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黯淡,陰雨綿綿!
這本不是個送別的日子,不過林海疆在考慮到自己所做的事有可能影響到家人的安危后,三天之內便將父親林翰林以及一眾親屬盡數送到舊港去,在真正屬于他自己的領地內,就算在朝廷中可謂是權勢滔天的那些位,恐怕也是鞭長莫及。
不過自然,不愿遠離家鄉的親屬,林海疆也任其留下,在他看來,只要那些還關心自己的人,諸如父親林翰林等人才是他最希望保護的對象,其他人任是血脈相連,也終究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三艘懸掛了荷蘭國旗的貨船,從舊港趕來將林翰林一眾包括奴仆在內三百余人,滿載著各式貨物從港口駛出。其實這是三艘由海盜船改裝而成的貨船,別看外表人畜無害,其內所隱藏的防衛力量能輕易剿滅任何一批海盜,當然這是在不遇到伏擊以及敵人數量過多的情況下。
林海疆沒能忘記林翰林上船前那一抹憂慮的眼光,知道父親在擔心自己,但他要做的事實在太大,連他無法預計到后果會是怎樣。
“后顧之憂只不過是暫時沒了。”林海疆苦笑了一聲,準備策馬回去。
不遠處一抹白影在人群中閃現,他愣了一下,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記憶力再好也不可能記住每個人的樣子,更何況那不過是個背影,但異常敏銳的第六感讓他滋生了一絲難言的危險感。
夜深大營之內,林海疆還在審閱手下這幾日調查得來的關于海匪的情報,廣州這地方魚龍混雜,海匪在海上那是匪,上了岸那就是民,沒掌握確鑿證據,根本別想抓人。再者言,之前的廣州水師那幫大煙兵,別說剿匪了,能不能將船開得順溜還是個未知數呢。
目前他的行徑其實就等于是在禁煙,而且已經觸犯到了京中一些人的利益,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林海疆自然也怕對方下黑手報復,舊港方面勞倫斯可以利用海盜頻繁對英國東印度公司下手,甚至直接使用鎮遠、定遠兩艦強行黑吃黑。
至于家門口將買賣鴉片視為主要獲利手段的海匪自然也要清剿,雖然說清剿海匪是件很容易招致報復,并且得不償失的行動,不過既然決心以下定,林海疆也就容不得其他了。
“鴉片之害,甚于槍炮!”
林海疆的拳頭憤憤地錘在案桌上,震得茶杯都翻落在地。
外國人的槍炮,摧毀的不過是國人的肉體,殺得了數千數萬中國人,卻殺不盡四億中國人。而鴉片不僅毀了一個人的身體,甚至連精神都折磨得頹廢不堪,連人都不像人了。為了吸食鴉片,很多人傾家蕩產、賣子典妻,所起的連鎖反應絕不是一二人。可恨的是那么些權勢之輩,為了一時利益得失,勾結鴉片商毒害國人,只求自身榮華富貴,卻不顧百姓死活。連軍中吸食大煙者也隨處可見,可見鴉片毒害之深了。
堂堂中華,十九世紀中期足有四億多人口,雖說經過太平天國之亂,但也足有近四億子民。歷史上英法聯軍在第二次鴉片戰爭第一次入侵廣州,靠著五千多人便能攻下廣州,堅船利器固然是主因,但軍隊之頹廢也是不爭事實了。
林海疆失了一會神,彎腰撿起地上的茶杯,起身時一愣,入眼的是一雙纖纖玉足,卻不是現下女人常見的裹腳。
軍中大營沒有女人,尤其是水師放船搏命的地方就更沒有女人了,哪怕是他這水師提督也不敢輕易冒這個天之大不韙,何況是在這深夜,軍法規定私帶女人夜宿軍營那可是要重責,連他也不會例外。
“誰那么大膽……”林海疆剛出聲,就見眼前白光閃過,脖頸處被一件冰涼事物頂住。
劍?對這種兇器的觸覺,林海疆可謂感觸極深了,他輕慢地抬起頭,看清了站在自己身前的蒙面白衣人。
這一刻,林海疆真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又是那個白蓮妖女!林海疆煩透了這個“又”字,該死的就不能正大光明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回,那時他召集三百手下,手持洋槍,看她怎么再給老子來個飛天遁地!
“我說…”林海疆才說第一個字,劍身便往前頂了一分,幾乎要劃出血痕了,但他沒住口,繼續說道:“大半夜的,一個黃花大閨女闖進男人的營帳,不怕毀了姑娘的信譽么?”
“油嘴滑舌,不怕我割了你的舌頭。林大將軍今兒找你為的就是你前些日子干的好事!”白蓮圣女面露怒色。
林海疆頓時驚異道:“請問這位姑娘?你怎么知道我的嘴很油?舌頭很滑呢?”
