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人抱怨科舉不公高俅和蔡京不由全都皺起了眉頭。和之前的歷朝歷代相比大宋的科舉分門別類眾多唯有進士科一向最重一旦能得中狀元則不過十數年便能青云直上仕途平坦。不僅如此自太祖建國至今取中的幾十個狀元竟沒有一個官宦子弟為寒門士子提供了一條通坦的捷徑。而如今每三年取的進士足有數百名比起唐代的每次數十名已經算是相當寬松的。
兩人自忖誰都沒有插手此次科舉全都是由禮部按成績取士因此只覺得是那些落榜的人隨口抱怨而已。誰知才對飲了一杯耳畔便傳來了一個沉穩的聲音。
明甫這就言過其實了。此次科舉尚算公道考官并不論新舊之別。想當初元祐宣仁太后執政的時候若是考生在文章中褒揚新政就是文章再好也不免落榜聽說如今殿中侍御史宗澤宗汝霖大人便是替蔡確被貶嶺南而鳴不平這才被置于末等。而紹圣元符年間只要是和元祐舊黨稍稍搭上一點邊即便考中也是進身艱難。相形之下如今圣上雖號崇寧卻是政不分新舊人只看才德已經是分外公允了。
高俅瞥了蔡京一眼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若是真的讓蔡京專政那眼下的局勢肯定比紹圣元符更糟所幸如今內有趙佶撐著外有自己轉圜所以大體維持了局勢的均衡。當然也就便宜了如今的士子。他正胡思亂想時外頭的那幫人又嚷嚷開了。
看看看看這就是本科的狀元公說的話天衣無縫四個字竟是最好地形容說話的那個人顯然是大嗓門一句嚷嚷頓時讓外界全場寂靜。就連高俅和蔡京也聽得一陣詫異。那個言語中肯的人竟然是這一屆地狀元居然這么巧
高俅忍不住舉目自屏風的間隙中往外望去只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靠近墻角的一桌上。那邊一共坐著三四個人其中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似曾相識應該就是別人所說的狀元了。搜腸刮肚下他終于想起了其人名姓不由笑著對蔡京道:我想起來了此人在瓊林宴的時候看到過似乎是叫做霍端友地。正是今科狀元文章相當不凡。
這一說蔡京也記了起來。不免微微頷。適才那幾句話既反駁了別人取士不公的言論又隱隱褒揚了朝廷如今地政策果然不愧是一科魁。
李兄那個就是此次的狀元。你堂堂省元敗給他實在可惜。你們倆應該都彼此見過你也過去和人家打個招呼干脆會會文比個高低也好。
這個聲音雖低但高俅和蔡京依日聽得晴消楚楚。原來聲音便是從和他們相鄰的一桌傳來的。聽到這句話兩人不禁相視苦笑看來今天地運道實在不錯不過一次小酌既遇見了今科狀元又碰到了禮部省元實在是不同一般的際遇。
只不過名次而已。再說同是為國效力何必在乎這點虛名。說話的人明顯不以為然略一停頓便又開口說道我惟愿像舅父那樣當一個諍臣心愿足矣
李兄不是我說你陳瑩中大人固然是風骨不凡但似他這樣你在朝中之路不免難走。依我看來你還是應該用持中之道。以你的學問品行不過數年便可自外而內何必使自己的仕途更加艱難呢
人各有志沈兄就不必多勸了。
竟是陳瓘地外甥高俅微微色變偷眼看蔡京時他也現對方的神色頗不自然。大體身為宰執者對那些太為較真的臺諫都是心中不喜更何況是陳瓘這樣出了名的硬骨頭要知道陳瓘可是一點就炸的炸藥筒不管是曾經風頭最勁的曾布還是蔡京蔡卞他都敢對著干若不是他高俅薦了宗澤這么一個眾人欽服的人進臺諫和陳次升陳瓘也有一點交情之后更是承蒙蔡京之力打掉了諸多臺諫否則此次趙佶的任命在臺諫那邊肯定要引起軒然大波。正沉默間他突然聽到一聲驚呼緊接著似乎又有一陣急急忙忙起身地聲音。
陳諫議
上樓的不是別人正是陳次升和宗澤。兩人平素簡樸很少流連于酒肆這一次偶爾心血來潮誰料到竟會碰上熟人。此時陳次升一見好友陳瓘的外甥李階又聽得那一聲陳諫議頓時明白這一次的小聚又泡湯了。
晉才怎么這么巧陳次升話音剛落便瞥見了二樓其他各桌的人竟有一小半坐的都是今科進士不由大吃一驚。今兒個是怎么回事難道是變相的瓊林宴么噢這位是宗汝霖你應該聽你舅舅說過的。
