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之血色戰旗
李宗仁嚴令兩個軍晝夜快行,側擊向襄樊西進之敵。兩軍渡過漢水經襄樊抵達唐白河地區,又是偵察地形,又是構筑陣地,大大忙碌了一陣,但日軍北翼部隊并沒向唐白河地區深入,江防兩個軍連鬼子影兒都沒見著,更別說去戰斗了。
由于李宗仁對敵情判斷錯誤,匆忙將守備宜昌的江防主力軍調離宜昌,最后導致問題百出了。6月1日,日軍輕取襄陽。重慶統帥部和第五戰區長官部以為敵軍勢將長驅西進,匆忙收容整頓前線各部,“積極組織”新的抵抗陣線,準備再戰。不料日軍占領襄樊后,前線一片沉寂,并未再興攻勢,而是暗中調整部署,將主力軍轉移于漢水西岸,6月3日進占南漳,以南漳為軸,來一個左旋回轉鋒向南急進。日軍進占南漳、遠安等地后,隨即又放棄,開始以全力進攻宜昌了。
這時李宗仁和重慶統帥部才恍然大悟:山田乙三發動此次大攻勢的戰略目標,并不是小小的襄陽和樊城,而是要奪取雄踞大巴山谷口、扼長江咽喉、綰轂川鄂豫湘四省通衢的宜昌。
一方貌似聰明而實則懵懂,一方貌似憨厚實則精明。這仗一開場其實輸贏就已經定了大局。陳誠前往湖北宜昌指揮江防作戰,又能力挽狂瀾嗎?
戰事的重心迅速轉移到長江上游江防軍方面,然而江防司令郭懺的情況卻大為不妙。一方面,左翼當陽、荊門以北的遠安、南漳等縣,是不設防的后方城鎮,沒有任何戰備,日軍已如入無人之境;另一方面,江防空虛,防守宜昌的主力第75軍和第94軍已被調走,也沒其他部隊可補救。郭懺毫無辦法,只能迭電向軍委會請求救兵。軍委會遠在重慶,有什么辦法?只能電令第五戰區長官部令第75軍和第94軍急行軍歸回江防軍序列。
救兵如救火。兩軍立即行動。第75軍在先頭行進,第94軍在隨后跟進。75軍尚能巧妙“繞”過鬼子,第94軍卻不能,因此問題來了。在第94軍的行進行列中,第185師為先頭,第121師殿后,行經襄陽東南方家集附近時,第185師剛過,第121師就被日軍截擊,雙方展開激戰。第185師聽到后面槍炮聲大作,立即停下來與兄弟師聯絡,詢問情況,并以一部回頭去策應。
李及蘭軍長反應很敏捷,說:“我們的主要任務是火速回補江防,參加宜昌保衛戰,不能被鬼子拖住,馬上往前走”為了不延誤時間,有失戰機,于是牟廷芳、方天兩師長決定繼續前進,由第121師以一部與鬼子周旋,掩護兩個師兼程前進。日軍雖然猛攻,掩護部隊利用地形上的便利,且戰且走,抵擋了一段時間后,突然甩開鬼子,大步趕上大部隊。
這時第75軍已行至南漳以南約40公里處的肖埝、耘頭灣附近,趕上了日軍的后衛和輜重部隊。該軍預備第4師師長傅正模說:“揍他們一把”機警地指揮部隊趕到鬼子縱隊的側面,占領有利地形,突然向正在疾進的鬼子發起猛襲,鬼子瞬間傷亡不少,還有一些官兵當上了俘虜。聽見前方槍聲響了,后面的第6師師長張琪和第13師師長朱鼎卿率部也趕來參戰,日軍增兵反撲。我軍見勢不妙,馬上脫離戰斗,又急急向宜昌奔進。
當后面的第94軍趕上來時,鬼子已經走了,戰場的河溝里躺著很多鬼子的尸體,發出腐臭,官兵掩鼻而過。
經過十余日行軍,6月9日,第75、94軍終于到達了宜昌、當陽以北地區,部隊陸續集結。誰知這時宜昌戰況已出現巨大變化,他們竟然無法進入江防陣地了。
