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方云?”
楊弘寒聲道。這句話一出,大理寺內立即箭撥弩張,氣氛凝滯。
“不錯。”斬釘截鐵的聲音,也沒有多少相讓的意思。
“本朝律歷,士子無功名在身,遇到朝廷官員,需跪拜相見。本座面前,還不跪拜相見,你好的膽子!”
楊弘聲音一落,堂內眾人盡皆色變,只覺一股殺伐之意,撲面而來。
“少保大人好大官威。大周律歷,公堂之內,除主官之外,其余人等平等相見。大理寺更是號稱貴人之牢,便是朝廷正一品大員,進了這里,也是從犯身份。少保,莫非想要愈禮不成!”
方云冷哼一聲。論對大周律歷的了解,英武侯不過是半道出家,只知道個梗概,方云熟悉律歷,怎么會怕他。
“不錯,本朝確實有這條規定。大理寺內,不論品階。”
這個時侯,大理寺卿張牧清發話了。在這方面,他顯然是最有權威的。
楊弘盯著方云,目光閃過一絲寒光。衣袖一拂,便向座位行去。
“且慢,”這一次輪到方云發難了:“三位大人,大周太祖曾說過,武侯冊立之事,需要由朝廷發下文書,再由天下人考核其品行,審議無誤后,方才能由皇室授予武侯印。在此之前,太子少保還無武侯之實。以太子少保的身份,大理寺內,還無看坐的資格。請三位大人,撤去他的席位!”
“放肆!”楊弘驀然回首,狠狠的掃了一眼方云。
“士子說的有道理,大周律歷,文書發下,在正式冊封之前,少保可以有武侯之名,待到綬印發下,方可正式享受武侯待遇。——撤去少保之席!”
這個時侯,都察院御史劉守正發話了,此人一臉刻板,木無表情。
“是,大人。”
就在楊弘眼皮底下,這剛剛擺上的座位,立即就被幾位差役撤走了。楊弘眼瞼跳動了兩下,但強忍住了怒火。
方云臉上不動聲色,但一直在觀察楊弘的反應。楊弘沒有反對,臉上也是一片漠然,但他的右手,卻微不可察的轉動了一下左手的青銀蟠龍戒。
方云心中微微一動,若有所悟。不過他也不懼:“楊弘啊楊弘,你千不該萬不該,一而再的欺負的我們方家。現在,是你付出代價的時侯了。”
“既然太子少保已經出現,那么三堂會審也可以開始了。方云,這次彈劾是你發起的。你有什么話就說吧。”刑部尚書李居正道。
“三位大人,晚生以為,少保大人雖然武道高絕,但武侯一位,向來不是武道高絕就行的。否則的話,方外那么多高手,豈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達做大周的武侯。”
“武侯位尊爵隆,為先天下。統領天下兵馬,是社稷重臣。非獨要求武道高絕,還要有與之相匹配的德行。太子少保,恃功倨傲,鬧市擾民,三堂會審,第一日不到,第二日派譴他人。我朝以武定國,以文治國。如今天下太平,吏治清理。這是儒家禮儀教化的功勞,太子少保,如此行徑,是對儒家的不敬,是朝廷的不敬。如此德行,怎么匹配得上武侯之職。晚生以為,冊封武侯之位,萬萬不妥。太子少保,還遠遠沒有這個資格!”
楊弘武功高絕,方云首先就過濾掉武力,扣準武德二字。他的言辭犀利,字字誅心,絲毫沒有因為楊弘在場,而有所顧忌。
三位主審微微動容,沒有料到,方云開始的攻勢就如此洶猛。
“少保大人,你有什么要說的?”李居正望著楊弘道。
楊弘負手而立,聞言冷哼一聲:
“小小士子,信口雌黃。你懂什么叫武?什么叫德?以武定國便是德,天下的德,有哪般比得過這般德?本座十五歲入伍,十年,戰征不斷。為守衛大周穩定,舍生忘死。如今不過是驅馳馬車經過鬧市,算得什么?所謂禮儀之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方云,你以士子之身,行彈劾武侯之尊,你的臣、子身份在哪里?”
楊弘一句以武定國便是德,輕輕松松化解了方云的攻擊。攻勢一轉,直指方云以士子之身,彈劾武侯的事情上。
“所謂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婦綱。冊立武侯乃國家大事,若有人對武侯冊立之事有疑問,可以大理寺質疑。這一點,乃是我朝太祖所定。所謂君為臣綱,我以士子之身,行彈劾武侯之事,雖然愈禮,但卻行的是君臣之道。倒是你,大理寺審核武侯冊立之事,乃是太祖所定。你第一日不來,第二日不到,君為臣綱,你的臣子之道在哪里?”
