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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風連夜去了齊王府,朱側妃孫氏,也就是孫羽西的姑母,見林沐風帶著錦衣衛氣勢洶洶而來,又見自己女兒一臉羞憤絕望的神色,就知道朱允秀的“行動”失敗了。無奈何之下,只能讓孫羽西與林沐風相見。其實,孫羽西一切都蒙在鼓里,朱允秀以孫氏急病為由將孫羽西騙進了京里來,這兩日她一直居住在孫氏的獨院里。有心想要去林家給林沐風報個信,說自己來到了京師,但孫氏都以種種借口阻攔著。
見到林沐風,孫羽西自然是歡喜的緊,兩人一番相聚甜蜜之極自不待言。林沐風雖然有心將孫羽西直接接到自己家里,他相信,如果他這么做了,柳若梅絕不會有一絲怨言。但考慮到孫羽西的名節,他最終還是決定讓孫羽西暫時先留在齊王府,等過一段時日,平息了燕王的事情,再將孫羽西風風光光地娶回家去。再者說了,孫羽西的兩年守孝期還未滿。
孫羽西知道林沐風這是尊重和憐惜自己,當然心里欣慰。她本來要返回徐州,但在林沐風的勸說下,也就不再堅持。其實,她又何嘗不想留在京師呢,雖然不能與心愛的人朝夕相處,但畢竟多了很多見面的機會。
折騰了大半夜,天都快亮了。林沐風不好再繼續停留在齊王府里,便要離開。孫羽西猶豫半天,還是忍不住低低道。“沐風,如果有可能地話,齊王殿下的事情你還是幫幫忙吧……在這世間,我就只有姑母這一個親人了。她再三懇求我……”
林沐風呵呵一笑,抓起孫羽西潔白如玉的小手,柔聲道,“羽西,你告訴你姑母,齊王殿下的事情急不得——明日我讓若梅來找你,你們姐妹也好久沒有相見了。”
第二天地早朝。林沐風又去晚了。對于他這個經常遲到的常客,滿朝文武大臣幾乎都已經習以為常了。林沐風趕去的時候,朝會上正爭論不休。
軍報傳來,燕王突然率軍急匆匆回返北平,沒有知道是為什么。但林沐風卻清楚的很,燕王雖然有奪皇位的心,但卻不會單方面公開造反,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公然殺進京城來的機會。他此番舉大軍逼近京師。大概就是試探和刺激一下朱允。如果朱允強硬相對,他就會趁勢而起一不做二不休集燕王軍全部之力,一鼓作氣殺進南京城,將朱允趕下臺來;既然朱允沒有“以硬碰硬”,他當然就見好就收,畢竟朱元璋的突然駕崩,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一切還沒有準備妥當。
此時匆匆舉兵對燕王來說。并不是最合適地時機。而這,正是林沐風再三勸朱允對燕王挑釁不要“針鋒相對”的緣故。作為一個熟知這段歷史的現代穿越者,他太了解朱棣此時的心態了。既想謀權篡位,又不想被世人和后人罵為亂臣賊子——所謂的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朱棣的撤軍,讓很多朝臣松了一口氣。以戶部尚書卓敬和兵部侍郎齊泰為首的那般鷹派大臣又開始蠢蠢欲動,今日一上朝便開始齊呼啦地苦勸朱允以朱棣不遵先皇遺詔的罪名,懲治朱棣。并以此趁機在天下推行削藩之策。而這一建議得到了以方孝孺為首的另一群穩健派大臣地強烈反對,方孝孺與林沐風觀點一樣,要徐徐圖之,不宜過于急躁,以免引起諸藩王的群起反對,導致天下大亂。
朱允本來是在黃子澄和齊泰的“耳濡目染”下,主張強硬削藩的——利用強硬手段。一次到位推行削藩。瓦解藩王的割據勢力,解除對中央政權的極大威脅。但自從林沐風出現之后。朱允受林沐風的影響太大,此刻他也慢慢覺得,一下子太過激進會弄巧成拙。
“諸王有洶洶護兵,不但能自守,還能進攻,倘若有變,諸藩王不遵朝廷,群起而亂之,誰能抵擋?皇上,臣以為,削藩已經迫在眉睫,否則長此以往,藩王更加坐大,更加無視皇上和朝廷,此次燕王舉兵進京之事就是明證。”卓敬出班再次勸道,這番話,其實他已經說了無數次了,在不同的場合,無論是朝會還是私下拜見朱允地時候。
