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新學期之后,柳俊同志的主要學習任務就是準備畢這令得柳衙內有足夠的借口經常蹺課,譬如查找資料之類,甚至都不必時時知會姜老先生。
實話說,柳俊也并不是如此喜歡蹺課,實在是真的有些忙碌。
于公,他老子剛剛接任大寧市委書記,正要打開局面,柳衙內很想助老父親一臂之力。
于私,就要離開南方市,對梁巧也得做個安排,至少應該多陪陪她。另外何夢瑩那里,也得有個交代。自打上次在解放大道拉了何大小姐的小手,柳大少爺基本上也等于傳遞了一個比較明確的信號。盡管柳俊還是緊守最后的防線,不過難度越來越大。
何夢瑩甚至說要“重新找回戀愛的感覺”。
這個話聽在柳內耳朵里,不免有點心驚肉跳。可是心驚之余,卻也在心底深處滋生出一點點別樣的情愫。
何夢瑩給他的感覺,確然很奇妙的。
自然,柳俊的力還是會放在大寧市那邊。他老子的位置坐不坐得,日后還能不能更進一步,不但對于柳俊很重要,對于很多人,都很重要。
說起來,柳晉才調任大市委書記,表面上是平調,實則等同提拔。盡管寶州市這些年發展日新月異,追趕的步伐很快,畢竟只是“新貴”。中央提拔柳晉才進階副部,更多的是對他個人的認可,而不是對寶州市的認可。在大多數人心目中寶州市還是一個地級市最多只是一個進步比較快的地級市,寶州市委書記成為省委常委,只是一個“異數”,并不代表著寶州市有了副省級城市的資格。而大寧市作為省會城市,雖然沒有明定為副省級城市,但歷任書記市長都是高配,至少在省內官場將大寧市當作副省級城市來對待的。許多省的省會城市,市委書記甚至是由省委副書記來兼任的。
晉才新晉副部,在省委常委中排名墊底,甚至排在省委秘書長之后。調任大寧市委書記之后名盡管還是靠后,卻不再墊底。
內官場排名歷來是很重視地。
也是說。從這一刻開始。柳晉才才正式成為別人心目中地省委領導。不再是名義上地省委領導。參加省委常委會也不僅僅只是舉舉手罷了。真正在省委班子里擁有了話語權。
對于柳晉才過來擔任一把手內許多干部尤其是大寧市地干部們。那是又喜又憂。
喜地是寧市在N省省內地地位還是獨一無二地。保住了大家地優越感而且也有許多實質地好處。其他城市地干部調任大寧市。盡管是平調家都會認為是一種變相地提拔。因為大寧市地干部很少會平調去其他城市。一旦調動。級別上幾乎都會有所調整。譬如大寧市地副市長。盡管不是享受正廳級待遇。但若調任省內其他城市。一般都會正位為市長。假設沒有這個提拔調整。往往就會令得當事人十分沮喪。認為這是上級領導不再信任自己地先兆。而其他干部。也會紛紛猜測這位老兄因何“失寵”。然后自覺拉開和他地距離。“劃清界線”。以免惹火燒身。
假柳晉才不調任。繼續呆在寶州市委書記地位置上。時間一長。就意味著N省多了一個可以與大寧市相提并論地城市。大寧市干部地這種優越感就會喪失。所謂地“潛規則”也有可能被打破。那可是涉及到太多人地切身利益了。
至于憂。那就更不用說了。
胡為民在大寧市經營多年,由上至下,形成了一個很龐大也很復雜的關系網,大寧市現有的許多干部,都是這個關系網中的一員,而且占據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新書記上任,必定要重新洗牌。
這個是不可避免的。
任何一個上位者,如果沒有自己的嫡系力量支撐,不要說開拓創新,做出耀眼的成績,就是想要守成,那也十分困難。一步不慎,便是困局,縛手縛腳,完全無法施展。最終被上級領導認定為能力不足,還需要鍛煉。
這個鍛煉的期限,一般都是“終身制”的。
官場上的人事更替,也很正常。絕少有人能夠只追隨一位領導,“從一而終”,因而就有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說法。
主要領導新舊更替,對于一些干部來說是“噩夢”,對于另一些干部來說,卻是絕大的機會。當然,前者主要是既得利益者,后者則主要是郁郁不得志的。一些熟知官場運作方式的“老油條”,倒也并非完全沒有應對之策。無非是利用新書記上任之后的“觀察階段”,好好表現自己,重新站一次隊罷了。搞好了,說不定還能撈到更大的好處。畢竟新書記要培養自己的隊伍,也不能全從外地調干部,多數時候,還是要在現有干部隊伍中“量才委任”的。
不過大寧市的情況比較特殊。
前任書記胡為民并沒有調離N省,仍然在省內任職,而且依舊是實權省委常委,并沒有擠到省人大或者省政協去,排名比以前甚至還略有上升。
這個就成問題了。
胡書記還在,焉能隨隨便便向柳書記“表忠心”?