兩個人你攻我伐,互不相讓。
“大周毗鄰蠻荒,莽荒,狄荒,夷荒,更有海外瀛荒賊子作亂。本座日理萬機,軍務繁忙。豈能像你們這些士子這般,花前月下,煮酒賞梅,如此奢糜。沒有像本座這樣的武官定國,你們這些王公子弟,哪來的風花雪月?本座批改軍務,乃是事實,豈有虛言?如此,行的不是君臣之道,又是什么?倒是你們這些士子,享儒家之盛世,受兵家之太平,不去恪盡職守,思慮報國之道。卻在上京城中,搬弄是非,擾亂朝綱,要是落在本座手里,定殺無敕!”
楊弘冷冷道,眼神微瞇,刀光閃爍。
方云冷笑一聲,大聲道:“哼,楊弘你好大的官威!我不過覺得你德行不夠,依律上奏大理寺。卻換得你滿腹殺機。心胸如此狹窄,又怎么做得武侯之位。武侯是天下軍人楷模,天下人人景仰。我周七位武侯,哪一個不是武功德行相匹配。縱是有人彈劾,也不會像你這般睚眥必報。若是大周冊立你這樣的武侯,恐怕國不國,家不家。三位大人,方云以為,楊弘冊立武侯之事,萬萬不可!”
楊弘動不動就是殺無敕,方云也是心頭嗔怒,不再稱呼太子太保,直呼楊弘其名。一時,兩人都撕破了臉皮,大理寺中火藥味極濃。
楊弘聽到方云直呼其名,目中閃過一絲寒光,卻強行隱忍下來。
“方云,本座向來恩怨分明,眼睛里容不得半點沙子。若是你真心為大周考慮,本座何等人物,區區彈劾之事,豈會與你計較。不過,你卻玩弄心機,搬弄是非。你大哥方林,擅離職守,擅闖武侯府,被我所傷。你因此生恨,上奏大理寺,彈劾于我。你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替你大哥報仇罷了。你這禍國小人,以為瞞得了本座,瞞得了三位大人。——還不快俯首認錯!”
楊弘一臉正氣凜然,驀然暴喝道。楊弘這一招出其不意,換了個人,也真會被嚇得魂不守舍。但方云早料到楊弘會有這招。
楊弘身經百戰,鮮少敗跡。如此勝率,顯然并不僅僅是勇武過人就行的。而且,方云早見過楊弘身邊的青衣謀士,三日的時間,足夠這些謀士,為楊弘想出對策了。
楊弘這招禍水東引,不可謂不高明。不但把自已說的大義凜然,更是指責方云弄玩心機,所作所為,是為了替大哥方林報仇。
“方云,可有此事?”李居正微微色變。
“三位人,晚生聽聞一句話,外舉不必仇,內舉不避親,不知是否儒家經典所有?”方云避而不答。
方云這句話一出,楊弘眼瞼一跳,立即知道方云的打算,剛想開口,右邊都察院劉御史已經回答:
“不錯,這句話出自經書中祁奚薦仇。當時祁奚漸老,人皇讓祁奚薦賢。祁奚先是舉薦了自已的仇人解狐,后來推薦了自已的兒子。此事后來,引為美談。”
“三位大人。晚生從礦山歷練回來,曾于鬧市之中,見楊弘車駕于鬧市中擾民。回府之事,才知道兄長被楊弘所傷之事。這件事情,有梁王劉岱之女,姑射郡主劉仙兒可作證。朝廷文武官吏,不得車架擾民。乃是三公頒下的律令。太子少保楊弘恃功倨傲,車駕擾民。本座當時就覺得,太子少保此人,品行不端,難當武侯大任。兄長之事,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原因罷了。楊弘功力高絕,比我兄長高了十倍不止。以他的實力,本來完全可以避免這場爭斗。但卻以力壓人,重傷我兄長不說,還用靴子踏在他臉上,羞辱他。這樣的人,也配做武侯嗎?”
方云轉過頭,盯著楊弘,目中閃過一絲仇恨。
“少保大人,方云所說,可是屬實?”
李居正勃然色變,厲聲道。
“太子駕到!……”
就在這個時侯,一陣高吭的聲音從大理寺外傳來。隆隆的車馬聲,從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