死死的圍在堡寨當中,讓興軍以來從來未曾打過龜縮守城戰的女真兵馬一時忍氣負固不出。
他要是能看到這個場面,恐怕也會拋開一切煩惱顧慮,而足夠自豪!,萬挖著長漆的那些燕地豪強動員起來的民夫們,他們可不知道這位看起來威風八面的大宋蕭宣贊。
實際上處于怎樣的一種窘迫局面,逼得在以自己為餌,將一切防備都放到了最為薄弱的程度,還很賤的從內心里面期望別人來偷襲他,蹂躪他。
他們只知道張家十七家塢壁聯保,在幽燕邊地好大的威風,他們這些星散的中小豪強,不得不依附效忠他們。
一個張家不入流的人物到他們的堡察來。
就是好大威風,吃香的喝辣的,還得揀堡寨里面漂亮的良家女侍寢,如此亂世辛辛苦苦搶種搶收出來的一點糧草,至少有一半得供應了張家。
現在張家,也有被圍得死死的這么一天!幽燕邊地這些小永渙們,投效蕭言。
也未嘗沒有借蕭言之年。
除掉張承口。
引算呢。
民夫們一邊辛苦挖著長圍。
一邊還興高采烈的朝著城墻上面打招呼。
大家都是幽燕邊地人,多少都熟悉一點張家人物。
現在個個指名道姓的在那里笑罵。
“這不是張家二老爺么?你不是說你是張一苗大老爺的親侄子么?怎么也上塞墻值守了?瞧瞧你模樣,連甲都沒有一副,抓著木桿鐵槍頭充樣子。
瞧著咱們兩個,也是差球不多!當日到了俺們堡寨。
可是好大威風,俺避道滿了一點。
就是三巴掌一棍子。
俺雖不識字,可都記著,家里墻上刻著三條短痕。
那是三巴掌。
一條長的,那是一棍子。
打在俺腰眼上頭,一個月沒起了床!秋收耽擱了,青黃不接的時候。
俺家勒了幾個月的褲腰帶!到時候張家堡寨破了,俺們細細算帳!”“劉大,當日棄了家業,投身張家為奴,回來一趟,俺們村子不夠你踩的。
還逼奸了兩個黃花大閨女!現在你們主子都成了女真人的奴才。
你就是奴才當中的奴才。
這奴才孫子,當得如何?”“張家的,瞧見這大宋軍馬威風沒有?女真騷勒子,吹到天上去,現在還不是得縮到烏龜殼子里面?俺們算是有了出路,現在俺們家主,都有了大宋官身!你們也好好思量思量,來日破堡的時候,早點丟了兵刃,省得老爺多費氣力!”城墻上面但凡是張家的新附軍,都沒精打采。
只要是身邊沒有女真兵馬或者名義上董大郎麾下的常勝軍在監視,都偷偷朝著寨墻下愁眉苦臉的拱手行禮。
一副自己沒了辦法,只有聽天由命。
到時候請大家手下留情的樣子。
每看到寨墻上這般作態一次,長圍左近的民夫輔兵就猛的哄笑一場。
寨墻上面那些帶著皮帽,矮壯結實,往日里面聽到名字就喪膽的女真兵馬,現在看起來,也不如何可怕了。
民夫輔兵們士氣鼎盛如此,這些北上的重騎步卒,都是沒怎么撈著仗打的。
瞧著勝捷軍這般威風,都是眼熱。
跟著蕭言,大家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就永遠不會打敗仗一般。
一個。
個士氣也同樣鼎盛到了極點。
列隊步卒們,不時也跟著那些民夫輔兵哄笑,大家目光,不自覺的總是轉向一個土堆高處,蹲在那里的披甲身影,人人都是目光熱切。
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得到將令,將這個鳥張家堡寨打破!”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蹲在土堆上面的高大身影,自然就是韓世忠,他嘴里叼著一根草棍。
身上沒披甲,看起來就像一個督工的工頭,只是在那里呆呆的看著張家堡寨,也不知道在轉著什么樣的心思。
在土堆下面。
有寥寥的幾名親衛,牽著馬在那里低聲談笑。
當韓世忠的親衛,是最輕松的事情,誰不知道韓世忠驍勇。
在岳飛沒有冒出來之前,西軍出身的,都暗自評價,這潑韓五的廝殺本事,只怕能在西軍當中排到前三。
