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
103師618團第9連陣地。
日軍的進攻一浪高過一浪,在輪番沖擊之下,第9連傷亡慘重。
夏安民連長叫的嗓子已經嘶啞了,揮動著手槍,依舊在那里嘶聲力竭的指揮著戰斗。
機槍手倒下了,夏安民一個箭步沖上,一把操起機槍,紅著眼睛,嘴里大聲叫著誰也聽不清的咒罵,把彈匣里的子彈發瘋一般的傾瀉出去。
“連長!1排陣地被突破了!”
“什么?”夏安民一回頭,眼睛里充血:“槍斃,槍斃!”
“陣亡了,1排全部陣亡了!”
“連長!”已經身帶重傷的副連長鐘國華一把拉住了夏安民:“連長,再這么打下去,9連都要打空了啊,給9連留下一點種子吧!”
邊上的幾名軍官一起叫了出來:“連長,陣地已經被突破了,再不走,9連都得扔在這了,撤吧!”
夏安民呆呆的看著面前的陣地,終于,咬了咬牙:
“撤!”
在陣地上一直苦苦堅持著的9連終于撤了下來,全連傷亡過半!但才一撤下,幾名師部直屬隊的很快出現在了9連面前:
“誰是夏安民!”
“報告,我是!”
領頭的軍官冷冷看了一下面前這個滿是血污的連長:“奉戴之奇副師長命,逮捕夏安民,跟我去見戴副座吧!”
在全連兄弟不舍的眼神中,夏安民被帶走了。
當他站到103師戴之奇副師長面前的時候,戴之奇手里握著望遠鏡,只是冷冷地問了一句:“你的陣地呢?”
“丟了!”夏安民低聲說了一句。
“大聲回答我,你的陣地呢!”戴之奇猛然放下望遠鏡,厲聲吼道。
夏安民一個立正:“報告長官,丟了!”
“恥辱!103的奇恥大辱!”戴之奇憤怒的把望遠鏡重重扔到了地上,解開了軍裝上的扣子:“我是103師的副師長,尚且火線督戰!但我來到前線,看到原本應該你把守的陣地上,飄動著居然是東洋人的旗幟!恥辱!恥辱!”
“師座!”夏安民竭力想要為自己分辨:“我們的裝備和日軍相差的太遠了...........”
“放屁!”夏安民的話好像在那火上澆油,戴之奇勃然大怒:“淞滬會戰,川軍只有人手一把大刀,26師尚且堅持大場七天七夜!你呢?你有機槍,有子彈,還有臉說這樣的話!你丟盡了我們貴州人的臉,貴州人里沒有你這樣的敗類!來人,丟失陣地者,格殺勿論!槍斃!”
夏安民垂著頭,一聲不發,這時身邊103師師部參謀主任王恕懷把戴之奇拉到了一邊,低聲說道:“副座,夏安民打仗還是很勇猛的。況且激戰正酣,正是用人之機,再給他一個機會吧.........”
戴之奇看了王恕懷一眼,又狠狠盯了夏安民一下:“夏安民!”
“到!”
“帶著你的9連,和第7連一切,去把定山陣地給我奪回來!”
“是!”
戴之奇隨即加重了自己的語氣:“夏安民,準備死在定山吧!戰死總比被我槍斃要來的光榮的多。”
“是!”夏安民挺直了胸膛:“寧戰死,不后退!”
夏安民大步離開了這里,當他回到9連的時候,7連連長祝榮華也率領著全連到達。
夏安民摘下了自己的手表,連著幾塊大洋交給了重傷的副連長鐘國華:“兄弟,幫我把這幾樣東西帶回給去,給你嫂子,我是回不去的了。”
手里捧著連長交給自己的遺物,鐘國華哽咽著點了點頭。
夏安民又把頭轉向了祝榮華:“老兄,是我連累了你。”
祝榮華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9連、7連,全體集合!”
看著集合起來的兄弟們,夏安民的語氣沉重、悲壯:
“弟兄們,戴副座說我們丟了貴州人的臉,說我們不配當貴州人。可我不服,死也不服!現在,我和王連長將帶著你們沖鋒!死,咱們也得死在沖鋒的道路上!寧戰死,不后退!”
“寧戰死,不后退!”兩個連的兄弟們齊聲吼道。
夏安民脫下了上身的軍裝,小心翼翼的折好,然后接過一枝上了刺刀的步槍:
“弟兄們,跟我來!”
鐘國華掙扎著爬起,不顧傷疼,親自掌握著一挺機槍,大聲說道:
“連長,走好啊!”
夏安民回頭看了一眼,一笑。
機槍響了起來,夏安民大吼一聲:
“沖啊!”
“沖啊!”
漫山遍野的呼聲響了起來,9連和7連的弟兄們,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大吼著,大叫著,面對日軍瘋狂的火力,不躲不避,決死沖鋒!
夏安民沖在了第一個,子彈就在他身邊呼嘯而過。可是夏安民卻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到。
只有用鮮血,才能洗刷自己的恥辱!
不斷的有士兵在彈雨中倒下,但后面的兄弟卻依舊義無返顧的沖了上去。
死,也要死在沖鋒的道路上!
夏安民是第一個沖上陣地的,手的刺刀不斷的前沖,一個又一個的日軍倒在了他的刺刀下。
他的身上早已傷痕累累,可是他完全沒有感覺到痛苦。
又是一把刺刀刺在了他的身上,夏安民虎吼一聲,返身一刀深深扎進了日軍的胸膛。
他的身子晃了一下,終于堅持不住了。
他用步槍駐在地上,死死堅持著自己不能倒下。
他看到無數的兄弟,在付出重大傷亡之后沖了上來;他看到陣地上刺刀翻飛;他看到日軍被趕出了陣地!
夏安民笑了。
祝榮華來到了他的面前,夏安民的傷口在那不斷流血,但他只問了一句:“陣地奪回來了?”
他看到祝榮華沉重的點了點頭,然后,他又笑了。
看了一眼軍旗,夏安民舉起手來,敬了一個軍禮。
他的手再也沒有放下來過,而是在步槍的支撐下,一直那么筆直的站立著。
夏安民,黔軍103師618團第9連連長,陣亡于江陰保衛戰,年僅二十九歲。
他,曾經給黔軍帶來過恥辱,但他用自己的血,洗刷了這個恥辱!
萬歲,中國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