原來,他們在唐白河準備作戰時,日軍主力沿襄沙公路前進,逼近了荊門,從南漳南下的日軍已到達當陽東北觀音閣一線。李延年第2軍立即在荊門、觀音閣一線迎戰。蕭之楚第26軍守備漢水,也與鬼子發生激戰。結果,第2軍頂住了鬼子,第26軍卻抵不住了,一見自己的側背受到一股鬼子的威脅,馬上放棄漢水第一線陣地,進入沙市、后港、拾回橋、建陽驛第二線既設陣地,左與原來設防在此的第94軍楊勃第55師相銜接。他們匆忙進入新陣地,工事卻是原第94軍修筑的,這一涌進去,很不適應,兵力配備、火網組織一派混亂,哪里還守得住?經過幾天的激戰,傷亡慘重,勉強支持住。可是,這時第2軍又不行了,被壓迫到遠安附近,6月6日,觀音寺失守。日軍接著進攻當陽。
守當陽的是另一支部隊第18軍方靖第11師。該師剛從湖南調來,歸第2軍李延年指揮,左翼與第2軍協同戰斗,右翼與第26軍相連。6月8日,荊門打得火急火燎,第2軍第76師在觀音寺附近被迫再次西撤,第11師失去了左翼防護。
6月9日凌晨時分,當陽的當面日軍向守護中央陣地的第11師陣地發起了猛攻,官兵奮起抵抗。在炮火連天時,第94軍和第75軍急急趕到宜昌、當陽以北地區,可原陣地已被第26軍占據,且正在激戰,因此無法進駐,不得不停下來,遠遠聽著前方的槍炮聲而沒有參戰。
第11師官兵激戰到下午2時,師長方靖接到第26軍軍長蕭之楚電話。對方急促地說:“第55師河溶以東的陣地被鬼子擊破,我與楊勃師長的電話已經中斷了”
“鬼子呢?”方靖急問。
“鬼子正從河溶西面向鴉雀嶺方向急進。我軍正面激戰
甚烈,也難以支持了,希望你(指第11師)自己掌握。”
說罷,蕭之楚軍長就撂電話了。
這時日軍對當陽攻擊非常猛烈,雙方已進入陣地爭奪戰,尤其是當陽西北的九子山高地,爭奪最為激烈。方靖是第18軍的一員猛將,撂下電話后,“自己掌握”卻堅持不退,與日軍一直打到黃昏。可是,左右兩翼的第2軍和第26軍都已經撤走了,當陽成了一座孤城。“主管上司”李延年卻怕了。
因為第11師是陳誠的當家部隊,他哪里敢把它打光了,于是強令方靖放棄當陽,轉移至大峽口、風洞河一帶山地。方靖見自己也沒有趙子龍當年在當陽長坂坡一聲怒喝退敵的絕世本事,硬打下去,反倒徒增官兵傷亡,于是遵令也后撤了。占領陣地后,聯系第2軍,繼續拒敵深入。
既然后撤了,這時蕭之楚的第26軍應順路向宜昌退卻,像第2軍和第11師一樣,利用既設陣地,逐次抵抗,贏取時間。誰知這蕭軍長一退就已經完全亂套了,一個念頭就是逃命,哪里還記得去節節抵抗而退,命令該軍所有部隊在沿長江岸的董市、白洋、紅花套、古老背等渡口,呼啦啦渡過大江,全跑到南岸,一下脫離了硝煙彌漫的戰場。這樣,沙市至宜昌之間的地區,全成為了真空地帶,宜昌城的外圍全部裸露,敞開大道讓日軍長驅直入。
蕭之楚此舉使得剛剛到達宜昌城和外圍的第18軍第18師、第199師主力,來不及準備,就與日軍接上了火。
第18軍兩個師是陳誠從重慶緊急調來的嫡系王牌軍。
戰爭重心移到宜昌后,第五戰區長官部遠在老河口,對戰局指揮鞭長莫及,甚至連戰況也弄不清,指揮完全失靈,李宗仁急得手足失措。重慶軍委會詢問前方戰況,第五戰區答非所問。軍委會估計,“李徳鄰長官已經指揮失靈了”
非常焦慮,馬上報告蔣介石。為挽救危局,蔣介石拿出了果斷措施,決定另設指揮所,由陳誠擔任作戰指揮官。
陳誠臨危受命后,立即組建臨時指揮機構,于6月7日進駐宜昌附近的三游洞。他的第一個措施就是將駐在重慶整訓的嫡系王牌軍第18軍兩個師調到宜昌前線。