他的主張,跟已經因為誣告林沐風被朱允罷官為民的黃子澄如出一轍。
一個面目清朗的中年文官大步出列,躬身道,“皇上,臣不這么看。削藩之策太過冒進,極不穩妥。臣以為,朝廷應借鑒漢武帝推恩召之舉,眾建諸侯而少其力。”
高巍,是吏部侍郎高巍!高巍以布衣入仕,是明初一位有膽有識、有氣節的官員。他自幼勤奮好學,學宗孔孟,推崇程朱理學。在洪武十五年入太學,因“旌孝行”由太學生試前軍都督府左斷事。在這個時期,他曾建議墾荒田、抑末技、慎選舉、惜名器等諸事,受到朱元璋的嘉納。
林沐風贊賞地望著這個歷史上記載的頗有見識地歷史名人,從他今天這番話來看,此人眼光深遠,名不虛傳,看問題的確非常全面和透徹,見識比黃子澄之流強上何止一籌——他所言的推恩令,也正是林沐風這兩天正在考慮的事情。
元朔二年,主父偃上書漢武帝,建議令諸侯推私恩分封子弟為列侯。這樣,名義是上施德惠,實際上是剖分其國以削弱諸侯王的勢力。這一建議既迎合了武帝鞏固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的需要,又避免激起諸侯王武裝反抗的可能,立即為武帝所采納。同年春正月,武帝頒布推恩令。推恩令下達后。諸侯王地支庶多得以受封為列侯,不少王國也先后分為若干侯國。按照漢制,侯國隸屬于郡,地位與縣相當。因此。王國析為侯國,就是王國地縮小和朝廷直轄土地的擴大。這樣,漢朝廷不行黜陟,而藩國自析。其后,王國轄地僅有數縣,徹底解決了王國問題。
漢武帝地推恩令用在建文帝剛剛登基地現在,應該說是最合適的舉措。
高巍的話說完。齊泰出班冷笑道,“高大人,藩王之勢大已經讓朝廷坐蠟,如再大封藩王之子弟為侯,藩王力量會更加膨脹,到那個時候,朝廷將情何以堪,當真是迂腐之見!皇上,漢之削藩確然引起了七王之亂。但最終如何?漢七國不可謂不強,最后還是滅亡了。所謂邪不勝正,皇上是天命正統,必將一一殲滅不臣之藩王!”
朱允皺了皺眉,他將目光投向了林沐風。
林沐風知道自己該表態了。他慢慢走出列中,躬身道,“皇上,臣以為高大人所言甚是有理。朝廷可效仿漢之推恩令,以推恩之法自行分化藩王勢力,以保朝廷安定民生樂業。”
卓敬不滿的道,“林大人何出此言?難道還要皇上向諸藩王低首不成?皇上,藩王之禍已經迫在眉睫,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
林沐風微微一笑,對卓敬他還是頗敬重的。此人雖然在削藩上很是執著,但他與黃子澄卻有很大的不同——他的心胸寬廣,為人公道正派做官清廉,從來不會嫉賢妒能。在沒有收受朱賄賂地朝臣中,就有他一個。
“卓大人,漢平息七王之亂,但過度透支耗費國力不說。也導致天下大亂兵禍延民。導致民不聊生。”林沐風朗聲道,“皇上。前車之鑒當謹記。臣請皇上下旨推行推恩令。”
朱允緩緩站起身來,擺了擺手,顧左右而言他,“林愛卿,齊王一案查辦的如何了?”
林沐風心里暗笑,面上卻一片肅然,躬身道,“皇上,臣已經查實了。齊王殿下雖然貪財好色卻有大錯而無大罪,臣以為——”
林沐風的話還沒說完,朱允就接過話茬,淡淡道,“齊王叔畢竟是先皇親子,朕之親叔,看在先皇的面上,既然并無謀反大罪,朕就網開一面。林愛卿,傳朕的旨意,奪去齊王封地,留齊王在京師做一個閑散親王吧——朕也想給齊王叔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諸位愛卿以為如何呀?”
“皇上圣明!”一眾朝臣心中一驚,個個都聽明白了朱允的弦外之音,哪里還敢反對。
“臣遵旨!”林沐風長長出了一口氣。留著朱的作用太大了,一來可以成為“震懾”那些曾經貪腐的朝臣,二來可以向諸藩王一個信息:朱允是不會誅殺藩王地。
朱允頓了頓,又呼道,“方學士、高愛卿!”
方孝孺和高巍出班跪倒,“臣在!”
