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北極熊的野心乾清宮,這座大清歷代帝王在紫禁城中居住和處理日常政事的地方,往日的莊嚴似乎早已不復存在了,以往那些即便著了火也能端住架勢邁小碎步的太監宮女們顯得異常的惶恐,就連號稱銅澆鐵鑄的大內侍衛們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一些人甚至在悄悄的打探著什么?滿臉愁云慘淡的奕忻望了一眼面前的乾清宮,心知這里乃是后三宮之首,位于乾清門內,乾是天的意思,清是透徹的意思,一是象征透徹的天空,不渾不濁,象征國家安定。(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
二是象征皇帝的所作所為象清澈的天空一樣坦蕩,沒有干任何見不得人的勾當。
但是似乎今天這里已然變了一副摸樣?奕忻在原地等了一會后,曾國藩也焦急的趕來了,這位北洋大臣直隸總督似乎連身上的塵土也顧不得了,兩人在匆忙間相互點頭示意。
奕忻望了一眼乾清宮大殿檐角的置脊獸,檐下上層單翹雙昂七踩斗栱,下層單翹單昂五踩斗栱,飾金龍和璽彩畫,三交六菱花隔扇門窗,就連往日那些讓他百看不厭的透花浮雕現在看來也是那么的焦躁煩人了。
曾國藩快步之余看了一眼殿前寬敞的月臺上左右分列的銅龜、銅鶴、日晷、嘉量,以及鎏金香爐和那些心不在焉的大內侍衛,一股莫名的氣氛似乎在急劇擴散,難不成兩宮又要延續先帝前往承德或是西安避難了?眼下到處都人心惶惶,林逆的匪軍還沒打過來,但是這邊的陣腳似乎已經徹底的亂了,就連紫禁城內也是如此,地方上就更不用提了,不知不覺間,曾國藩已然將恭親王奕忻落下了很遠,往日還要讓半個身子以表謙虛敬意,今日一急竟然浪猛了許多,無奈之下曾國藩只好停下來駐足等待恭親王奕忻,被曾國藩超過的奕忻渾然沒把這當做一回事,眼下的他與曾國藩可謂是各懷心事。
曾國藩對于這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狀態可謂是非常的不滿意,現在他的十萬新軍中的六萬新軍都在天津附近整訓,俄國人的軍火船三天二頭的卸貨,好歹沒讓他的北洋新軍用燒火棍訓練,但是北京的恐慌眼下已經蔓延到了天津,即便兩宮不召見,曾國藩也準備覲見兩宮了,民間傳言歷來不可信,但是宮里依然亂成了這樣就很不穩妥了。
曾國藩與奕忻在安德海的引領下來到了大殿之上,三呼萬歲之后才發現小皇帝竟然不在?而頂盔掛甲的僧格林沁則坐在殿內,曾國藩一抬頭正好看見了乾清宮正殿寶座上方懸著由順治皇帝御筆親書的“正大光明”匾,曾國藩知道這個匾的背后藏有密建皇儲的建儲匣。
康熙朝的時候,皇子之間奪取皇位的明爭暗斗相當激烈,為了緩和這種矛盾,自雍正朝開始采取秘密建儲的辦法,即皇帝生前不公開立皇太子,而秘密寫出所選皇位繼承人的文書,一份放在皇帝身邊。
一份封在“建儲匣”內,放到“正大光明”匾的背后。
皇帝死后,由顧命大臣共同取下“建儲匣”,和皇帝秘藏在身邊的一份對照驗看,經核實后宣布皇位的繼承人,乾隆、嘉慶、道光、咸豐四帝,都是按此制度登上寶座的。(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
但是今日曾國藩眼中的正大光明四個字卻很不是滋味,從新給兩宮皇太后請安之后,曾國藩與奕忻皆被賜坐,大殿之內的氣氛顯得十分緊張和壓抑,曾國藩十分清楚今日兩宮召見自己的目的,于是未等兩宮開口,他首先起身對兩宮一拱手道:“啟稟兩宮皇太后,臣的六萬新軍已經蓄勢待發,朝廷旨意一下,糧草足備,我大軍可立即可整裝開赴兩湖前線。”
