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舊事

類別: 清史民國 | 歷史 | 曹顒 | 織造府 | 康熙朝 | 奪嫡 | 黨爭 | 重生于康熙末年   作者:雁九  書名:重生于康熙末年  更新時間:2024-06-05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舊事

伊都立在盛京兵部遇到的難處,不比曹颙工部這邊的少。

盛京周遭駐防八旗的情況,更是混亂,不單單是吃空餉的問題。還有許多在冊的兵丁,壓根就不在兵營。

如此一來,能實到的人數的更是有限。

可曹颙與伊都立商量好的防洪法子,都是需要人手的。周遭民人有限,只能有駐防八旗。

駐防八旗人手不足,他們有了再好的成算,也不能大變活人出來。

兩人說了彼此困局,有點相對無言的意思。

曹颙還好,是從盛京其他衙署抽調人手,還是京城另選人過來,只需請旨就行了。他已經決定,完完全全地寫在折子中,快馬遞回京城,請雍正定奪此事。

伊都立卻陷入抉擇。

駐防八旗,尤其是關外的駐防八旗,多是八旗老牌佐領,上面都有旗主王爺。

要是沒有他們這些王爺罩著,下邊的人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

伊都立要是揭破此事,就要得罪那些旗主王爺;不揭破此事,真要到了洪水來時,無人可用,就要出大紕漏。

他雖是協助,也是奉了圣明的,真要是做不好差事,皇上那邊能有好?

這個艱難的抉擇。

是要良心與政績,還是要和稀泥與太平日子?

他咬牙切齒,心里問候那些喝兵血的大爺的祖宗,卻又拿不定主意,便期望地看著曹颙:“孚若,你向來比我聰明,快幫我想想看,到底如何行事?”

曹颙搖頭道:“大人以為真有選擇的余地?”

伊都立聞言一愣,隨即露出苦笑。

皇上既關注盛京這邊,怕是他與曹颙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京中。

皇上最是厭惡貪墨惡性,駐防八旗這些大爺已經犯了忌諱。只因皇上早年沒想起過問此事,才一直沒有整頓。

要是伊都立真瞞下此事,怕是連他這個兵部尚書都要被牽連。

只剩下一個法子,就是老實回稟。

那番建功立業的心思,一下子被熄滅了大半。

看著伊都立愁眉苦臉,曹颙只好勸慰道:“大人也不必太過擔憂,有十三爺在,即便得罪了個把人,也不至于傷筋動骨。”

伊都立聽了,神色稍緩。

曹颙此話倒是不假,他同十三阿哥連襟本就投契,前些年親上加親,兩家往來越發親近。

即便現下二格格病故,也沒有損了兩家的情分。

十三阿哥與十三福晉,待福僧格這個外甥女婿,同自己的幾個阿哥差不多。

兩人各自寫了折子,當日便使人送回京城。

盛京六部堂官,有幾個是京城過來的,與曹颙兩人曾同朝為官,彼此也認識,便牽頭為曹颙與伊都立接風,少不得又應酬一場。

席間,推杯換盞之間,就有人打探二人此行的目的。

要說長江發大水,那不稀奇;可關外這邊,洪水不能說百年一遇,尋常也不得見。

因此,除了工部的幾位堂官,其他衙署的堂老爺們都搞不清楚曹颙與伊都立的來意。

即便曹颙兼著工部尚書,可在眾人看來,他還是戶部掌堂。

一個戶部掌堂,一個兵部掌堂同來盛京,更多的人聯想到西北戰事,不免躍躍欲試。

像他們這些官員,雖品級不低,可多是在仕途中有過失,前程止步于此。

八旗最重視軍功,若是能有機會軍前效命,說不定就有了翻身資本。

康熙末年時,就由上百的犯官發往軍前效命,咸魚翻生的不乏其人。

曹颙領的并非密旨,防洪之事也不是機密的,自然如實告知。

這使得眾多原本殷勤的官員,立時失了興致,一頓飯吃的意興闌珊。

他們在盛京得過且過,哪里有心情理會天旱還是雨澇。

對于他們的變臉,曹颙并不放在心上,伊都立本就有些不痛快,哪里受得了這個,拉著曹颙早早離席。

待到了盛京六部衙署附近的驛館,就見有個人在大門外徘徊。

那人穿著白鷴補服,佝僂著身子,看到曹颙、伊都立一行迎面走來,呆滯在那里。

伊都立見他不按照規矩退避,不由皺眉,剛想吩咐人驅逐,就見那人直直地盯著曹颙,哆嗦著嘴唇道:“曹大人……”

曹颙早察覺出此人神色有異,可看了幾眼,不像是舊識,便移開眼。

現下聽他開口,曹颙不由停下腳步,疑惑道:“這位大人……”

“卑職,卑職是彭鑄……”那人強壓著激動道。

“彭鑄……”曹颙念著這個名字,不由瞪大眼睛:“彭鑄,彭大人?”