朱允和氣地一笑,“兩位愛卿,朕以為高愛卿和林愛卿所言有理——就由你們兩位負責這推恩令之事吧。”高巍帶著一群“助手”,先是對諸藩王子弟進行登記核實造冊,然后根據實際情況一一擬定出分封列侯的詳細名單,報請朱允御筆批準后推行天下。不久,一道道分封藩王子弟為侯的圣旨從京師里發出奔赴各地,聲勢浩大的推恩令拉開了序幕。
譬如,燕王二子朱高煦被封為漢侯,三子朱高燧為趙簡侯,幼子朱高為墨陽侯,等等。當然,諸藩王后代封侯的封地,是要從藩王封地中分割的。這等于是讓藩王吃了一個啞巴虧,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明知是皇帝要分化他們的勢力,但卻不能不執行——已經被封了侯的藩王子弟,尤其是那些沒有機會繼承藩王之位地非嫡出王子,一個個對此興奮不已。
北平,燕王府,議事大殿。
朱棣面色非常陰沉,嘆息一聲,“道衍先生,本王這小侄兒不簡單哪。沒想到,他居然來了這么一手,真是讓本王不得不鼓掌叫絕。”
“王爺,這是小皇帝在效仿漢之推恩令——王爺。燕王府絕不能執行如此詔令,否則,我們地大計會受到嚴重影響。”姚廣孝沉聲道。
“本王當然不會執行。罷了,此事暫且不提,道衍先生,本王聽聞北平布政司張和北平衛指揮使謝貴不斷向京城密報本王要謀反……可設計除去此二人,以免除我們的心腹大患。否則。這謝貴手中還掌握著上萬兵馬,本王這心里總是感到很不踏實。”朱棣冷笑一聲,“此事就交給先生了。”
“王爺,此事我們當……”姚廣孝陰陰一笑,上前俯身伏在朱棣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姚廣孝正要離開王府去布置一切,突然又想起一事來,急匆匆還轉,躬身道,“王爺。臣還有一事相報。”
“先生請講。”朱棣擺了擺手。他見姚廣孝去而復返,也有些疑惑。“王爺,白蓮教那一萬教眾在其教主——圣女沈若蘭的率領下,雖然已經投向了王爺,但臣還是有些擔憂,這支軍隊可以信賴否?”姚廣孝眉頭微微一皺,“臣總覺得有些不妥。”
“呵呵,先生不必多慮。本王非常清楚。這白蓮教以造反起事為教義,本王已經跟白蓮教結盟,他們教中地力量皆為我所用。再說了,區區一萬人何足掛齒?本王已經讓他們駐扎在城外,在本王數萬衛軍中列營,如果他們真有不軌之心,那就是自尋死路。”朱棣冷笑一聲。“要不是看在白蓮教在民間影響力甚大,可以一呼百應,本王早就滅了他們。”
姚廣孝沉吟著,緩緩點了點頭,“也罷,王爺要多加防備才好。不過,王爺日后當真要立白蓮教為國教嗎?”
“先生。本王只信自己。不信神佛。去吧。”朱棣起身大步離去。
姚廣孝搖了搖頭,也起步離開大殿。
第二天上午北平布政司張匆匆趕到北平衛指揮使謝貴的官署。“青萍(謝貴字),燕王突然宣我等入王府到底何為?我這心里總覺得有些怪異,莫非是……”
“張大人,燕王乃是親王,燕王宣,我等不能不去啊。張大人放心好了,燕王雖然謀反已成定局,但此刻他還不至于要拿我等開刀吧?無妨,你我二人就去看看燕王葫蘆里到底賣地什么藥!”謝貴是一個雄壯的漢子,有萬夫不當之勇,也是大明的開國功臣,不過,他從朱元璋起兵時職位太低,幾十年熬下來,如今才只做到一個衛指揮使。
張嘆息一聲,“但愿如此吧。”
兩人帶著謝貴軍中的一個指揮彭二以及其手下的十數名軍士去了燕王府。進得燕王府地大殿,卻見朱棣正在殿中獨自一人切瓜自吃。
“下臣張(謝貴)拜見燕王殿下!”兩人躬身齊聲呼道。
“兩位大人,本王聽說兩位經常派人進京密報本王要造反?”朱棣淡然一笑,手中的小匕首寒光閃閃,又切了一片產自西域地哈密瓜,送到口中咀嚼著。
張和謝貴大吃一驚,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朱棣突然哈哈大笑一聲,一手里捧著瓜,一手持刀,慢慢站起身來,“不瞞兩位大人,本王準備多年,確實有奪取皇位之心。本王做皇帝,難道不比我那軟弱無能地侄兒強上百倍?兩位,本王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你們宣誓效忠本王,協助本王起兵,本王不但放過兩位,將來還封兩位為侯如何?”