任誰都知道,柳書記與胡書記不是很對路啊!
不要到時候未曾在柳書記面前討到好,先就將胡書記得罪了。
可真是讓人為難。
自然,真正感到最棘手的,還是柳晉才。
嚴玉成家的書房里,再一次煙霧繚繞。
嚴玉成、柳晉才、柳俊三人,嘴上都叼著煙。抽的都是中華自然是打柳俊的土豪了。三人面前的茶杯里是放滿了茶葉。柳俊這個“軍師”按照慣例臨時兼任服務生,為了不時時起身跑腿,索性將開水瓶放到了腳邊,面前擺著個茶葉罐子,兩位老子誰的茶杯空了,立即滿上。
“中央這樣安排胡為民,嘿嘿……”
柳俊搖搖頭。
“胡為民是老黨務工作者排他去政法委,也算是‘知人善任’……”
嚴玉成淡淡道。
柳俊扁扁嘴,不愿多言。
廖慶開倒是向上層明白無誤地提出過,因為“天馬商業廣場”的事情為民不適宜再留在N省,建議中央對他的工作另行安排
但是最終的結果是將胡為民留了下來。
其實說白了,仍然是“平衡”的需要。對于N省,胡為民所在的派系是不會輕易放棄的。一旦將胡為民調離,胡系力量便會遭到很大的削弱,形成廖系“獨大”的局面。便算是空降一個干部下來,一時三刻也不能進入狀態。
這個卻不是大佬們愿意看到的情況。
“胡為民既然留了下來看可以在公安廳長這個位置上做做文章。”
柳晉才抽了口煙,緩緩說道。
嚴玉成微微頷俊也是眼前一亮。
胡為民新掌政法委,也面著和柳晉才一樣的局面清理龍鐵軍的老班底,然后才好施展拳腳。而公安廳長這個位置自然是胡為民首先會盯上的。
章廳長與嚴不對付,卻也不是胡為民線上的,而且兩屆任期將滿,調離是遲早的事。胡為民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將公安廳長換上自己的人,或者干脆自兼。
“讓老章干滿這屆任期!”
玉成說道。
晉才“嗯”了一聲,說道:“不過現在就要物色人選了,不要讓胡為民搶了先機。”
柳想了想,說道:“要我看,這個人選交給張光明去物色好了。”
嚴玉成淡淡道:“理由呢?”
柳晉才也目光爍爍盯住了兒子。
柳俊笑道:“這個叫做矛盾轉移。”
嚴玉成和柳晉才便都微微一笑,顯然對這個回答甚感滿意。
“小子,懂得取舍之道,又有長進了。”
嚴玉成甚至笑著夸了一句。
不讓胡為民自兼公安廳長,誠然是一著妙棋,當然也不能是他的親信。如此一來,有一個不對路的公安廳長頂住了他,胡為民就要耗費大量精力來清理內部事務,對大寧市的影響便會減弱。
但是這個廳長要是帶有太多廖系的印記,卻會引發胡派的“敵愾”之心。怎么,把老胡擠出了大寧市還不夠,政法委的權力也要吃干拿盡?
