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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李綱的自薦,高俅沒有立刻做出表態。畢竟,李綱雖然算得上文武兼通,但卻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沒有經驗。
不管口中說得如何頭頭是道,一旦缺乏了實踐經驗,那么,在真正面對難題時,做出的選擇就很有可能出問題。
與此相比,他自己在朝堂政局中浸淫了十幾年,此中經驗當然要遠遠勝過李綱,最主要的是,他想要出使的一大目的便是要接觸遼國兩位執政太后和魏王耶律淳。
那兩位太后固然在歷史中聲名不響,但是,耶律淳卻不一樣。歷史上,天祚皇帝耶律延禧在東征失敗之后,耶律章奴等人圖謀廢黜天祚皇帝,立耶律淳為帝,而耶律淳卻出人意料地親自將陰謀稟告耶律延禧,平息了這一次政變,由此晉封為秦晉國王。
但是,當耶律延禧再次兵敗后,在宰相和一干宗室力主下,耶律淳終于登基稱帝,成為了北遼的開國之主,并廢天祚帝耶律延禧為湘陰王。
從所了解的這些事實來看,高俅絕對不相信耶律淳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
在他看來,耶律淳之所以會對遼主告密,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實力不夠,以及事情敗露后的后果,否則,他后來也不會一登上帝位便廢了天祚皇帝耶律延禧。
由此看來,這樣一個人絕對是可以圖謀的。由于此番放寬了限制,參加制舉閣試的足足有三百人,而一場篩選過后便只剩下了一百人,盡管不少落榜者的文章同樣是花團錦簇。
然而,這兩百人中仍有不少人獲得了官員候補的機會,因此雖然懊惱,卻也不無所得。
而真正的殿試無疑是最大的考驗,一日之內為一道三千字的策論,而且全都是由國中最著名的文學之臣審核,雖說三等是大多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但是。
只要入了四等,現職官員便可立刻得到升轉拔擢,而無出身的士子則可獲得進士出身,由此一步進入官場,是以所有人都卯足了勁。
原本蘇轍也在此次評卷官之列,但是,考慮到蘇元老也在此次考生之中,因此趙佶便從善如流地用了別人。
這閱卷地陣容空前龐大。最終取中的人也同樣不少,以往制科不過每科四五人,而趙佶一舉將名單擴充為三十人,已經是莫大的恩遇,而評卷官最終呈上來的名單足足有三十八人。
雖然比預計的人數更多,但趙佶在一一看過卷子之后龍顏大悅,大筆一揮便取了所有人。
不過三等仍然空缺,計有四等十二人,五等二十六人,全都是文章出眾之輩。
而在蔡京高俅的建議下。趙佶干脆下旨將此次制舉試卷全部刊印成冊。
誰料五千冊剛剛印好,便全都被搶購一空。須知這些策論全都是精彩紛呈,誰不想去學學其中精髓?
崇政殿中。說起此次的制舉,蔡京便恭維道:“四五等未有出身者全都授進士出身,圣上此番可是花了不少的代價!”
“只要天下英才盡入朝堂,朕有怎會吝惜區區進士出身!”雖然一晚上只睡了兩個時辰,趙佶臉上依舊是神采飛揚,
“此番看了那么多墨卷,朕深有體會,天下關心國事地,遠遠不止朝堂大臣,士子求上進之心。確實不可阻擋!”高俅也在旁邊笑道:“圣上此番下旨仿瓊林宴的例子,更是加重了制科的分量,今后若是再開,只怕更是應者云集!天下士子本就有報國之心,圣上將他們的策論刊印出去,更是大揚他們的聲名,哪怕是那些沒有取中的人,也同樣會心中滿意。”
“伯章所言甚是!”這種場合,蔡京自然是最湊趣的。哪肯讓高俅把好話全部說完,
“此次取中的都是一等一的才俊,將來只要歷練幾年,便都能獨擋一面,朝堂上又可多不少英杰!”他斜睨了高俅一眼,突然笑吟吟地道,
“伯章此次推薦的五人中,竟取中四等三人,五等兩人,無一落馬,這眼光也是頗有獨到之處!”高俅知道蔡京并非意指自己作弊,只是借此一抒心中郁悶,因此絲毫不帶煙火氣息地回了一句:“元長公又何必說我,你推薦地五人還不是中了四個?”