彭鑄哽咽道:“只是卑職,多年不在大人,卑職給大人請安了……”說著,便打了個千禮。

驛館附近人來人往,實不是說話的地界。

來人一報姓名,伊都立也認出來,便對曹颙道:“孚若,既是相識,就請到驛館里說話吧。”

曹颙點點頭,伸出胳膊,虛扶一把,招呼彭鑄進了驛館。

彭鑄是曹颙昔日同僚,康熙五十年曹颙在戶部任員外郎時,彭鑄正是其手下主事。

曹颙外放山東之前,曾舉薦彭鑄與另外一個主事傅顯功為自己的接任人選。結果當時的尚書很給曹颙面子,使得兩人都升了員外郎,其中傅顯功是福建司員外郎,彭鑄則去了山東司。

因這個緣故,兩人對曹颙多有感激,即便隨后曹颙外放,彼此也沒有斷了往來。

尤其是彭鑄,在山東司,打著公事的幌子,與外方山東沂州的曹颙保持信件往來。

直到曹寅病故,曹颙居家守制,而傅、彭二人相繼外放,彼此才斷了往來。

一轉眼,十多年過去,沒想到又見故人。

曹颙在心里算了下彭鑄的年紀,比自己年長十來歲,此時四十出頭,本正當壯年。現下,卻像是花甲老者,看來是過得不如意。

到了驛館居所,伊都立便回了自己屋,留下小廳給他們說話。

彭鑄帶了幾分拘謹,說話之間亦帶了小心。

曹颙不曉得他犯了什么過錯,只聽說他當年是外放,是升了官的,怎么十來年過去,又降到五品,且被發配到盛京?

“說起來,倒是多年未見,不知彭大人現下在哪里任職……”曹颙思量了一下,問道。

彭鑄道:“卑職現下在刑部當值……”

曹颙點點頭,是了,若是在戶部或者工部,他早就該留意到。戶部與盛京戶部一脈相承,有公文往來。盛京工部的話,他上午剛查詢過官員名單,并沒有彭鑄的名字。

雖說當年上下級相處還算愉快,可只有曹颙提挈他們的,說起來還是彭鑄欠曹颙人情。

而后年節多有往來,彭鑄這邊也多有攀附之意。

曹颙不喜歡彭鑄的性子,更欣賞傅顯功一些。

可等到他居喪,兩人相繼外放,從此了無音訊,他多少還是有些在意。

這兩人的行為,不能說忘恩負義,可也也有過河拆橋之嫌。

彭鑄還罷,本事跳脫鉆營的性子,如此行為并不另外意外;傅顯功那邊,則讓曹颙失望。

沒想到,多年以后,彭鑄落得這個下場。

曹颙本不是大方之人,想起當年之事,不免跟吞了個蒼蠅似的,便沒有敘舊的興致,想要端茶送客。

這時,便聽彭鑄道:“大人還記得老傅嗎?”

曹颙點點頭,神色淡淡。

彭鑄嘆了一口氣,道:“天子圣明,老傅泉下有知,也當瞑目……”

曹颙聽了,心中詫異。

彭鑄口中的“老傅”,正是曹颙當年的另一個下屬,接任他為福建司員外郎的傅顯功。

傅顯功雖年歲大些,可只比曹颙大二十歲,花甲還不到,怎么就沒了?

“傅大人沒了?”曹颙問道。

彭鑄紅了眼圈道:“老傅沒了十幾年了……老傅沒得冤……”

曹颙雖覺心中疑惑,可也沒有太大觸動。

仕途兇險,尤其是地方上,勢力復雜,不得善終的官員,這些年他見著、聽說的,并不在少數。

想了想傅顯功的性子,方正有余,圓滑不足。是個實干的能吏,若是上司慧眼識珠還好,否則的話在官場上很容易吃虧。

彭鑄像是壓抑得狠了,倒苦水似的,一口氣說了下去。

原來,當年他與傅顯功相繼外放,都去了西北。傅顯功在四川,彭鑄的陜西。

兩人在京城同衙為官,又同赴西北,就保持信件往來。

不到一年功夫,傅顯功就沒了。

說到這里,彭鑄的情緒有些激動,再次說道:“大人,老傅他沒的冤……”