僧格林沁一見曾國藩表態,他是老軍務了,自然知道曾國藩想耍個滑頭,這是在要好處,林逆攻占兩湖可是曾國藩的老家啊曾國藩能不急?僧格林沁相信曾國藩表面上越是不急,其實就是越急不可待慈安對行軍作戰知之很少,但是慈禧卻大體清楚一些,她聽見曾國藩的話中似乎有話的意思,于是微微一笑對曾國藩道:“這行軍作戰糧草先行的道理哀家也略微懂一些,比如開拔的銀子,開仗前的彩頭等等,曾大人還需要多少方可足數?”曾國藩猶豫了一下面無表情道:“二百萬兩”“什么?”慈安和慈禧尚且還沒什么表示,坐在一旁的僧格林沁卻不干了,僧格林沁瞪著大眼睛對曾國藩詢問道:“你的兵都是金子打的嗎?你的新軍花錢如流水,現在是讓你們去替朝廷效力,你當是讓你們去發財了?六萬人不到就要二百萬兩的開拔費?大清朝還沒有過這樣的新鮮事老夫我的三十萬大軍也不過一百五十萬兩而已”曾國藩對于僧格林沁的咆哮可以說是無動于衷,在他看來僧格林沁從各地抽調的練勇號稱二十萬,除了盛京方面和蒙古各旗勤王平亂的四萬多人外,其余的可謂是一群烏合之眾,對外號稱三十萬大軍,實際上十二萬多點,仗著膽子喊二十萬還貼邊,這老東西明顯也是在騙錢。
曾國藩發財清楚自己走的是精兵路線,教官全部都是俄國人的,訓練操典也是向歐洲在學習,可以說這些俄國教官在他的銀彈攻勢下十分的認真,將美國內戰、普奧大戰、以及眼下的普法大戰中體現出的新戰術和新戰法都進行了實地講解,還詳細的分析了克里米亞戰爭中俄軍戰敗的主要問題所在。
精兵自然得用高價去養,這一點曾國藩比誰都清楚,他的六萬人頭可是足數的,沒半個老弱病殘和充數的,就連輜重兵都是個頂個的能背大槍,能推大炮的棒小伙。
慈禧略微猶豫了一下對曾國藩道:“現在戶部那邊已經是千窗百孔了,銀子大多拿去給英國、俄國買戰艦,北洋方面練兵以久,各種物資應還能有一些,這次能少就盡量先少點吧等打退了林逆在酌情補齊可好?否則一下再拿出二百萬兩實在太吃力了,哀家已經讓山西各大票號的掌柜的入京,但是這也需要時間,前線戰事如救火啊”曾國藩微微的嘆了口氣,這是典型的不想馬兒吃草,還要馬兒快快跑,一場大仗沒個經年能打下來?幾千萬兩的軍費不過是小意思而已,這仗才開始就依然是這副摸樣了,開拔的銀子都惦記著拖欠,那日后還得了?不過曾國藩相信林海疆也并沒有直接打到北京的決心和準備,曾國藩分析林海疆的進攻很有可能帶有非常明顯的階段指向性,目標很可能在拿下兩江與兩湖之后做階段性的休整和消化。
因為林海疆面對的是兩個對手,太平天國的那群發匪長毛賊可要比朝廷這邊的練勇難對付多了,況且在上海還有他之前布下的一個暗樁,李鴻章的淮字營就在那里,上海有英吉利人、法蘭西人、美利堅人、俄國人等等的諸多勢力,林海疆未必敢一股而下,香港距離廣州如此之近,林海疆不是也沒動英國人嗎?趕走了相對弱小的葡萄牙人,林海疆也是在看人下菜碟,買柿子挑軟的捏既然有林海疆有所顧忌的就好辦,曾國藩急著救兩湖,兩江的死與不死他并不怎么上心,在這種緊要關頭他必須拿出一種態度來,他是靠鄉黨起家的,在這種危急關頭他必須給人一種不離不棄的勁頭,湖南必須得保曾國藩同時也明白,朝廷這邊基本沒什么鐵路,快速的利用鐵路運兵想都不要去想,就連電報線還是林海疆當南洋提督的時候扯的幾段,據說現在兩廣方面的鐵路基本是跟著他們部隊進駐在鋪設,林逆部隊的穩扎穩打讓人實在非常害怕,而且林逆的軍隊還不擾民,接管當地的政權而已,最讓他驚訝的是隨軍的大量物資的供給和后續開上來的什么建設兵團竟然還平抑了當地的糧價?雇傭了大量的民工參加施工,這些都是絕對出乎曾國藩意料之外的。
