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賴回到回技軍中,薩圖克召集四大親重大將。一起商設,叭涌將此次出使前后事宜一一道出。術伊巴爾道:“聽起來,這個姓張的,野心不小小!”
薩圖克便想起當初在新碎葉城斷壁殘垣上見到的刻語一
我們在哪里,哪里就是華夏!
我們在哪里,哪里就是大唐!
蘇賴說道:“這人的野心是不小,然而野心雖有,實力太弱,終究無用。當初我們小覷了他,本想借著討伐唐寇,圖謀阿爾斯蘭,結果所謀不成,反而丟了桓羅斯,并致令唐寇坐大,如今要扳回一局,卻仍然要落在這件事情身上。”
霍蘭這時傷勢已經轉好。結結巴巴道:“阿叔,想,怎么,對付,這,唐寇?”
“我們不是要對付唐寇,這群唐寇,并非我們的目標!”蘇賴道:“我們的目標,仍然是阿爾斯蘭。”
霍蘭道:“我們,自顧,不暇,現在,自保啊,還,打阿爾斯蘭?”
他雖結結巴巴,但眾人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說現在博格拉汗處境危險,自保尚有問題,怎么在這個時候還想著進攻?
蘇賴卻道:“現在正是亂局,亂局才更有機會取勝啊。我們的困境既然由這幫唐寇引起。卻也可以借由這幫唐寇的手來解決。”
術伊巴爾驚訝道:“難道”你想借唐寇的兵去攻打八刺沙衷不
“不,這個棋局不是這么擺的,也不是這么破的。”
楊定國帶著郭安兩個都尉,以及劉岸鄭渭李腦等人到達萊伊斯府張邁的居室時,張邁正在和馬小春擺象棋。
眼下他們擺的這個象棋,不完全是張邁記憶中那成型了的中國象棋,也不是流行于西方的國際象棋,而是介乎兩者之間的一種戰棋游戲,張邁便管它叫西域象棋。張邁不懂得印度古象棋,也不知道這個是不是。
他在幕到這個世界之前,曾聽某磚家說中國象棋和國際象棋都源于印度古象棋,來到這個時代的西域后才覺得這種說法極不靠譜,據教他擺這西域象棋的奈爾沙希說。此棋非是從西(印度)往東(中國)傳,而是從東往西傳。
奈爾沙希是在疏勒長時間生活過的老貨,見識頗為不凡,而疏勒叉網好位于中西交通的節點上。乃是各大文明的匯聚之地,話從他口中出來。張邁便覺得比那些磚家有說服力得多。
國際象棋源于印度古象棋,這已是定論,那么印度古象棋又是源于哪里呢?是印度自產,還是說其實是從中國傳入?若是這樣,那么中國古象棋和印度古象棋、西方國際象棋的關系,便非一母(印度古象棋)二子(中國古象棋、西方國際象棋)的關系,而是祖(中國古象棋)子(印度古象棋)孫(西方國際象棋)的關系了。
張邁發現,這個時代的西域,從康居到疏勒到敦煌,蘊藏著太多太多文明源頭的秘密,或許今后自己有機會一一揭開它吧。
鄭渭見到張邁居然好整以暇地在擺象棋,笑著對李勝道:“看張龍騾這樣子,分明是成竹在胸了啊。”
張邁哈哈一笑,說:“別說的我好像神機妙算一般,只不過有些事情想通了以后,就不慌了。就像明白了這象棋傳播的因果關系一樣,心中有一種豁然開朗了的感覺,嘿嘿,這些西域蠻夷,想和我們華夏子弟對局?終究是欠了點沉淀與火候。”
“我們不是要借唐寇的兵去攻打八刺沙度,那樣名不正言不順,會激起兩河諸部對我們的反感。”蘇賴說道:“反過來,我們是要利用和唐寇談和的這段時間,去八刺沙衰借兵來平定桓羅斯之亂桓羅斯既是博格拉汗的領地,但同時也是回訖的領土,國土出現大敵,兩河諸部理應一致對外,共同對付唐寇的,對么?更何況,這幫唐寇還曾殺了阿爾斯蘭大汗的外甥,還曾放火燒了昭山行宮,有這兩筆賬在,也足以讓我們名正言順地號召回訖諸部一起討伐他們了。”
昭山行宮的火,是張邁放的,那是冒犯大汗虎威的國仇;阿爾斯蘭的外甥泰凱什,則是郭汾殺的,那是家恨!