6月8日深夜,乘坐大輪船順江而下的第18師到達宜昌碼頭,下船后進入了市區。第199師繼第18師之后,也匆匆到達宜昌。軍長彭善下令第18師擔任宜昌城的守備;第199師控置于宜昌西北南津關、小溪塔地區,掩護第18師左側和機動使用;軍部駐川江隘口南津關附近。
第18師師長羅廣文和參謀長趙秀昆決定以第54團守城區,并做巷戰準備,以第52、53兩團擔任宜昌前沿陣地的守備,右自長江江岸,左到鎮境山一線。其中,鎮境山是一獨立高地,瞰制四面,它的西南是飛機場,為宜昌陣地的要點,山上筑有半永久工事,師指揮所和第53團安排在此。
可是,由于第26軍過江逃跑,第18軍官兵還沒來得及加強工事,6月10日,日軍就從古老背、鴉雀嶺、雙蓮寺三路進兵,逼近了第18師。小股鬼子在陣地前打槍打,進行偵察,非常活躍。
11日拂曉,號角代替了雞鳴聲,日軍向第18軍宜昌城郊的陣地發起了全面攻擊。日軍的戰法還是老三步,先用炮火猛轟,接著飛機投彈炸,然后就是步兵上。盡管早就熟悉了鬼子的套路,面對老三路,中隊沒新辦法。敵人的大炮轟、飛機炸,有地方躲則躲,沒地方躲就只能活活挨炸;等到敵人的步兵上來了,操槍上去硬拼。
因此,戰況一開始就十分激烈。第18軍盡管是王牌軍,和鬼子硬拼起來,對方好槍好炮,還有坦克,自然占盡便宜。第18師右翼第52團的陣地城郊至鎮境山中間一段,首先被一股鬼子突破,攔都攔不住,狡猾的鬼子從突破口猛沖進去,一路向城西北的飛機場打去。日軍這一打,不要緊,無意之中沖開了一條隔離道,將守城部隊和鎮境山部隊之間的聯絡隔斷了,第52、53團與城內的第54團成了兩部分,各自為戰。在鎮境山指揮所的師長羅廣文對守城的第54團失去了掌握。
第54團團長皮宣猷,平時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主兒,到了動真格的時候,就吃不住了,立刻潛逃失蹤了。結果,軍中無主,官兵自尋出路,紛紛奪取船舶、木板渡江,有的沒有過江工具,脫了衣褲,光著屁股泅渡,逃向宜昌南岸,結果溺斃者不少。
國民黨軍官兵一逃,宜昌城就成了無兵防守的空城,最終落入了日軍之手。
日軍繼續攻擊靠近城郊飛機場的第52團,這個團也抵抗不住,被迫向黃柏河西岸撤退。第18師兩個團都走了,只剩下鎮境山師指揮所率第53團仍在固守。軍長彭善得訊兩個團都潰不成軍了,命令羅廣文轉移到黃柏河西岸收容部隊、師參謀長趙秀昆指揮第53團固守鎮境山,命令第199師自小溪塔以南地區向敵逆襲,奪回宜昌。
但是,第199師沒能奪回宜昌城。
黃昏前,日軍集中火力,猛攻鎮境山,準備清除城外的威脅。第199師師長趙秀昆膽怯了,說:“鬼子使用毒氣彈”
立即假裝中毒,“暈死”過去了,隨即,第53團因為無人指揮,也撤到了黃柏河西岸。這一撤,使得陳誠也不得不連夜將自己的指揮所移往太平溪。
至此,宜昌只經過一天的戰斗,城陷兵敗了。
宜昌失陷,對大后方陪都重慶構成嚴重威脅。城陷之日,國民政府大為震動,人心惶惶,不少躲在重慶的國民黨元老拍著桌子說:“抗日將領不抗戰,干脆換人換將”