隨著對方雙目閃出的寒光,林海疆才恍然意識到這位可不是隨便能開玩笑的主,于是硬挺著笑道:“最近在下可一直都在做好事,比如清理爛泥塘、修橋補路,不知姑娘說的是哪一件呢?”
嘴上這么說,林海疆卻明白這白蓮妖女為什么又來找自己,在他清理廣州水師的過程中,通過特別秘密偵緝隊的內部大清查,發現至少一百多官兵名參與了白蓮教或是與白蓮教有密切聯系。
為了水師的穩定,林海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些人逮捕的逮捕,清除的清除,要知道其中有十幾人雖然職位不高,但身處軍士基層,掌握的脈絡極廣,真要出點什么事鼓動起個千八百人都不是問題。
白蓮圣女顯然非常看不貫林海疆這種嬉皮笑臉的樣子,嗔怒道:“我圣教費盡心力安排這教中兄弟進水師,為的是這天下蒼生,到頭來卻被你盡數趕出甚至抓進牢房,要想保住你的小命,立刻釋放他們。”
林海疆將嘴一瞥,冷笑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道理姑娘不會不懂吧?”
“那有如何,你們這些俗人怎懂圣教的良苦用心,到底放還是不放?”
“放,當然放,我林某人的命自然要比他們……”
話剛講到一半,林海疆的臉色陡然變得極其震驚,目光愣愣地盯著前方,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物,白蓮圣女也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這可是在水師大營,雖說仗著藝高獨闖進來,卻也是隨時警覺四周的異動。
莫非自己在外擊暈的軍士被人發覺了?
白蓮圣女心想能在自己沒絲毫察覺的情況下進入營帳的人,定然是個不弱于自己的高手,當下將劍往側邊一滑,身子也要轉向林海疆身后,卻猛然聽到林海疆大聲呼道:“皇上,怎么是您?”
皇帝?咸豐?
白蓮圣女猛然失神,這來者名頭實在太大,讓她不自覺地頓下身子想轉身看,但下一秒立即察覺那不過是個陷阱。
“林海疆……”
“本官在!”林海疆應叫的同時,早已將袖中藏著的柯爾特轉輪手槍抽出,頂在了白蓮圣女飽脹的胸乳上,幾乎有那么一瞬間的錯覺,林海疆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竟然希望自己就是那支轉輪手槍。
“現在,看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槍快?”自從上次遇襲之后,林海疆就整天帶著兩支手槍,以防萬一,沒想到今兒竟然還真派上了用場。
望著嘿嘿一臉奸笑的林海疆,白蓮圣女無名火起,自己竟會如此的小把戲給騙過去,她冷聲道:“你盡可以試試!”
眼角余光瞄了一下閃著銀光的利劍,林海疆毫不懷疑她的話,而他并不是一個神槍手,槍和寶劍相比他有五成的機會搏一下,但他卻十分輕松地用手指彈了彈劍身,發出清脆的吟聲,然后在白蓮圣女驚詫的目光中將轉輪手槍重新放入了袖中。
“果然有自知之明。”白蓮圣女隨即輕聲笑了笑,威脅人向來是她屢試不爽的招式,對那些不聽話的富商以及大清官員永遠都是百試百靈,沒人會放棄百萬家財以及到手的權勢,從先前與林海疆的接觸來看,這位才建戰功官位升得極快的男人,絕對是對權力的狂熱者,自然不會輕易以這種很可能導致兩敗俱傷方式與自己一搏。
林海疆嘴角微微上翹,這種極度的自信表情讓白蓮圣女不由升起一絲疑惑,這與上次她拿劍威逼過的林海疆完全不同。
“城西李家祠堂,共七十三人。城東隆德寺,四十五人…….”
聽著林海疆慢條斯理地念出一個個地名,以及一行行數字,白蓮圣女的臉色變得鐵青無比。
“我圣教的秘密據點,你從哪里得到的?”
“秘密?要是一個尼姑庵里整日進進出出幾十個大男人,是個人都會覺得奇怪,而且從后門出入就算是秘密了?誰告訴你們的?我覺得很是奇怪,就算是吸收教徒,你們就不能找個正經點的地方,廣州城內五十余家妓院,你們占了四成,真是大手筆啊。”
林海疆不急不緩地將自己整頓水師后,就開始針對城內另外的勢力進行了有計劃的偵訊清理,不久之后英法聯軍即將到來,他不想在自己的水師抗敵之際,城內還會出現額外的變數。
“只要本人出了任何狀況,這些大大小小的據點將會在一天內被盡數剿滅,所有與白蓮教有關聯者一律殺頭,相信我,我的手下可不會心慈手軟。”
“只要你放人,我以后保證絕對不會在以這種方式出現了!”白蓮圣女鄭重其事之言并不能消除林海疆的顧慮,如此三天兩頭讓人拿劍架脖子上,換了是誰也不會舒服。
于是林海疆借坡下驢道:“本官也絕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