但是曾國藩清楚,在這個大殿上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恭親王奕忻則一直在注視著曾國藩的表情,奕忻想到了兩宮讓曾國藩出兵,但是卻萬萬沒料到竟然會連開拔的銀子都要暫時壓下來?戶部到底有沒有銀子,奕忻比誰都清楚,在奕忻看來這里面很可能是因為僧格林沁在自己來之前與兩宮說了些什么,才使得兩宮突然改變了心意。
難道是兩宮唯恐北洋勢大?借口敲打敲打北洋?給曾國藩提個醒?還是想把北洋抓在手心里頭,用這銀子調著北洋的胃口?奕忻現在猜不透兩宮是如何打算的,但是在他看來那種打算無異于都是一步臭棋,自古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軍發兵戰陣,大軍未行先質疑上自己方面帶兵的統帥?這算是哪門子權術?奕忻非常清楚僧格林沁十分擅于妒忌是出了名的,今天這趟渾水八成是僧格林沁策劃出來的,換一個人也鼓動不了兩宮的心思,這里面并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權柄之爭,要知道僧格林沁是親王,曾國藩是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放兵出陣兩個互無統屬關系,這本身就是大忌,爭權里面又參雜了滿漢之爭,僧格林沁為的是曾國藩手中的兵權和那個他看在眼里卻吃不到口中的北洋,所以眼前的事情看似簡單,實際上幾乎復雜到了難以說清的地步了。
不過奕忻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兩宮并沒有冷落疏遠曾國藩的意思,這次只不過是被僧格林沁應了景,擔憂未來的北洋會成為第二個南洋,不過以軍費做手段只能激化矛盾,毫無任何有成效的作用,但是曾國藩始終沒張口,也沒向自己求援,不知道是打得什么注意?奕忻猶豫了好一會兒對穩坐在上的兩宮道:“啟稟兩宮皇太后,臣弟以為這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朝廷眼下確實困難,但是朝廷不牢餓兵嘛那林逆乃是梟雄之才啊不可讓下面的將士們寒著心打仗,厚此薄彼的事情若是被下面一些心術不正之人利用了,那可是要出大亂子的啊尤其林逆極為擅長蠱惑人心”奕忻的一番話讓慈安和慈禧頓然覺悟,她們之前聽了僧格林沁的一番危言聳聽之后,才臨時起意將本來給北洋諸軍的二百萬兩銀子先扣下,而給僧格林沁的一百萬兩則增加了五十萬兩,全當做一種變相的賞賜。
新軍全部都是清一水的漢人,僧格林沁的滿蒙八旗與新軍同樣出戰,厚此薄彼之下一定會激生亂子,恭親王所言恐怕還是挑好聽的說,就算是臨陣嘩變也不會十分稀奇。
但是慈禧考慮的是話以出口,怎么樣挽回,慈禧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奕忻,奕忻立即明白了慈禧的意圖,于是裝作十分痛苦的表情道:“請兩宮皇太后和曾大人容我半天時間,我就算拆房子賣地,也要湊出這二百萬兩銀子給曾大人帶走,新軍是為了朝廷去打林逆的,我這個王爺自然義不容辭了”曾國藩聽聞此言急忙感激的向奕忻施禮道謝,僧格林沁則在一旁不屑的愣哼一聲,不過曾國藩感激恭親王奕忻之后,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了之前的摸樣,不喜形于色乃是儒家靜心養氣的君子行德,知道的人很多,但是能做到的人卻微乎其微屈指可數。