張和謝貴面色大變,對視一眼,臉上都流露出絕望和毅然之色,朱棣的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兩人明白,朱棣要對他們下手了,今天他們絕難再幸免!
謝貴冷笑著,“燕王,你為臣子,謀朝篡位就是亂臣賊子,天下人當共誅之,想要我等二人附逆造反,休要做夢了。”
朱棣冷哼一聲,手中地匕首狠狠的摔落在地上,怒吼一聲,“既然如此,就休怪本王無情!來人,給本王砍了!”
殿后驀然沖出數百兇狠的刀斧手,蜂擁而至,一陣亂刀就將張和謝貴砍成了肉泥,可憐這兩位朝廷地方大員就這樣死在了朱棣的手里,死狀是如此之慘。謝貴雖是久經沙場地武將,也有一身好武藝,但寡不敵眾又是措不及防,他還沒來得及反抗就成了屈死的冤魂。
守衛在燕王府門口的彭二,見燕王府里突然沖出一隊衛士包圍過來,知道不妙,帶著手下的軍士血戰殺出重圍,不知所蹤。
燕王府里,朱棣冷森森的盯著王府校尉丁勝道,“丁勝,速速去包圍張和謝貴兩人的府邸,盡誅殺其滿門,不許留一個活口。然后,封鎖城門,不許消息傳出去。”
丁勝得令,帶著數千燕王衛軍包圍了張家和謝家,兩家數百口人全部在茫然之中淪為了莫名其妙的刀下之鬼。隨后,燕王親軍封鎖了北平城門,施行全城戒嚴。朱棣誅殺了張和謝貴這兩個心頭大患,感覺還有些不放心,心一橫,干脆又讓丁勝領兵將北平城內的地方官僚——凡是忠于朝廷而非燕王府地,一概誅殺。一時間,北平城中一片腥風血雨,數十名官員及其家眷盡數被誅殺。
朱棣手段之毒辣,遠遠超過了他的老子朱元璋。后來,當林沐風知道這一切的時候,也不禁震驚愕然:歷史上沒有朱棣盡屠北平官僚的慘烈記載啊!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理解成他穿越而來,無形中已經改變了歷史前進的軌跡。而事實上,林沐風現在所經歷的,已經都在漸漸偏離了歷史原有的軌道。
十五日后。燕王地奏報傳到了京師。
朝會上,朱允面色慘白,耳邊回蕩著齊泰有些顫抖的聲音:“皇上,北平燕王奏報,北平布政司張、北平衛指揮使謝貴以及一眾北平官僚意圖謀反,已經盡數被燕王誅殺了,連同其家眷近千人全部……”
“皇上,這是燕王赤裸裸的挑釁!張、謝貴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何來謀反一說?皇上,燕王已經開始向朝廷示威,恐怕沒有多久,他們就會舉兵造反了!”卓敬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著。
太慘了,燕王叔啊,你何其殘忍?!朱允心里怒火上升,猛然站起身來,厲聲喝道,“愛卿所言甚是,燕王謀反之心昭然若揭——來人,傳朕的旨意,昭告天下,奪去燕王的爵位和封地,派大軍進北平緝拿叛賊朱棣進京問罪!諸位愛卿,誰人愿意領軍前往北平剿賊?”
“臣愿往!”長興侯耿炳文出班躬身道。
“好,耿侯,朕調集諸衛兵馬20萬,十日后誓師出征,北征叛賊燕王!”朱允狠狠的猛然拍了一下龍椅地扶手。
殿中,林沐風悠然一聲長嘆。事態地發展,脫出了他的預料和想象。燕王此舉,完全讓他措手不及,他知道,燕王不是傻子,他明目張膽手段如此殘忍地誅殺朝廷地方大員,其目地絕不僅僅是為了消除后患那么簡單。恐怕,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逼朱允與其反目,然后借機舉兵起事。
看看吧,不是我燕王不臣,乃是小皇帝不給我活路,非要以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我燕王的身上,還要派軍來圍剿,我燕王乃是天皇貴胄,為大明朝廷立下蓋世功勛,豈能坐以待斃?——不管這理由多么勉強,多么地不能服眾,但也畢竟是一個可以糊弄天下臣民的理由,總比公開說我要奪皇位要“高尚”得多。
秋風飄搖,朱允與朱棣之間的戰爭就這樣提前拉開了序幕。林沐風此刻不得不正視和面對現實,風雨欲來的局勢已經容不得他再“緩緩圖之、從容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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