要不是實在太過憊懶,行事也過于不檢點一些,早就升了上去。
不會在這個蕭言突然出現之后。
才在他麾下扶搖直上。
天底下。
只怕沒有多少人能在他身手底下討了好去,他身邊親衛對他安全也放心得很。
圍城開始,韓世忠一切布置。
都是中規中矩,也沒下多少特別的將令出來,倒是從昨天開始,就在這長圍壕溝的土墻上面發呆,晚上回去吃飯睡覺,白天過來繼續發呆,誰也不知道,這潑韓五到底在想些什么。
親衛們正低聲談笑間,就看見幾個白被兵的軍將,大步朝這里走來。
韓世忠麾下,這些白技兵軍將自然是排在第一等的,沒有勝捷軍的爭鋒,那些神武常勝軍軍將們自然在他們面前避道。
和韓世忠商議軍情的,多半都是這些白技兵老西軍的軍將們。
神武常勝軍等閑不往韓世忠面拼湊,只是奉命唯謹而已。
一看這幾個軍將,親衛們就知道他們是帶領白技兵重騎巡視完畢,正好下值。
這些老西軍的將領,這幾天容色也都有點古怪。
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和神武常勝軍上下只是埋頭聽令大不一樣。
這些將領古怪,親衛們自然沒有摻合進去的份兒。
當下都含笑行禮。
讓開通路。
讓那些軍將們過去。
這些白技兵軍將,都是在西軍日子當中長遠了,功勛累累。
此次調歸蕭言麾下,是童貫親下鈞諭,大家無什么說得。
而且白溝河一戰。
白技兵以大宋西軍最為精銳之名,損折數百騎,也憋著一股勁要將這顏面找回來。
為了白樓兵在蕭言麾下能調遣如意,和蕭言算是有交情的將白技兵原來的軍都指揮使。
涇源軍第七將楊忠留了下來。
只留下六個馬軍指揮使各領一指揮,在蕭言麾下聽令。
蕭言將白技兵交給了韓世忠。
韓世忠雖然官職升得飛快。
現在差遣不過只是一個都虞侯使,放在往日白樓兵中,這個差遣也只是都指揮使的副手。
身上的職官官階更是不高。
比起一些白技兵中指揮使還要低。
%,萬打女真鞋子,這些白技兵軍將沒有什么意見,一路北上,也憋著勁要尋回顏面。
對蕭言一向算是服從。
但是他們畢竟是西軍當中宿將,沉浮這么些年了,蕭言如何處境,大家豈能不知道?幾個軍將在韓世忠所在土堆下面對望一樣,互相推讓了一番。
最后還是一個資格最老的指揮使叫陳義的站了出來,領著大家朝著韓世忠背影行禮:“韓都虞侯,俺們巡視北面回來。
卻有一些話,想和韓都虞侯說說韓世忠身形一動。
緩緩站了起來。
轉身過來。
毫不在意的就背對著塞墻。
嘴里還叼著那根草棍,笑罵道:“喬什么模樣,俺這都虞侯使。
還不知道做得長遠否。
打完女真勒子,收拾完燕京城,這白梗兵豈是俺能統轄得了的,到時候大家還不是分道揚鍍。
和俺這么客氣。
誰不知道俺老韓腰里沒銅,只有一屁股的債沒得好處!”陳義眉毛一動,知道這是話頭。
當下笑道:“該什么差遣,就行什么樣的事情。
俺們弟兄,豈能不服從韓都虞侯調遣?本朝自有階級法。
俺們可不敢違背!弗都虞侯,俺們還是下來說話,雖然鞋子被圍氣弱,俺們上來簇擁在都虞侯旁邊,也是太過惹眼,招來幾箭,不是耍處。”
韓世忠眉毛一挑:“白被兵名動天下,難道還怕冷箭不成?。
這些白技兵的指揮使們也都是心高氣傲,膽大包天的人物。
如何受的了韓世忠這么一句話一激。
幾人對望一眼,都大步走上了高處,幾滯世忠身們領兵日然有將領毒度,站心”果然是相當惹眼。
廝殺的武人,就是爽快許多。
陳義稍稍沉吟了一下,直直的看著韓世忠,慨然道:“韓都虞侯,你也是俺們西軍出身,什么話,都不必京。
去爭奪復燕頭功的話,這前景。
只怕好不了!俺們算是對愕起蕭宣贊了,他要調俺們向哪兒,俺們就聽命行事。
廝殺起來,也沒有半分退后處。
可是眼前。
