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當午夜,在子時將到未到之際,楊信沖上了河岸!有數百騎兵也跟在了他背后。
其余的一千多人并未淹溺——這一千多人雖然大多數是旱鴨子,但畢竟是精強的戰士,這時河流又淺了許多緩了許多,之所以未能上岸有一部分是因為河道地形復雜,戰馬馬蹄踏入泥濘或者洞窟而崴倒,還有一部分則是受到河流沖擊,一時間未能盡快上岸。
楊信當然不可能等待所有人都上岸,敵人的騎兵已經在聚集了!他一揚銀槍,喝道:“亮火把!跟我沖!”
剛才是為了奇襲奏效而抹黑渡河,現在已經上岸,便有三百余人點亮了火把!
夜風很涼——盡管是夏天,白天很熱,到了夜里還是迅速冷了下來,這是內陸特有的天氣特征,火把里層用了石油膏,表層則涂了火藥,嘩一聲就噴出了火焰!
楊信挺直了長槍,高聲虎吼著!
他的坐騎雪圍脖也人立長嘶,跟著如箭射出!背后數百匹純種汗血寶馬、第二代混血寶馬聽到后齊聲響應,從背后一起跟了過來!
八百騎呼嘯席卷!對著那些埋伏在岸上的弓箭兵楊信看也不看,縱馬就踩踏過去,跟著銀槍挺處,搠死了一個黑衣騎兵!
盡管是在黑夜,見到楊信這仿佛來自地獄的槍法后,所有的天方騎兵都被鎮住了!丈六銀槍不像陌刀那樣猛厲,卻比陌刀更講究技巧,和汗血寶馬配合以后更是靈動萬方!
八百騎獵獵而過,就像一陣風般掃過河岸!所到之處所有埋伏著的弓箭手無不死傷狼藉!
天方巡河騎兵已經聚集了數千人往這邊趕來,但誰也沒想到唐軍能夠這么快地渡河,因此來得十分倉促,不少地方顯得布置薄弱,不過里許外還是聚集了約二千人馬,準備向這里開來。
如果過河了的唐軍是個智將領兵,這時一定避開堅銳向空虛出打去,但楊信卻偏偏就領兵向人數最多的地方沖!
在北庭時,盡管地方陌生,但人臉看著還像中原——在這個時代漠北人種和回紇人種與中原其實相差不算很大,但到了這里,中亞人的臉孔就非常明顯了!來自中原的將士都有一種闖進了異域的陌生感與不安感。
進入河中地區后,到處又都是陌生的自然景觀,山是怪異的山,水是怪異的水,就連敵軍的兵器也顯得有些古怪!
二千人的敵軍中摻著數百黑衣騎士,這些人可是整個巡河防線的主心骨!而楊信就偏偏向他們沖去!
“破陣破強!”只要強者一敗,其它就勢如破竹!
這是楊信的觀點!
敵陣當中,有著幾個穿著與眾稍微不同者,有冠帽,有護肩,面對著楊信的沖擊還盡量保持著鎮定,一邊指揮士兵抗擊!
“是他了!”
楊信雙腿一夾,旋風一般卷了過去,沿途只是刺開一條血路,殺到近前,猛地大喝道:“大唐楊信在此!天方賊子,受死吧!”
如果說回紇人、漠北人還有不少懂得唐言,河中地區會聽會說唐言的,除非是知識階層,士兵來說那就極少了,其實敵軍沒人聽得懂他說的話,但是見他忽然欺近,所有人都驚駭莫名!
楊信銀槍掠過,靠著馬匹沖擊之力,硬生生捅入了一個黑衣騎兵的咽喉!
爛梨銀槍染上了雪花之后,點點雪光就變成了點點血花!槍法耍開,當著披靡!
八百人緊隨其后,左沖右突,不多時這二千人就潰爛了!
這二千人一崩潰,前后十余里就再沒有能夠阻擋楊信的部隊了!
楊信縱聲長笑,驅馬奔馳,不再用槍,只是靠著馬蹄踐踏就踩得天方巡河士兵哭爹喊娘。
背后騎兵以火把將河岸這邊能點燃的全部點燃,一縷縷的煙,一陣陣的火,將藥沙河西岸南岸燒得明亮,卻有煙火熏人。
藥沙河的東岸北岸,郭洛登上河畔的嘹望臺,取了千里鏡與張邁一起觀戰,一邊看一邊贊,叫道:“那就是威震北庭的槍王?”
張邁甚是得意,道:“對!那就是楊信!”
郭洛大贊道:“好槍法!好氣勢!槍王二字名不虛傳!就是我和楊易,也沒這等槍法!中原果真人才輩出啊!有這么多的英雄種子,真不知道為什么會被契丹壓著打!”
他與張邁觀戰的同時,早有部將催促著渡河。
郭威的兩萬多人沒什么行動,他那一段河面也都被緊緊盯住了,反而是別的河段趁著對岸轟亂而搶渡藥沙河!