但術伊巴爾和霍蘭等四人面面相覷,都覺得蘇賴這想法似乎有點天真可他們卻都知道蘇賴并不是一今天真的人,霍蘭首先開口:“道理,是,但,阿爾斯蘭。恨不得,我們,死,怎么,會,幫我們?”
他的意思是說,名義上道理上,桓羅斯確實是回純的領土,阿爾斯蘭也是嶺西回訖的大可汗。有保護國土和部族的職責,只是他們更知道,名義這種東西是拿來利用的,不是拿來遵守的,所以不大相信阿爾斯蘭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幫助他的弟弟哪怕有著國仇家恨。
但薩圖克卻不急著去質疑蘇賴的想法,他知道這個老臣兼老師接下來必會解釋。
“不錯,阿爾斯蘭當然不會好心來幫我們,所以我們這次。明里是去求阿爾斯蘭,但暗中卻是去鼓動另外一個人。”
“誰?”術伊巴爾和霍蘭同時間道。
“在回訖內部,實力僅次于阿爾斯蘭和博格拉汗的土倫可汗。”
土倫汗,是回訖境內大可汗之一,其勢力在伊麗河中游流域到夷播海之間,當初唐軍大鬧夷播海他也被弄了個灰頭土臉,事后不但被阿爾斯蘭大聲斥責,就是兩河諸部背后也看他的笑話,可以說也是一個把唐軍恨得牙癢癢的實力派人物。
和薩圖克一樣,土倫汗一派雖然也從屬于回訖,但本身仍然擁有相對獨立的草原與兵力,他和阿爾斯蘭的附屬關系比起薩圖克來說要緊密一些,在八刺沙衷也有很大的發言權。
唐寇如今已經把事情鬧得很開了,不知不覺間從大汗到副汗到三汗全部得罪透了,又占領了回訖的重要領土桓羅斯,在這樣的形勢下,如果是副汗博格拉汗發起號召。三汗土倫汗起而響應,阿爾斯蘭確實很難不表態,就算他不公開下令討伐唐寇,至少土倫汗要越過碎葉流域來幫卓圖克時,于情于理,阿爾斯蘭都不好阻止。
“可是,土倫汗會因為這仇恨,就越過碎葉流域,從伊麗河那邊趕過來幫我們嗎?”
而這一點,卻是整個計劃的前提。
蘇賴笑道:“土倫汗雖然量小易怒,又貪婪短視,不過僅僅憑著一點昔日的仇恨,還是未必能讓他千里迢迢趕過來的,所以,我們還得放下一個餌來引誘圓誣最斬直節,語至靦曰肌加口
“什么誘惑?”這次發問的,是薩圖克了。
但蘇賴說出來的,卻是一句幾乎連他都不敢相信的話:“成為副汗、問鼎大汗的資格!”
“什么!”帳內四名重臣同時發出驚呼。
“你說什么!”聳圖克亦沉聲問道。
霍蘭所道:“阿叔。你,說,錯了,話,吧?”
蘇賴卻不慌不忙:“不,我沒說錯,我們要放下的誘餌,就是一個讓土倫汗代替博格拉汗而成為副汗的機會。
我們不但要聳他成為副汗,”他看著,說出了一句整個副汗陣營只有他敢說的話:“博格拉汗,咱們還可以幫他,成為大汗!”
雖然明知道蘇賴和薩圖克之間有很深的信任,但想想薩圖克那殘忍雷厲的作風,術伊巴爾也不禁為蘇賴暗中捏了一把汗。
薩圖克卻眼中精光一閃,卻露出了笑意:“你是說,先把那頭蠢豬養肥。然后再殺,對么?”
馬小春和石拔出去后。眾人坐定,屋子很小,八個人一坐便顯得很擠但同時也,都等著張邁說話,張邁一言不發,等得眾人都有些急了,李腦便先開口。將自己與蘇賴“秘談”的經過大略說了。
郭師庸等他說完之后。道:“雖然李參軍覺得,蘇賴其實并無誠意,而是另有圖謀。但這終究只是李參軍自己的推測,究竟是否如此,尚未可知。我們昨日已經擬了急信。連夜送往擔羅斯,我看這件事情,不如就等恒羅斯那邊有了回信,我們看看大都護是什么意見,然后再加參拜薩圖克那邊。可先派劉岸過去。以好言拖上幾日反正他們攻我們守小我們也不擔心糧食問題,時間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楊妄國就要點頭贊成,卻聽張邁道
“不必了!”