“蔡薿中了四等,不過他原本就是狀元,反倒顯不出來了。其他地都是五等,不過聊勝于無而已。”
“元長公,落榜的考生更多,他們已經算是很有福分了!”見兩個重臣你來我往地斗嘴,趙佶不由覺得好笑。
如今的彌封謄錄制相當嚴格,再加上他用地評卷官都是不偏不倚的人,所以絕不擔心此中有什么貓膩。
見兩人告一段落,他這才笑道:“兩位卿家推薦的都是良材,這是毋庸置疑的,又何必為孰多孰少而有所爭議?倒是現職官員該授何官,得了進士出身的士子又該如銓栓選,你們還是去考慮這個吧!”天子官家心情大佳之下的調侃,蔡京和高俅當然不會聽不出來,兩人對視一眼便會心一笑。
閑來拌拌嘴沒什么不好,至少好過背后捅刀子,攘外必下安內,這是他們眼下的一致看法。
蔡京想的更簡單,既能夠攬權又能夠有機會成為一代名臣,他干嘛非得費心和高俅去做對,順順當當一路干下來就好。
再說,這些年高俅在朝中安插的人遠遠沒有他多。見高俅和蔡京不再就制舉之事喋喋不休,趙佶便岔轉話題道:“剛,剛傳來消息,本來耶律淳已經準備動身前往上京謁見新君,但因為父喪,遂往南京析津府奔喪。你們倆對此怎么看?”
“圣上,依臣看來,說不定是有人在暗地里鼓動耶律淳。”高俅沉吟片刻,便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耶律淳也是宗室嫡系,按照如今地時局,他比才兩歲的遼國新君更有懾服力。如今雙后臨朝,名義上鎮住了局面,但是暗地里,又有多少宗室對此并不心服?退一萬步來說,一旦皇位上的那個稚子突然發生什么意外,難道還要再扶一個稚子上去不成?耶律淳就算沒有野心,那他的屬下呢,那些希望得到榮華富貴的人呢?”
“這么說來,遼國的政爭還只是個開頭!”趙佶突然暢快得笑了,
“朕擔心什么,如今需要擔心的人是他們,朕只管從中撈取好處便是!對了,賀遼主即位的人選呢,你們兩個擬定了沒有?”問到這個,蔡京和高俅不由面面相覷。
為了此事,高俅不是沒有和蔡京商量過,只是他一說自己想去遼國看看,立刻就被蔡京一口否決。
要是換作從前,蔡京自然是樂得高俅出去擔風險,可是現在不行。孟后已經遷出了瑤華宮,舊黨中人全都離開了編管地,而且趙佶又漸漸起用了幾個,按照這個態勢下去,一旦臺諫那邊失守,他肯定又是被攻擊的對象。
他可不像高俅那樣還有蘇門弟子這樣一重身份,和幾個心向舊黨地臺諫又關系不錯,他要是再中的,復相可就真的是遙遙無期了。
天子官家目前的心思他已經摸透了,和當年神宗皇帝一樣,趙佶也不是一個善茬,一手遮天的權相是永遠不可能存在的。
趙佶見兩人顏色不對,心下便有些疑惑:“你們有什么話不妨直說。”蔡京尷尬地咳嗽一聲,又瞟了高俅一眼,率先開言道:“圣上,伯章先前和臣說過,他有意出使遼國!”見趙佶神色一變,他連忙補充道,
“不過此議臣萬萬不敢芶同!我朝使遼臣子,向來以館閣官員為主,蓋因兩國雖未交惡,卻是彼此仍有敵視,大至歷法正朔,小至君前禮儀,往往都會引發不小的紛爭,而從未有一國宰相貿貿然到他國出使的道理!再者,遼國如今情勢紛亂,若是稍有閃失,恐怕事情非同小可。伯章所為的雖然是國事,但絕不可因此而冒險。”高俅見話都被蔡京說去了,面上不由有些無可奈何,說他是一時起意也好,說他是另有所圖也罷,總而言之,他確實很想往北朝走這么一遭。
誰知道再過幾年,曾經強盛一時的遼國會不會灰飛煙滅?再說了,不管為了什么重要的大事,若是尋常臣子,能夠有機會和兩位太后密談?
能夠有機會見到魏王耶律淳?能夠有機會定下最好的盟約?他正尋思著該用什么話轉圜,上頭的趙佶突然發話了。
“伯章,使遼并非尋常事,你若是以宰相的身份出使,只怕是更會有不小的麻煩。再者,前次你又接待過女真使節,倘若讓人知道這一層關節,更是禍福難料。依朕看來,如今時機還未到,我朝如此心急,只怕遼國還會擺那架子。等到他們再敗一場,屆時伯章再親自去也不遲!”這番話說得條理分明,本想借機親自一覽北地山河的高俅也覺得深有道理,遂不再堅持,而是躬身一揖道:“還是圣上想得周到,是臣太過想當然了,也實在心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