不過曾國藩并沒有在北京停留等著奕忻給他承諾的那筆銀子,一路上曾國藩甚至懷疑這是奕忻、僧格林沁與兩宮給自己唱的一臺好戲,無論什么時候都需要好人和惡人,無疑僧格林沁就是自己面前的大壞蛋,而恭親王奕忻無疑成了好人曾國藩之所以急著離開北京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俄國總領事戈莫契洛夫公爵突然乘坐戈洛基夫號鐵甲艦抵達大沽口了,現在正在他的北洋衙門等他,林逆大舉進犯讓曾國藩的神經繃得很緊,對于戈莫契洛夫公爵的突然到來,曾國藩甚至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當曾國藩見到滿臉笑容的戈莫契洛夫公爵之后,他才意識到自己之前途中的擔憂算是杞人憂天了戈莫契洛夫公爵非常興奮的對曾國藩道:“偉大的俄羅斯帝國的統治者,高貴無比的亞歷山大二世沙皇陛下已經慎重做出的決定,根據我們雙方的秘密協定的附加條款,調集遠東艦隊抵達大沽口保衛清帝國京畿,在清帝國需要的前提下,派遣陸軍幫助清帝國打擊一切形式的叛亂”曾國藩已經被戈莫契洛夫公爵的所謂消息徹底的震驚住了,過了好一會才恍然詢問道:“這個消息已經通知朝廷了嗎?”戈莫契洛夫公爵微笑道:“還沒有正式的照會,因為我們必須要確定你們是否需要我們真摯的幫助?而且我認為由您呈遞貴方的話會對您很有利”戈莫契洛夫公爵如同一只狡猾的狐貍一樣企圖在循循誘導曾國藩進入他早以布好的圈套,戈莫契洛夫公爵一直認為曾國藩是一個很難對付的對手,他很不喜歡這樣充滿了智慧的對手,雖然這樣的對手會讓他更加享受成功后的喜悅,但是同樣,對待曾國藩這位清帝國的權臣,他尚且還沒有成功的經歷可循。
對于戈莫契洛夫公爵的所言,一瞬間曾國藩想到了很多很多,最主要的是這個戈莫契洛夫公爵此番恐怕是對自己不安好心,原本先應該奏報朝廷的事情竟然先告訴了自己?而且還是巴巴著等了一天,這種兩國之間的事情什么時候輪到自己這個北洋大臣來管了?如果被朝廷中有些人刻意利用的話,那么自己就算渾身是嘴恐怕也難說得清楚。
俄國人的貪婪,尤其在土地上執著的貪婪讓曾國藩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前一段還信誓旦旦跟自己說就算拉出整個俄羅斯帝國的海軍去和中華帝國去打,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怎么現今又不怕了?又要動用艦隊,又要出動軍隊,僅僅一紙秘密協定根本不算什么,俄國人沒有覺悟更沒有義務自己掏腰包幫朝廷平定叛亂,況且林海疆不是洪秀全那么容易對付,自己在上海放上了一個李鴻章的淮字營就牽扯住了幾萬發匪。
一貫于不喜形于色的曾國藩只是淡淡的一笑道:“我這個北洋大臣直隸總督,不過是看上去風光一些罷了,其實遠沒下面的督撫們行事痛快游刃有余,你說的是朝政國情大事情,還是直接呈報總理衙門轉軍機處吧”碰了一個軟釘子的戈莫契洛夫公爵微微一愣,他想不明白曾國藩為何會拒絕自己的好意?戈莫契洛夫公爵離開之后,曾國藩頗為無奈的一笑道:“用他們的方式辦中國的事情,結果只能有一個,那就是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