唐軍早就準備好了木筏,這時先有數千人策馬從水淺處趟過以增援楊信,跟著又有數千人以木筏渡河,當藥沙河對岸的唐軍數量達到五千人以后,郭洛便知道渡河一事已無懸念!
步兵和民夫將木筏竹排連接起來,用臂腕粗的巨索連成了浮橋!三座浮橋搭成以后,后續騎兵便源源踏過!
楊信更是四處出擊,搶立戰功,誓要在嶺西老兵面前一展威風!
伊斯塔手下的兵馬本來就沒有唐軍多,沒有唐軍強,所以依賴的也就是這藥沙河,而薩圖克原本也沒打算靠著這藥沙河就能將張邁的步伐擋住,只是要伊斯塔盡量拖延罷了。
這時眼見河防已被突破,伊斯塔知道再難守住了,當機立斷,下令撤退!
只是河防的潰散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卻是他心有不甘者!
眼看那梨花般的銀槍還在四處沖擊,伊斯塔心中一動,調集精銳弓箭手悄悄布置,跟著以輕騎將楊信引來,楊信不虞有他,竟爾欺近,眼看就要進入圈套,伊斯塔正自歡喜,心想臨走之前至少要殺一員唐軍猛將回去立功,不意一箭破空襲來!幸虧他極為敏捷臨危一閃,羽箭卻已經是擦鬢而過!
跟著嗖嗖嗖連珠箭發,黑暗處埋伏的弓箭手有兩個中箭,埋伏圈暴露了!
楊信吃了一驚,趕緊勒馬,朝弓箭來處望去,卻見徐從適全身上下的,帶著七八個神射手,對著自己笑道:“楊槍王啊,不要只帶銀槍,沒帶眼睛啊!”
這是陣上嘲笑,換了別人楊信非大怒不可,對徐從適卻笑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有你在旁照看我怕什么!我剛才倒是擔心你在水溝里淹死了呢!”
兩人哈哈大笑。那邊伊斯塔知事不可為,急引了兵馬退去了。
這次薩圖克布置頗為嚴謹,伊斯塔又指揮若定,因此讓張邁頗出意外的是,對岸的天方教騎兵竟然沒有因此垮掉。
楊信得勝之余要追躡其后,郭洛又不準許,仍然按照原定計劃,穩扎穩打,一邊攻略沿途據點,一邊收攏來投降的部族。大軍每日挺進不會超過三十里。
楊信十分不滿,對徐從適道:“這個郭都督,穩重過頭了!聽說現在薩圖克正在康居城厲兵秣馬,這時候就該以奇兵速進!難道還等他們集聚城下么?聽說康居可是一座大城、堅城!將帥用兵,下策攻城,野戰我們還能占上風,一到攻城,那時就是動用十倍戰力也未必能勝過對方!”他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天策唐軍至今為止都還沒有正面攻城取得勝利的戰例!
當下就去向郭洛請戰,仍然求用奇兵,郭洛卻黑著臉,一句應承他的話都沒有。
楊信不得任用,郁悶難當,回來對徐從適道:“這次郭都督錯打了咱們郭老哥,連元帥在渡河之后都趕來慰問了,他事后卻一句歉意都沒有!真不是個好相處的!現在又故意放慢進軍步伐,我看他是見我們東土派鋒芒正勁,故意壓著我們,怕我們搶了他們嶺西派的威風!”
不過唐軍渡河以后,局勢還是又一次稍稍向天策軍傾斜。河中地區再一次受到了小小的震蕩,河中地區又有不少波斯舊族趕來參拜,大一點的部落張邁還親自接見,小一些的就有郭洛處理,西域人人都知道郭洛乃是副帥,代張邁行權,因此見到了他都匍匐在他腳下瑟瑟發抖,不敢多言。郭洛卻都會好生安慰一番,然而權柄在握,自然不怒自威!
唐軍一路擂鼓西進,影響越來越大,又半個月抵達了那密水上游——那密河是烏滸河的支流,但水流豐沛,所到之處又都是膏腴之地,因山川地勢的關系,這一片領土氣候又適合農業、牧業,又有自波斯帝國以降鋪成的道路,因此物產豐富,商貿發達,薩曼王朝超過六成的人口都聚集在那密河流域,國內最大的三座都市——包括首都布哈拉以及最大城市撒馬爾罕——也都分布在那密河沿岸。
唐軍抵達那密河以后,只要沿河向下游開進,就能抵達撒馬爾罕了。
張邁抵達那密河的時候,不但河中地區的波斯舊族都來參拜,連天竺北部也有首腦趕來。
隨著唐軍越逼越近,天方各國對張邁的戒心也越來越重!
這日郭洛正要拔營,忽然收到了敵軍來書,往常不管是誰,郭洛都是自行先定計處理了,這次卻微微吃了一驚,趕緊轉呈張邁,說西方有使者來到。
張邁笑道:“能讓你來找我,必不是小人物。是薩圖克吧。他是要來求和,還是來下戰書?”
“不是薩圖克。”郭洛的回答讓張邁也大感意外:“是來自巴格達的使者。”
“巴格達?”
“不錯,是哈里發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