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剛剛放亮,日軍第36步兵聯隊便開始發動了進攻。
大約兩個小隊的步兵在兩輛輕型坦克的引導下,兵分兩路分別從東西兩側向著四行倉庫緩緩逼近,另外,日軍還占據了閘北另外幾處高大建筑,并在上面構筑了迫擊炮陣地和重機槍重地,以密集的交叉火力給步兵的進攻提供火力支援。
昨天的進攻只是試探性的,今天卻是毫無花巧的正面強攻了。
不過日軍第36步兵聯隊的聯隊長脅坂次郎大佐還是嚴重低估了對面駐守四行倉庫的支那軍的實力,他絕沒有想到支那軍居然擁有37mm戰防炮!這玩意可是日軍九五式輕型坦克的殺手,九五式坦克不到10mm的裝甲根本就招架不住。
沒等那兩輛輕型坦克靠近,四行倉庫底層的東西兩側墻體上便出現了兩個較大的射擊孔,兩門戰防炮頓時便露出了猙獰的嘴臉,正通過望遠鏡觀察戰場態勢的脅坂次郎大佐見狀頓時心頭咚的一跳,只見那黑洞洞的炮口紅光一閃,旋即只聽轟轟兩聲巨響,在前引導的兩輛九五式輕型坦克身上就已經騰起了巨大的火光!
“八格牙嚕!”脅坂次郎頓時氣得破口大罵道,“對面的支那軍怎么會有戰防炮?”
副聯隊長北島剛雄道:“大佐閣下,戰車已經被毀,步兵不能在沒有掩護的情形下發動強攻,不如讓他們撤回來吧?”
“不行。”脅坂次郎斷然道,“不能撤退!就算沒有戰車掩護,大日本皇軍的勇士也一樣可以憑借血肉之軀以及忠勇敢戰之決死精神擊潰對面之支那軍!馬上以旗語給立原小隊和山本小隊下令,讓他們繼續進攻!”
“嗨。”北島剛雄猛然低頭。
四行倉庫,底層。
岳維漢正通過觀察孔觀察外面的日軍動向,透過紛飛的炮火以及彌漫的硝煙,隱隱可以看到有日軍的身影正向著倉庫大廈沖鋒。
小鬼子的常設步兵聯隊的確不是吹的,單兵素質極高,沖鋒的時候都彎著腰,而且走的還是之字形的曲線,很少有直愣愣向前沖鋒的,這就給國軍的步槍射擊帶來了難度,除非是像岳維漢和花翰林這樣的特級射手,否則很難在這樣的情形下命中目標。
至于機槍,大量子彈呈扇面潑水似地潑過去,小鬼子的確是躲無可躲。
但是,小鬼子也不是傻子,他們的單兵間距少說也在十米以上,像后世影視劇中那樣大量鬼子兵擁擠在一起沖鋒的情形,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因此,以機槍火力來射殺松散陣形的鬼子散兵,這彈藥消耗也太大了。
雖說98師在臨撤退之前給寶山營留下了全部的儲備彈藥,但也絕對經不起這樣消耗。
不過,小鬼子厲害歸厲害,卻也終究是血肉之軀,要想憑借血肉之軀攻克一座堅固的軍事堡壘顯然也是癡心妄想。
既便日軍擁有整個步兵聯隊三千三百余人,在兵力上是寶山營的十倍還多,可四行倉庫面積有限,受地形所限,鬼子大部隊無法展開,因而只能采取添油戰術,一個小隊一個小隊地投入進攻,這無疑對國軍是極為有利的。
岳維漢只觀察了一會就完全放心了,只要小鬼子不用重炮轟,不投重磅航彈炸,只要寶山營的彈藥還沒有耗盡,這四行倉庫就是一座攻不破的堡壘,哪怕小鬼子往里面填一整個師團的兵力,也照樣白搭!
“池成峰!”
“有!”
“告訴弟兄們,機槍子彈省著點,不到要緊關頭盡量別用機槍,盡可能地用步槍,打不準就把小鬼子放近了再打,這樣目標大,命中率也高!”
“是!他姥姥,二連的爺爺們,機槍停火,把小鬼子放近了再打!”
“是!”二連的潰兵們轟然應諾,幾個機槍手也紛紛抄起了旁邊的中正式步槍或者三八大蓋,透過射擊孔朝外面打起冷槍來。
激戰竟日,寶山營連續打退了日軍十六次進攻!
四行倉庫東西兩側的街道和空地上已經是橫尸累累、血流成河了,當然,這些都是日軍的尸體,至于國軍,由于有堅固的水泥大廈作為依托,傷亡微乎其微,只有十幾名士兵被跳彈所傷,另有兩名士兵陣亡。
聚集在蘇州河南岸觀戰的上海民眾幾乎就要瘋了!