康熙五十七年,四川……曹颙的腦子中想起一個人。

果不其然,彭鑄接下來的話,正同曾顯赫西北的年羹堯相干系。

據彭鑄所說,傅顯功是被年羹堯害死的。

當年四川土人騷動,年羹堯曾出兵鎮壓,立下“戰功”,并且因此得了圣祖青睞,從巡撫升到四川總督。

那其中的貓膩,彭鑄雖說的含糊,曹颙也能猜測得到,無非是“污民為匪”,用人頭充軍功。

傅顯功報的是“病故”,可據傅家子侄說,是與撫鎮兵丁有沖突,棒瘡致死。

他是個倒霉的,外放到四川為土知府,正好是土人作亂的地界。

“從四品土知府,被圍毆致死,說起來怎不駭人聽聞?卑職得了傅家侄兒的來信,震驚不已,不敢相信,只想著是不是傅家侄兒喪父之下,悲痛中有所誤解。沒想到,再等到傅家消息,卻是傅家侄兒奉母還鄉途中,闔家被土人截殺、無一活口的消息……”說到這里,彭鑄咬牙切齒道。

要是擱在早年,曹颙聽了這些話,許是嗤之以鼻。

可他做過直隸總督后,曉得督撫在地方的地位,那就是“土皇帝”。

年羹堯的性子,又向來剛愎自傲,做下這樣的事情并不意外。

年羹堯的“九十二條”大罪中,就提及他殺良民與凌虐職官之事。

當年隱隱約約地聽人提及,年羹堯門人曾打殺朝廷命官,沒想到卻是傅顯功……

彭鑄走后,伊都立過來,見曹颙面帶沉重,詢問緣故。

曹颙將傅顯功與彭鑄之事說了。

伊都立挑眉道:“那老小子嘴一歪,孚若就信了?”

曹颙道:“雖隔得久了,畢竟有跡可循,傅顯功折在任上與全家暴斃那里當是真的,其他的不好說……”

曹颙在太仆寺時,彭傅二人還在戶部,與曹家正有往來,因此伊都立也與這兩人打過照面。

方才曹颙與彭鑄在這邊說話的功夫,伊都立就使人去衙署打探,得到消息,彭鑄是雍正三年從山西道臺任上貶到盛京刑部任郎中。

貶官的罪名是“諂媚上官”,不肖說,是在年羹堯倒臺后問責。

伊都立對曹颙說了彭鑄的情況,曹颙不由冷笑出聲。

據彭鑄自己說的,是“委身為賊”,收集年羹堯的罪狀,并且在年羹堯倒臺前,將罪狀遞給岳鐘麒,就是想要為傅顯功伸冤。

沒想到岳鐘麒為了怕牽連到自家身上,將傅顯功的事情刪刪減減,最后也沒有給傅家一門昭雪。

而彭鑄自己,則是被岳鐘麒忌憚,污為年黨,被發配盛京。

無論今日彭鑄表現的對傅顯功多么相交情深,可也淹沒不了他在西北升官發財的事實。

當聽到彭鑄是在道臺任上貶到盛京的,曹颙就曉得他沒有自己說的那么清白。

前些年,年羹堯將西北經營的鐵桿一塊,連“年選”都出來了。

彭鑄若不是“年黨”,那里會在一任知府任滿后,就升了道臺。

曹颙倒是不會將他放在心上,可是想到“污民為賊”四個字,心里就沉甸甸的。

年羹堯當年到底殺的是民,還是匪,已經無人得知。

可據曹颙所聽說過的,就有數個武官是因此問了大罪,這使得他不得不擔心。

民匪之間的界限,本不不好認定。

官字兩張口,說是民,匪也是民;說是匪,民也是匪。

曹頌在江南,干的恰好是這“緝匪”的勾當。

即便曹颙早已千叮萬囑,曹頌本身也不是好殺無恥之徒,可難保下邊有人欺上瞞下。

就算殺的真的是匪,可真要在遇到坎坎坷坷,那“匪”就能再成良民。

江南李衛與范時鐸兩個總督大員之前的爭斗越演越烈,希望別燒到曹頌這個傻小子……

京城,圓明園,勤政殿。

看著手上的折子,雍正怒極而笑:“好個殺民冒功,好個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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