凡事都要留后手,不可做得太絕。
不過如果上張光明的人馬,卻沒有這個顧忌。不管怎么說,公安廳是屬于省政府那邊的序列。張光明身為一省之長,要在公安廳長的位置上放一個自己人,也是理所當然。
料必對于嚴柳送過來的這么一份“大禮”,張光明會欣然笑納。明知這是嚴柳轉移矛盾的作法,也會接受。
畢竟作為省長,張光明絕不能容忍自己長期被邊緣化。
實力不如廖系,也就罷了,終歸人家是書記,一把手,又是N省政界的老前輩,張光明也不能指望越過廖慶開頭里去。
但是實力不如胡派,張光明必定“如鯁在喉”。這不僅僅是個面子問題,關系到上級對他的觀感和評價。而且沒有嫡系人馬,省政府許多工作就不好展開。
這次天馬廣場差點栽一個大跟斗,也和這一點有關。
那個混賬的莊華揚,其實就是因為有胡為民撐腰才敢這么干的。
這一回胡為民僥幸過關,保住了省委常委的位置,豈止是廖慶開不滿意而已?張光明也是憋了一肚子氣,絕對不會介意給胡為民一個“回敬”。
如果有廖系的支持,可以肯定這個公安廳長的位置,一定可以順順利利落在張光明手里。
“爸,大寧市這邊的工作,你打算怎么開展?”
談笑之間,給胡為民埋下了一顆“大地雷”,柳俊心情甚好,笑著問道。
“先看看再說吧。”
柳晉才穩穩地答道。
“嚴伯伯,陶義鷗這個人怎么樣?”
柳俊見嚴玉成杯子空了,忙即給他續上開水,問道。
“陶義鷗是青鳳地區調過來的,以前是青鳳地區的書記。”
嚴玉成說道。
柳俊微一沉思,訝道:“劉東山的人?”
劉東山多年前是N省省委副書記、省革命委員會主任,二把手,現任國務院某部部長,估計這兩年就要退了。
他老家就是青鳳地區的,而且還曾擔任過青鳳地區革委會主任,一把手。
嚴玉成說道:“可以這么說吧,不過基本上,陶義鷗也算得和胡為民很靠攏的干部。”
這個柳俊倒是能夠理解。
胡為民能將大寧市經營得鐵桶一般,自然離不開陶義鷗這個市長的支持。柳俊春節的時候在胡家見過陶義鷗一面,那也是一個極有官威的角色,與胡為民相較,都不落下風。設或他倆不對路,胡為民的市委書記,焉能做得如此愜意?
看來胡為民雖然調離,代理人還在啊。而且還是一個同樣強勢的代理人。
柳晉才接手的這個攤子,豈一個“難”字了得?
柳俊的眉頭皺了起來,又點起一支煙,抽了兩口,說道:“嚴伯伯,爸,我覺得治理大寧市,不能按照常規手法來……”
“何以見得?”
嚴玉成問道。
“照說,上任之初,先穩一穩,看清楚了再下手是對的,但是大寧市情況特殊,關鍵是時間不等人。”
柳俊平穩地說道。
嚴玉成和柳晉才對視一眼,然后就一齊望向柳俊,靜待他的下文。
“廖書記估計明年要退,從現在算起,大約只有一年多一點的時間了。如果等的時間太長,市里的布局尚未完成,省里就出了變化,到時候會更加棘手。”
大寧市很多干部都是高配,屬于省管干部,有時候甚至一個職能部門一把手的異動,都不是大寧市委可以拍板決定的,需要省委支持。必須趁著廖慶開在位,盡快調整。不然柳晉才就極有可能會面臨“兩面作戰”的不利境地。一方面要應付省委班子的調整變化所帶來的影響,另一方面又要操心市里的局面,表里夾攻,只怕應付維艱。
嚴玉成微微頷首。
柳晉才則玩起了“招牌動作”,往后靠了靠,伸出食中二指輕輕敲打著沙發扶手,良久,自嘴里迸出一句話:“從何處下手呢?”
柳俊笑了笑,說道:“從小處著眼,大處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