嫡系王牌第18軍一天就丟了重慶的門戶宜昌城,也讓陳誠大出意外。事關重大,為了挽回危局,他立即與第五戰區李宗仁和第九戰區薛岳商得將該地區所有部隊歸自己指揮,準備反攻宜昌。隨后,進行新的部署,在長江北岸第18軍駐防宜昌西北南津關、小溪塔地區,所屬第11師歸還建制。第75軍駐防土門埡以北地區。第94軍在鴉雀嶺以北雙蓮寺附近,所屬第55師歸還建制。第2軍駐防當陽西北地區。第31集團軍在荊門西北地區。第33集團軍在遠安以西。第29集團軍在遠安西北。在長江南岸第26軍駐防宜昌對岸北斗山、安安廟、五龍口沿江一線。第73軍在宜都、松滋太平口沿江之線。第87軍在公安、石首、津澧之線。全軍準備從駐防地發起反攻。
而日軍攻占宜昌后,也形成了新的作戰態勢,南陣地線即由宜昌至沙市沿江地區,為日軍第13師團及第39師團一部;北陣地線即由宜昌西北南天山、鎮境山、雙蓮寺、龍泉鋪、當陽、荊門至鐘祥之線,為日軍第3師團、第114師團和騎兵部隊及坦克部隊;日軍主力布置在宜昌至沙洋漢宜公路上,保持公路暢通,隨時準備策應各方戰斗。
6月11日,所屬各部依照陳誠指揮所的命令,進入攻擊準備位置。但日軍倒首先發起了進攻。進占宜昌城后,城內日軍派出部分兵力渡江搶占宜昌西岸的制高點磨雞山。此山與宜昌東面的東山對峙,在山頭上可以俯瞰宜昌城區,占領磨雞山和趙家嶺,就可以保證宜昌城內的活動安全。于是,第2軍與第94軍和第75軍與日軍第13師團主力和第6師團一部在這一帶拼命而戰,尤其以鴉雀嶺一帶戰斗尤為激烈。
這時,第8軍第5師和榮譽第1師也由枝江百里洲渡過長江,向問安寺、半月山攻擊前進。但各部零散的反攻或者防御都沒有什么大的成效。
第18軍丟了宜昌城,反攻的主力自然是第18軍,第18師已不行了,因此重任落在另一個師第199師身上了。
6月14日下午,師長宋瑞珂接到軍長彭善的電話命令:“竄駐宜昌之敵,有向東撤回土門埡之模樣,命你第199師迅速占領宜昌,以防敵人回竄。”
日軍怎么又要撤退?莫非重演在襄陽、南漳的老戲,要去溯江而上攻打重慶,還是另有隱情?盡管敵情不明,鬼子終究是要撤了。宋師長立即下令手下3個團迅速徒涉黃柏河,到小溪塔附近集結,準備占領宜昌城。
機不可失。宋師長只留了個參謀長在黃家溝看家,令第597團先到將軍巖、南明山占領陣地,掩護全師開進。然后,自己率領手下的3個團長章紫云、唐立石、羅國良和中校作戰參謀黃緝明急急上前方。在路上,宋瑞珂說:“咱先去南明山,看看宜昌城方面的敵情。”
到了南明山,宋瑞珂用望遠鏡一看,脫口而出說:“鎮境山、東山之敵并沒撤走,正在加強工事。這是怎么一回事呢?”
“鬼子孤軍深入,怕被我們包圍,或許這是他們的掩護部隊吧。我們應不失時機,予以截擊,勿使他們逃竄。”參謀出身的新任第597團團長唐立石立即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和建議。
宋瑞珂于是下達命令:“本師以東山寺、招商碼頭為攻擊目標,第596團為左縱隊,由小溪塔出發,沿川漢路基向大娘子崗、東山寺攻擊前進,占領東山寺后,由一部據守東山,主力進擊招商碼頭,截斷敵東竄歸路;第597團為右縱隊,以一部佯攻鎮境山,牽制山上之敵,主力經該山南端凹部,直搗飛機場,爾后攻占北門和東門,務使城內之敵不得逃脫;第595團為師預備隊,隨戰斗情況進展,經金家堤、大娘子崗向東山寺推進。”
這個安排完全是要進城的部署了。幾個團長領命走了。
宋瑞珂師長隨第595團先頭部隊前進。下午4時,部隊正在攻擊前進中,通訊連長陳光復跑過來說:“已與軍部架通電話。彭軍長找師座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