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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聞金使郡王氣怒
“你說什么?”
耶律余睹狠狠瞪著自己的心腹手下,咬牙切齒地質問道:“魏王耶律淳稱天下兵馬大元帥,還說自己是皇太叔,這消息是從哪里來的?”
“如今……如今外頭都在傳!”那親隨見主子臉色不好,哪里敢有半分隱瞞,連忙原原本本地將自己今日在大街上聽到的傳聞說了出來,末了才補充道,“外頭還說,這宋國朝堂上的不少大臣都在紛紛進言,說是應該趁這個大好良機聯金抗遼……”
“混賬!”耶律余睹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再也忍不住心頭那股激蕩的怒氣。
他在遼國宗室之中頗有聲名,但別人只知道他的豪爽武勇,少有人知道他同時也具備深重的心機。
而此番仁和太后之所以選中他出使宋國,固然是因為他的身份,但也有很大原因是想借著他的豪俠之風來麻痹宋室君臣。
然而,無論他怎樣城府深重,面對著這樣突如其來的壞消息,再保持鎮定卻不可能了!
“魏王耶律淳,難道他還嫌我大遼亂得不夠嗎?”耶律余睹忍不住低吼了一聲,一個拳頭攥緊了放開,放開了又再度攥緊,“還是說他有足夠的把握能夠對抗那些女真蠻子?”
聽到女真兩個字,那親隨又打了個哆嗦,過了許久方才囁嚅著報道:“啟稟郡王,還有消息說,金國……不,女真蠻子的使節,也已經到了登州!”
連聞噩耗,耶律余睹頓時連發怒的興致都沒了,無力地揮揮手示意那親隨退下,自己則癱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什么鴻鵠之志,什么揮斥方遒,全都需要以強大的實力作為后盾。換作當年無內憂外患的遼國,他這個使臣到哪里不是耀武揚威神采飛揚,用得著如今這么小心謹慎?
思來想去,他突然跳了起來,剛才的沮喪之色一掃而空。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唉聲嘆氣自然于事無補,不論用什么方法,他都得盡力去試一試。
否則,他哪有臉回國,又哪里對得起對自己此行寄予厚望的仁和太后?
這一日,高俅正在都堂和阮大猷對坐處理政事,一個令史便匆匆沖了進來,氣急敗壞地道:“高相公,阮相公,那個遼國地蘭陵郡王不聽勸阻。
硬是要闖宮去見圣上,如今已經和東華門外的衛士沖突了起來,王帥已經匆匆趕去了……”
話還沒說完,高俅便霍地站了起來。有關遼國的消息之所以會傳開,其中當然有趙佶的默許和底下人的推波助瀾。但是,誰也沒有想到,耶律余睹居然會這么沉不住氣。
位高權重如耶律余睹之輩,居然也會仿效那些只知道逞一時武勇的莽夫?
但是。
權衡再三,他卻又緩緩坐了下來,隨口敷衍了那個令史,打發其離去,然后便仿佛沒事人一般地向阮大猷問道:“阮兄,你和伯通與耶律余睹打過多次交道,覺得他這個人如何?”
“唔……”阮大猷不防高俅不去處理政事而問起這個,頓時有幾分躊躇。
“怎么說,此人確實是典型的北地契丹貴族,言談之中豪武之風顯露無遺,我試探過不少弓馬上的勾當,他均是對答如流,所謂地宗室豪俊應該不是吹的,此人應該是有幾分真才實學。
“我不是問這個!”高俅見阮大猷會錯了意,連忙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句地道。“我問的是,此人心機如何?”
“嗯?”阮大猷這回真的詫異了。
連想到自己和何執中幾次與其會面的情景,他的心中陡起疑惑,“伯章你的意思是說,這耶律余睹其實是表面豪爽,其實是心思細膩之人?”
“那是自然!”高俅冷笑一聲,不疾不徐地說,“遼國兩位太后執政,雖然還得用人唯親,但是,上京留守是何等重要地位子,豈會輕易許人?耶律余睹雖然是仁和太后的妹夫,但仁和太后還同樣有一個帶兵的姐夫,何必一定要用更年輕的他?再者,如今出使大宋是何等重要的事,那兩位太后會放心派一個莽夫?”
“耶律余睹是在做戲!”
阮大猷終于醒悟到了這一點,不覺慶幸自己剛剛沒有出面攬下這件事。“他身為堂堂遼國正使,正是闖宮來表明己方地態度。
即便他眼下籌碼最少,但是,大國的臉面不能丟了,所以,越是情況不妙,他便會越強硬!”
“不錯,而且正好符合了他的豪爽做派!”