蕭宣贊雖然擺出了一副想又勒子出來,速戰速決底定邊地局面的架勢,這勒子,可能誘得出來?如果勒子就是不出來,等待援軍到來,和俺們在這里相持。
這場戰事,到底要打到幾時?”韓世忠斜著眼睛看著他們。
突然一笑:“你們有什么打算,說就是了。
俺韓五可是賣友之人?入了我耳,就再無旁人聽得。
爽爽快快的罷!”陳義也是一笑:“俺們自然信得過韓都虞侯你,“牛皋牛指揮使。
已經接替俺們去巡視了。
現在就俺們這些西軍出身之人,俺們幾個私下也商議了。
打勒子。
俺們沒有二話。
就算腦袋掉了,也不過就是碗大一個疤痢。
可是如果蕭宣贊計策不成,鞋子援軍到來,這里戰事,俺們也不想打下去了!你也知道。
現在俺們西軍幾位老相公處境相當不利,劉延慶這個背出俺們西軍的人,現在眼看就要得了彩頭。
他要是全吞復燕大功。
俺們西軍幾位老相公將怎么辦?白技兵是西軍養育出來的青華,這個時候,自然要為西軍著想!”迎著韓世忠冰冷的目光,陳義的聲音不自覺的低了下來,他身后幾個指揮使都將頭朝一旁轉開,一個個多少有點尷尬。
只俺們議定,就在這里再耽擱兩日,要是勒子還不出來。
現在蕭宣贊也有檀州做為依托,還有勝捷軍和神武常勝軍在,還有那么多燕地豪強投靠,據守檀州。
和這些女真數子相持,也是做得到的”非是俺們不從軍令。
蕭宣贊貿然北上,就已經違背了童宣撫的鈞令!俺們也算是盡到心力。
跟著蕭宣贊走這么一趟,對得起他了……現在是西軍的大局要緊!”陳義訥訥的說完,就算他是大家公推出來的頭兒,這個時候也忍不住神色尷尬到了萬分,目光轉開,就是不敢迎著韓世忠逼人的目光。
非世忠凝視他們半晌,突然淡淡一笑:“俺是粗人潑貨,這都虞侯使的鳥位,也不過是現在才提拔起來,不值一文。
不過俺整日和弟兄們廝混,倒是知道西軍弟兄們如何所想,你們要不要聽聽?”陳義他們默然點頭。
韓世忠咧著嘴笑著,只是笑意當中嘲諷的成分更多:“西軍幾位老相公,位高權重。
在陜西諸路,當真是威風了得。
幾代下來。
經營出臣。
從來拿俺們武臣不當人子。
整日里最多的就是提防戒備,所以寧用劉延慶這廝,也要將俺們西軍拆的七零八落。
幾位老相公,又有什么還手之力了?劉延慶這廝,在白溝河慘敗的是他,但是現在統領全軍。
攻拔燕京的還是他!白狂兵回去加于老相公們麾下,就能將這個局勢扳回來了?”他臉上譏諷笑意越來越濃:“俺們當大頭兵的,就指望上面將帥同心。
多打勝仗,多保存一點弟兄們的性命。
幾位老相公,不僅未曾將這局勢扳回來。
還反而因為要對付那劉延慶,在背后拆臺,俺們西軍弟兄,白白死了多少!當日白梗兵在白溝河沖陣,除了你們白掛兵之外。
有哪位相公,給你們沖陣大軍派了一支援軍否?他們恨不得看著劉延慶一場慘敗接著一場慘敗!這等自身難保的老相公們,跟著他們作甚!”幾個都指揮使人人動容,雖然知道韓世忠所說未必是假。
但是他們和西軍已經早就是一體,這話怎么聽著怎么刺耳。
韓世忠卻不管抽們的感受。
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帶兵打仗,其實道理又不復雜。
上下同心者勝之。
俺們大頭兵也都明白!老相公加上劉延慶他們現在心思八分在對付自家人上面,兩分才在對敵上面,這樣要是能打一個大勝仗,扳回局勢。
才是夢話!俺料著,就算兵進燕京,也還是一個敗字!”做為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將。
自然是有天賦在的。
這個旁人嫉妒不來。
韓世忠在西軍當中始終不得出頭,淪落下僚。
但是此玄他侃侃而談。
眼前戰事進展如何,至少已經給他說了化八分出來,自信之處,仿佛天生就應該領雄師十萬,橫行天下的!韓世忠的聲音已經漸漸放大。
張開雙臂:“蕭宣贊一路行來,俺大半看在眼中。