看到小鬼子的攻勢在國軍猛烈的火力下一次又一次地瓦解,民眾的情緒逐漸高漲到了極點,這時候,人群中不知道是誰首先吶喊了一聲,頓時間,成千上萬的民眾便自覺不自覺地跟著吶喊起來,不到片刻功夫,現場便匯聚成了浩瀚的聲浪。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中華民族萬歲!”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中華民族萬歲!”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中華民族萬歲!”
四行倉庫四樓,指揮部。
聽著外面一浪高過一浪的口號聲,岳維漢也不禁微微動容。
岳維漢對喊口號、搞游行一貫缺乏好感,認為這不過是書生之舉,但是今天,岳維漢卻能夠感覺得到,河對岸的上萬民眾絕不僅僅只是為了喊口號而喊口號,更不是因為書生意氣,那是一種怨念的釋放,更是一種情緒的瘋狂渲泄!
自從九一八事變以來,中華民族已經壓抑太久太久了。
自從兩次鴉片戰爭以來,中華民族已經在苦難的深淵中掙扎太久太久了,當某種怨念積累到極點,當某種情緒郁結到極點的時候,外界稍有觸動,立刻就會被引爆,而寶山營在四行倉庫的抗戰無疑就是這個觸發點。
距離四行倉庫西側兩百米外有座三層大樓,現在已經成了脅坂聯隊的指揮部。
脅板次郎敢把他的指揮部設在如此近的距離,自然是有所考慮,對面的支那軍缺乏重火力,僅憑戰防炮很難擊穿大樓的墻壁,至于曲射炮,那更是毫無威脅可言,所以安全上完全沒有問題,而且把指揮部設在這里還能近距離地觀察支那軍的動靜。
脅板次郎也不懼對面的支那軍反擊,支那軍真要反擊那可是正中了他的下懷。
耳聽著窗外一浪高過一浪的口號聲,副聯隊長北島剛雄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大步走到窗前猛然舉起了手中的南部手槍,正欲開槍射擊時,一只有力的大手卻重重地摁住了他的手腕,耳畔同時響起了脅坂大佐嚴肅的聲音:“北島君,別沖動。”
“可惡,這些支那豬真是太可惡了!”北島剛雄咬牙切齒道,“比石川的蚊子都要吵!”
“北島君,蚊子的叫囂聲固然會讓人心煩意亂,但是身為皇軍指揮官,卻不應該被外物左右自己的情緒!”脅坂次郎擺了擺手,神情嚴峻地說道,“前面這支支那軍的頑強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想,再繼續強攻下去,也未必能有好的結果了。”
北島剛雄神情一振,說道:“大佐閣下的意思是,請求炮火支援?”
“不。”脅坂次郎搖頭道,“北島君有沒有看過古代支那的‘孫子兵法’?”
“孫子兵法?”北島剛雄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道,“沒看過,我對支那文化不感興趣。”
脅坂次郎搖了搖頭,說道:“北島君如果想在這次圣戰中有所建樹,最好能抽時間研究研究支那人的文化,支那人的文化的確稱得上是博大精深,老實說,要占領全支那容易,但要長久統治整個支那民族,不了解他們的文化那是絕無可能的。”
說此一頓,脅坂次郎又道:“孫子是古代支那最偉大的軍事家,他在兵書上提到,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意思是說,百戰百勝,并非是兩軍交戰的最高境界,不用通過武力就能達成目的,那才是兩軍交戰的最高境界!”
“唔,這句話似乎很有道理。”北島剛雄由衷敬佩道,“大佐閣下不愧是名門之后,一身所學果然極為淵博,但是不知道大佐閣下打算采取怎樣的手段,來達成‘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呢?”
脅坂次郎的眼睛忽然瞇了起來,陰惻惻地說道:“為了避免事態擴大,避免將美英法等國引入糾紛,我們不能用重炮轟擊目標,也不能使用重磅航彈,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外交渠道向公共租界工部局施壓,再由公共租界工部局向支那政府施壓!”
“大佐閣下太厲害了。”北島剛雄大為贊嘆道,“支那政府一貫軟弱,時至今日仍不敢向大日本帝國正式宣戰,就是最好的佐證,我想,只要公共租界當局向支那政府施加一定的壓力,支那政府就一定會下令,讓前面那支支那軍解除武裝退入公共租界。”
脅坂次郎陰笑道:“支那有句成語,叫做甕中之鱉,只要前面那支支那軍解除武裝退入公共租界,那他們就真成了甕中之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