郭師庸一愕:“不必?”
“對,不必了。”張邁說道:“大都護遠在懼羅斯,一來一回,又是數日的耽擱,兵貴神速,前線決策之事,無需如此來回反復,那會耽誤了軍機。而且。我從但羅斯出發的時候,曾與大都護相約:后方之事大都護自當之小至于前線之事,我若有把握,自己決斷就走了。”
郭師庸和安守敬對望了一眼,安守敬道:“那特使是已有把握
“對!”張邁道:“具體的計策還要與諸位商議,但大方向卻已經定了下來,我們就按照原定計刮行事。”
“原定計刑?”郭師庸等似乎都有些不解,“什么原定計劃?”
“原定計刑,就是我們從一開始就制定好了的計刑,也是我親口告訴過蘇賴、但蘇賴卻不肯相信的計劃!”說到這里,張邁反問眾人:“我們從新碎葉起兵出發時,目標是什么?目的地又是哪里?”
眾人一怔,沒人敢出頭回答,過了一會,才由郭師道說道:“我們出發時定下的目標。是要回東土尋找能夠規復西域的力量,目的地當然就是長安。”
“這就對了啊!”張邁道:“既然東歸是早已定下的目標,那么在何去何從這個問題上。就沒有什么好爭論的了!一切的戰術謀略,都得圍繞這個大方向來!方法可以討論。道路可以迂回。但是大方向卻不能變來變去!”
整個會場登時靜了下來,鄭渭、李腦都面露喜色,安守敬也低了頭若有所思,郭師庸卻還是忍不住道:“但要是東歸長安的路走不通呢?萬一我們到了疏勒,那邊的佛民卻并不是很愿意接納我們”
沒等他說完,張邁就截斷了他的話:“路走不通,那就想辦法把它打通!疏勒那邊,也不是我們要去投奔魯家,而是我們要去引領那五萬佛民!主動權不在別人手里,主動權就在我們手上!”
看看郭師庸還有一點疑慮,張邁在胡床上憑幾跪起,道:“我們從星火砦出發時小可曾想過我們能夠火燒昭山行宮?可曾想過有燈上城大捷?可曾想過我們可以占領恒羅斯?可曾想過我們竟然能正面逼和回訖的副汗?”他連發了四問后,道:“但我們一步步走了過來,如今不都實現了嗎?”張邁又坐回下去,一拍茶幾,道:“所以今日之后。我們的方針,就是一邊用議和來拖住薩圖克,一邊加強練兵,一邊尋找前往疏勒的方法。所有的聰明才智都往這上面使!所有的人力物力都往這上面用!不能再有其它的心思。若有人要走其它的路,那就不是在幫忙,而是在拖后腿!我們不容許有這樣行為的存在!蘇賴說的那些話,不要去想它了小因為他給我們講的,乃是一條貌似萬全、其實卻滿是陷阱的策略但是對我們現在來說,我們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想什么萬全之策!在抵達疏勒之前我們只能鋌而走險我們沒有選擇!我們要的,就是疏勒小至于這桓羅斯,薩圖克如果要,那我們就還給他!”
“桓羅斯不是我們的目標,唐寇也不是我們的目標。”蘇賴說到激動處,連胡須都翹了起來:“唐寇只是一個理由,而桓羅斯則可以作為一件禮物,我們可以答應土倫汗,掃平唐寇之后,便將擔羅斯送給他。若土倫汗得到了桓羅斯,那時他就將成為回練第二大勢力,并有機會問鼎阿爾斯蘭的寶座樣的機會,以土倫汗的為人是絕對抵擋不住這個誘惑的!以此為誘餌,便可促他發兵。他得到擔羅斯之后,兵力不可能馬上增強,但他的野心,卻會膨脹!若這時博格拉汗再屈身事之。促使他移兵八刺沙襄只在反掌之間!”
“同時,用汗血寶馬繞到碎葉河北岸。那一帶山原我們剛網探索過,地曠人稀小可以疾馳。向西找到火尋之后向他們買路。估計快則一個月。慢則四十日。當可以抵達薩曼。可以許以重諾,比如事成之后將滅爾基以西以南所有領土括訛跡罕、庫巴,全部割給它,把薩曼也拖進來。這將是一個亂局。但也將是一個最大的機會!”
乘飛騎抵達俱蘭城南門,舉手叩城。
“咦?”城頭安守業叫道:“是擔羅斯那邊來的弟兄!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