當日領幾百騎北渡白溝的時候,可曾想到今日場面?無非他就是在踏實打仗!現今局勢,劉延慶不成了,老相公們不成了,就等著蕭宣贊帶領俺們來建最后大功。
掃平了這里的女真勒子,俺們再回頭將燕京搶下來,立下潑天也似功勞。
要為西軍盡力,還不如就在這里賣力廝殺!俺就是確信,這蕭宣贊走到此處了,就不會這樣倒下!”%,正幾個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韓世忠。
陳義顫聲問道:“弗,韓都虞侯。
你就這么信得過蕭宣贊?”韓世忠還未曾說話,寨墻之上,突然嗖的一聲破空勁響。
卻是塞墻上值守的女真甲士,看見這里惹眼。
這些女真甲士早就給圍得郁悶了。
偏偏又銀可術嚴令不許出戰。
瞧見仿佛幾位將領模樣的站在長圍高處土堆上,當即一名挽得強弓的善射之士,朝著身形最為高大的韓世忠一支冷箭就射了過來!羽箭來得極快,在陳義他們眼中,似乎還看清了女真慣用羽箭那長長的箭鏃反射的寒光。
韓世忠卻只是微微一側集,就已經讓了過去,羽箭從他身邊掠過。
間不容發之際。
韓世忠已經伸手,一把就捉住了羽箭尾羽!他嘿了一聲:“俺在這里說話,女真教子偏偏生厭!”他舉起羽箭,朝著塞墻方向,輕輕用力,就啪嚓的折成兩截,輕蔑的扔在地上。
土堆上面這一幕。
下面成千上萬的民夫輔兵都看見了。
連同值守的步卒騎軍,突然不約而同的都朝著韓世忠這里歡呼!歡呼聲音如雷響起,寨墻之上,不論是女真兵馬,還是新附軍的人馬。
人人氣沮,那名能將羽箭射進長圍之內的女真善射之士已經將弓又挽了起來,在這如雷歡呼聲中,知道再射也是自找沒趣,不自覺的又將弓低低垂了下來。
看到那女真憶。
這歡呼之聲。
又高上了三分!韓世忠轉過身來,看著陳義他們,眼神當中略略有一點狂熱,張開雙臂:“俺早就賭上了,蕭宣贊賭得更大!男兒一世,如此英雄事業。
不可思議的奇跡,你們怎么不敢跟著一賭?反正你們回去,也未必能對老相公有所助益。
不如就在這里,追隨蕭宣贊擊敗女真勒子,回師奪下燕京,立下不世功勛,說不定到了最后。
還要蕭宣贊來穩固西軍地位。
拉老相公們一把!”說完這句話,韓世忠就大步走下土堆。
陳義他們,緊緊的跟在韓世忠身后,猶自追問了一句:“蕭宣贊會幫俺們西軍?”韓世忠回頭笑罵:“在蕭宣贊麾下死戰的,不都是西軍精銳?你們卻沒看見,蕭宣贊已經和劉延慶破臉了么?他還違背了童宣撫的鈞諭,難道再回頭和劉延慶廝混在一處?”幾個白技兵指揮使眼前一亮。
緊緊跟上韓世忠,陳義咬牙道:“那就給蕭宣贊賣命到底了!這等英雄人物。
俺們原來也舍不得親離,在蕭宣贊麾下聽令,本來就叫一個痛快!這場戰事,俺們跟著蕭宣贊打到底了!”說了這句話,他卻又忍不住雙手合十,喃喃禱告;“但愿勒子上當,早日出城一決,俺們還趕得及南下!”韓世忠回頭,冷冷一笑,露出猙獰白牙三“俺老韓噢覺靈得很,這幫勒子末日,應該就在這幾天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在張家堡寨北面,燕山之間的草深林密處。
大隊勝捷軍輕騎,正在林中憩。
有的在刷馬喂馬,有的就將馬上干糧袋取下來,枕著睡覺。
陽光透過樹木枝葉灑下來,林中處處都是斑駁的光點浮動,伴隨著低低的馬嘶人聲,反而顯得加倍的安靜。
岳飛所領的勝捷軍輕騎主力。
就隱藏在這里。
離開張家堡寨,已經有二十里的距離。
岳飛這個時候也已經卸了盔甲。
坐在一塊大石上面。
身上戰袍也脫了下來,露出結實上身。
親衛們將他身上布條一層層解下來,再換傷藥,纏上新的布袋。
他連番血戰,最后冒死突圍,身上傷痕累累,看得人觸目驚心,現在也遠未全好。
可他身軀仍然如同鋼打鐵鑄一般,臉上半點在意自己傷勢的神色都沒有。