高俅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隨即悠閑自得地道:“這不只是做給我們和圣上看的,也是做給百姓和那些不明就里地官員看的。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遼國雄踞北方二百年,這威名又豈是等閑,再加上東京城據北方邊境不過數百里,一旦有變,你說百姓是否會舍棄盛世繁華而面對戰事?你信不信,只消這么一次闖宮,明日上奏聯金抗遼的人便會少一半!”
正如高俅所說,耶律余睹在東華門充分發揮了一個典型的契丹宗室的形象,而那個被他強拉來的副使早已被一連串復雜的事態弄得頭昏眼花,不知作何是好。
不是么,他區區一個漢官,有幾個膽子勸阻一位正得寵的郡王?
“女真何許人也,昔日不過是我大遼東部茍延殘喘地蠻夷小部,如今糾結一批烏合之眾犯我遼東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僭越建國。
豈不知,一旦我大遼大發諸道之兵,女真蠻子哪里還有立錐之地?若是宋國皇帝陛下要將那偽金國的使節接來京城,那很好辦,我立刻便帶著遼國使團回返上京!”耶律余睹幾乎是咆哮著怒吼道,“你們走開,我要進宮面見宋國皇帝陛下,我要讓宋國朝廷上下都弄清楚,雄踞北方的大遼和區區跳梁小丑的偽金,誰才可能是宋國的盟友!只要大宋接待了女真使節,那么,從今往后,我大遼和宋國便是永遠的敵人!”
王恩一早就到了,但此事著實棘手,他身為武臣一向不干預政事,對其中的勾當并不十分清楚,所以一直隱在一邊,希望耶律余睹能夠知難而退。
然而,見事情漸漸鬧大,而去政事堂報信的人都回來了兩撥,人卻沒有看到一個,他已經隱約感到有些不對。
眼看驚動了不少禁衛,甚至還有宮人內侍在遠處張望,他也明白該讓這位遼國正使適可而止了。
“郡王乃是遼國重臣,應當知道這些事情自然該由朝議解決!”王恩一閃身大步走上前去,一面朝四周地禁衛做手勢,一面在心中掂量著說辭,“郡王要面見陛下,應當在館內寫好奏表,由客省官員陳請,豈有擅自闖宮地道理?難道我大宋使節要去面見遼主,也如此不知禮數地貿然直闖不成?再者,所謂女真使節如今不過是謠傳,郡王只憑幾句流言便闖宮,未免不把我大宋殿前諸軍放在眼里!”
隨著他一聲叱喝,剛剛還有些畏首畏尾的禁衛全都拔刀出鞘,堪堪在宮門口排成了一個半圓形,只是這一瞬間,一股彪悍地氣息便朝耶律余睹狠狠撞去。
耶律余睹行前便了解過大宋的文臣武將,對于王恩這個武臣第一人自然不陌生,而這一刻,曾經有過的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質疑也全都一掃而空。
他裝作不經意地瞟了周邊一眼,見不少人仍在那里探頭探腦,便知道自己剛剛最后兩句恐嚇到了點子上——盡管眼下局勢遠遠還不到狗急跳墻的地步,但是,真正到了腹背受敵的時候,便是死也要拖一個墊背的,他就不信別人不怕!
“那便請王帥代奏大宋皇帝陛下,就說女真使節踏上東京城的時候,便是我告辭返國的時候!”耶律余睹扔下一句硬梆梆的話,隨即扭頭揚長而去,仿佛絲毫沒有把那些閃著寒光的兵器看在眼里。
而從始至終沒有派上任何用場的副使則僵立在原地,臉上說不清是哭還是笑。副使當到了他這個程度,確實是和空氣沒什么兩樣。
王恩卻顧不得那個倒霉的副使了,他是不得不放耶律余睹安然離去,無論是向遼國抗議,或是要求治耶律余睹不恭之罪,那都是朝堂上相公們的事,和他無關。
但是,今天這場驚動這么大的闖宮大案,他身為殿帥卻有說不出的干系,更何況耶律余睹臨走前讓他代奏的話。可是這位郡王也不會想想,這種話是他能夠代奏的么?
強打精神指揮著一群部屬收拾了殘局,王恩還是匆匆趕到福寧殿請見。等到他誠惶誠恐地把事情緣由一一報上之后,等來的卻不是天子的勃然大怒,而是一陣爽朗的大笑聲。
一陣大笑過后,趙佶竟下了御階,親自把王恩攙扶了起來:“遼使失禮,自然是遼國的疏失,朕自然會派使節加以責問,王卿家,此事與你無干!至于你代奏之事,原本就是耶律余睹說的,朕自然更不會怪罪!”
王恩聞言很是松了一口氣,待抬頭看時,只見天子官家神情微妙,他不免心中又是一驚。上次兩個孫兒得以面圣之后,回來之后都道君王可親可敬,他卻大大捏了一把汗。
唉,他已經老了,得過且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