原來是宗大人。李階連忙彎腰施禮宗大人的風骨連舅父都深深敬佩學生也仰慕多時了。
宗澤慌忙還禮見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望了過來不由更是心中叫苦。他和陳次升都是言官論理雖然名聲在外卻沒有幾個人認得可碰見一個熟人便沒法子了更何況還是陳瓘的外甥。他正想答話突然瞥見了那邊靠窗的幾扇屏風不由覺得一怔。這遇仙正店還有三樓若是真要求個清靜大可去三樓雅座在這里自成一體是怎么回事然而這個想法剛剛掠過腦海他便瞧見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一時愣在了當場。
汝霖汝霖陳次升見宗澤愣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樣我們就到晉才的那一桌坐一會吧
嗯也好。
宗澤這才恍過神來一邊移步就桌一邊思量著那邊的還有誰。上遇仙正店這種地方絕不會一人獨飲而似高俅如今的身份能夠和他共酌的不過寥寥數人。轉過好幾個念頭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念頭在落座之前連忙拉了陳次升一把然后附耳低聲提醒道:陳大人我剛剛看見高相就在隔壁。若是我沒猜錯和他在一起的不是嚴大人便是蔡相。
什么陳次升頓時大驚失色連忙停住了腳步。沉思片刻他便朝李階歉意地一笑道晉才恐怕要拂了你的好意了我
他正想找個借口回轉去那邊的霍端友突然走了過來長身一揖道:久聞才陳諫議大名本想入朝之后有時間再拜會沒想到今日卻相會于酒肆上實乃榮幸。
陳次升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是本次的狀元霍端友
這一次兩相廝見下除了少數幾人外其他人也紛紛圍過來打招呼竟是讓陳次升和宗澤應接不暇一時竟難以脫身。正在此時旁邊的屏風終于被人移了開來。
陳諫議汝霖這一次可真巧啊想不到會在這里見到你們高俅含笑走了出來見陳次升只是面色微變他就知道剛才宗澤確實瞧見了自己。
高相宗澤連忙施禮眼睛終于瞥見了里頭的另一人。那個身著便袍面帶微笑的五旬老者不是當朝相蔡京還有誰
一聲高相出口全場頓時一片寂靜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高俅臉上。對于這位年紀輕輕的都堂新貴民間向來是毀譽參半。士子們固然感佩其上書廢除編類局的無畏卻又對其人出身頗有微詞。只是如今即便在他們再挑剔的目光下也難以找到高俅身上的半點市井氣息面色不免大多有些古怪。不過讀書人向來都是最重上下之禮的一愣過后眾人便紛紛行禮拜見。
高俅側身虛讓這才抬手虛扶:這里不是朝堂各位無需多禮。既然到酒肆不過都是為了痛求一醉而已。我和元長公是如此陳諫議和汝霖也是如此大家無需拘泥于虛禮。
此話一出旁人方才注意到屏風內還有一位老者再聯想到元長公三個字頓時人人色變。誰也沒想到一次小酌遇見兩位聲名顯赫的臺諫官也就罷了居然還能夠見到政事堂中最炙手可熱的兩位宰執這種際遇實在是和做夢一樣。此時行禮的行禮怔的怔場面竟有些亂了。
我原本只是和伯章至此小酌誰知竟遇到了這么多年輕才俊真可謂是有緣。蔡京意態自如地點了點頭又朝陳次升和宗澤打了個招呼當時汝霖一起過來坐吧。
陳次升和蔡氏兄弟一向交惡當初在紹圣年間便因為上書彈劾蔡京而被蔡卞所誣最終貶謫南安軍直到趙佶即位后方才被召為殿中侍御史而后一路進左諫議大夫。元符三年他彈劾蔡卞蔡京時可謂不遺余力對于如今蔡氏兄弟的得用更是耿耿于懷。不過和宗澤相交這兩年來他已經不似當年那般只知挺身直擊權衡片刻便和宗澤一起上前坐下臉色一片淡然。
高俅心中苦笑權衡片刻便朝霍端友李階下了邀約:二位也一起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