幾個勝捷軍的指揮使圍著岳飛,都看著他一身大小傷疤。
一個勝捷軍指揮使笑道:“這等傷勢,俺們攤著。
十個人躺倒五對半,能在榻上哼哼三個月。
岳都虞侯卻好似鐵打的一般!”岳飛淡淡一笑,卻沒有說話口幾個勝捷軍指揮使還想說些什么,就聽見林子外面傳來馬蹄聲響,沿途都有勝捷軍甲士起身招呼,卻是派出去的哨探回來了。
這隊哨探,領頭的也是一個指揮使。
從馬上翻身下來,將頭頂招帽摘下放在手里擺弄,大步的就朝這里走過來。
等到了近前,才咧嘴搖頭:“還是尋不著勒子主力蹤跡,最多摸到一點濕的馬糞,這些數子,在野外就跟在家也似,滑溜得很。
想躲著俺們,就再也尋覓不到他們”岳飛沉吟點、頭,問道:“張家主堡那里局勢如何?”那指揮使還是搖頭:“遠遠的瞻看了一眼,沒敢靠近。
生怕這些鞋子們發現俺們勝捷軍輕騎離他們其實不是甚遠俺們的小隊游騎朝北去了五十里。
到處大張旗鼓的尋覓數子蹤跡,也不知道能不能瞞過他們”,張家主堡那里,上萬人圍了三面,長圍挖得是熱火朝天。
北面空著。
勒子連出來騷擾都沒有動作,整個張家主堡里面跟一堆死人也似俺瞧著,宣贊這個誘敵之計,自領孤立中軍吸引教子主力來找他麻煩,白技兵重騎尾追在后劫殺,俺們勝捷軍除了攔阻在外教子主力之外,還有趁虛混城的任務現在看來,鞋子就是不上當!俺們得在這里和勒子長久死戰了他夸張的舒緩了一下筋骨,苦笑道:“燕京大功,俺們看來是沒份嘍!”岳飛目光一閃,想說什么,但是他是個深沉人,卻沉吟不語。
那指揮使卻頗為憊懶,看著岳飛神色笑道:“岳都虞侯,你是不是想問,要是在這里曠日持久下去。
俺們是不是就要跳離蕭宣贊這條破船。
回燕京奪俺們那份功勞去?”他緩緩搖頭,咧嘴笑道:“俺們勝捷軍,向來搞賞都是雙份。
比起那些西軍弟兄七折八扣的可不一樣。
都是先盡著俺們。
就算拿下燕京。
也多不到哪里去。
武職遷轉。
勝捷軍的報上去,三衙盡先交兵部,從來沒打過回票,俺們也不稀罕指著燕京升官勝捷軍只給好漢子。
大英雄賣命!蕭宣贊帶著俺們掙下了如此榮耀,俺們怎么會離蕭宣贊而去?這個時候,誰想躲開,誰沒卵子!”他這么一說,所有勝捷軍同僚都是點頭。
饒是岳飛,這個時候也感激的一笑。
微微點頭,向麾下這些指揮使示意。
那說話的指揮使卻大大的嘆了一口氣:“俺們是擔心蕭宣贊啊!擅自北上,反正俺們是聽令的,又斬了那么多勒子首級,又是童宣撫親軍身份。
俺們怎么也是有功無過,可蕭宣贊一路都是苦戰出來,沒有蕭宣贊。
大宋北伐全軍,現在還入娘的在白溝河南!女真勒子突然南下,所有人都裝沒看見,只有岳都虞侯你們率先死守,蕭宣贊丟了大好功績前來援應,和鞋子死戰,蕭宣贊還站在了俺們隊列當中!要是這里曠日持久下去,不能趕回燕京,到時候蕭宣贊該如何是好?賣力的沒一個好一場,打敗仗的倒是高官厚祿。
這個直娘賊的大宋,到底是怎么了!”岳飛目光如電,舉頭看天:“天日昭昭!這老天爺,絕不會屈了一心為國之士。
蕭宣贊在堅持,俺們也要效死力!要不然這些間,還有什么公道可言?蕭宣贊已經帶著俺們,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此時此刻。
俺們就只有相信他!俺們只要相信,蕭宣贊是常勝不敗,這就已經足夠!激戰至此,俺們大宋武臣。
已經問心無愧,蕭宣贊也問心無愧!男兒至此,夫復何求?”他站了起來,朝著勝捷軍的這些指揮使們鄭重行禮:“但求諸位,為蕭宣贊死戰這一場,俺總相信。
在蕭宣贊手中,總有不可思議的奇跡發生!”幾個勝捷軍指揮使都肅然起立,拱手抱拳還禮:“俺們敢不盡心竭力。
繼之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