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鄭平原半靠在案幾后,臉色蒼白,周圍幾個侍女,正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有的在添放著木炭,將火盆燒的更旺一些,有的在小心的煮著茶房間內寂靜一片,只有幾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鄭平原半靠在椅子,眼睛半瞇著,眉頭微微鎖著,介于半睡半醒之間。
本來鄭平原的身體,就是公子哥的底子,雖算不上孱弱,可也絕非強健,經過之前的一系列事情,他最近火氣很大,食飯無味,喝水不香,連睡覺也是睡不安穩,此時眼圈周圍,一圈的黑色黯淡。
王弘毅大軍接連攻下二郡,荊南動蕩不安。
鄭平原雖身體有些不好,可還是要處理事務,穩定人心,下了決心降了后,在紀、張二人的協助下,寫好了降表。
今日又早早起來,辦理了一些事務,安撫了一下人心,回來又立刻回到書房,靠在椅上,閉目養神。
因約了紀、張二人過來議事,即便心情煩躁,身體不爽,可他還不能就這樣去休息,只能在書房里等待著。
這一寫降表,雖然還沒有遞上去,就覺得心中空空。
“去,將茶取來。”忽然覺得喉嚨干渴,于是他有些煩躁的睜開眼睛,吩咐著。
“是,主上。”一旁的侍女連忙小跑著過去,將已經煮的差不多的茶遞送了過來。
鄭平原慢慢的喝了幾口,喉嚨里潤了一些,感覺不那么難受了,擺擺手,吩咐著:“再把火盆弄的旺一些。”
下人不敢怠慢,連忙照著去做。
看著他們忙碌了一陣,鄭平原漸漸的有了些困意,閉上眼眸,恍惚間似乎睡了一會。
不知過了多久,一連串的腳步聲,突然傳了進來。
有人進來稟報,說是張先生和紀先生求見。
“讓他們進來吧。”聽到稟報的鄭平原連微瞇的雙眼都沒有睜開,只是口中淡淡說。
“是,主上!”有人退了出去。
又有人從外面走進來,鄭平原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出現在面前的,正是張瑜和紀圭。
“臣張瑜,見過主公。”
“臣紀圭,見過主公。”
二人進來之后,向鄭平原見禮說著。
“二位先生,你們來了……你們幾個,且先退下。”先是讓二人起身,又對周圍的侍女說著,心中卻有些苦笑。
主公?
這二個字,只怕用不了多少時間了。
“諾。”侍女緩緩退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他們三人時,鄭平原慢慢的坐直起來,一面讓二人落座,一面問:“降表已送出去了?”
他離開大殿的時候,讓二人處理降表之事,看樣子應是處理好了。
“是的,主公。”紀圭開口說著:“臣和張先生,已派人將降表送了出去,現在應已在路上了。”
此刻的張瑜和紀圭,甚至連上殿時的官服都沒有換下,臉上也帶著一絲復雜的神情。
看樣子是在派遣了人員后,第一時間,就到了鄭平原這里來。
原來已是送出去了么?
鄭平原聽到這里,雖未說些什么,表情卻又黯淡了幾分。
看著鄭平原戀戀不舍之情,就代鄭平原難過,紀圭猶豫了一下,開口勸著:“主公,事已至此,還請您以身體為重。”
“唉,紀先生,這道理,我自是明白,只是這心里……不太好受。”嘆了口氣,鄭平原說著。
紀圭又在鄭平原身旁說了些話,寬慰得鄭平原心情漸次平復。
“紀先生,張先生,你們覺得,王弘毅是否會接受本侯遞送的降表?”鄭平原聲音有些陰沉的繼續低語著:“本侯已遞送了降表過去,可現在情況,大軍一到,三郡就平,要是他執意不肯接受降表,執意要來攻打荊南,又如何是好?”
說到這里,鄭平原不禁有些后悔,真是這樣,還不如不送降表過去,最后還能落得一個剛烈的名聲。
紀圭和張瑜互相對視一眼,心下有些了然,想必是降表一送走,自家主公又心生了一些悔意。
這可不成,這樣反復下去,結果只會更加糟糕。
“主公,能兵不血刃一統荊州,此是難得的大好事,楚王又怎會輕易拒絕?事已至此,還請主公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只待回信便是。”紀圭溫言勸的說著。
“是啊,主公,還請您以自家身體為重,不要過多憂慮。”張瑜亦是勸著說著。
“也只能如此了了。”鄭平原豈能不明白其中道理,聽了二人的勸說,語氣黯淡的嘆著:“今早本侯已是仔細看過了二郡戰報,真是潰不成軍啊!”
他心情不是很好的說著:“可惜了這二郡,明明有著不弱的實力,卻連抵擋半個月都不能,只是短短一兩日,就被對方的攻勢嚇破了膽……”
“主公,荊州各郡,本就各懷心思,這二郡郡守雖是表面歸降與您,可暗地里,到底做著多少勾當,卻不得而知了。”紀圭同樣嘆的說著。
鄭平原點頭:“若非荊州散沙一片,又豈能讓外人占了大半土地去?”
“主公,臣已經吩咐讓遞送降表的官員,又帶了些貴重禮物過去,到時在襄陽上下打點一二,免得徒生變端,此事未能先與主公商量,還請主公降罪。”這時,張瑜忽然開口說著。
鄭平原聽了,心下滄然。
何時自己竟落到這般地步了?
良久,忽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嘆出,鄭平原好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一樣,并不是容貌上的蒼老,而是精神上的一種落魄。
如果在這時,有望氣者觀看,就能看見氣運一下子跌了不少。
“這件事,本就是交給二位先生去做,張先生何罪之有?以后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二位去做吧……好了,本侯這里沒什么事,你們先下去吧,讓本侯好好休息一下……”只是交談了一會,鄭平原就感覺自己已是疲憊不堪,他揮揮手,令二人退下。
“主公……”紀圭心下一酸,想說什么,卻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和張瑜一起緩緩的退了出去。
出得郡守府邸,張瑜和紀圭上了馬車,直接去了酒樓,進了一單間,臨著二樓窗戶,二人對坐淺飲,都帶著一絲苦笑。
“張先生,你對楚王性情,有幾分了解?”紀圭自斟自飲了一杯之后,輕聲問著,如果事成,大家都在王弘毅手下討生活了,不能不了解。
“不過都是道聽途說罷了,哪有什么了解。”張瑜搖頭說著。
“主公所憂之事,可有可能發生?”紀圭這時候也是關心則亂,有些拿不準了。
張瑜苦笑的說著:“紀先生,事已至此,你還在亂想此事?以紀先生之才,會猜不到楚王公的反應?”
“事關主危,以及鄭氏一族存亡,實是有些不安啊!”紀圭語氣甚苦,說著。
有些感觸于紀圭對鄭平原的忠心,張瑜放緩語氣:“這是最好的出路了,要是不遞送降表,大軍一至,又能抵擋到幾時?”
多余的話,他沒有再說,紀圭自是心里明白。
果然,聽了之后,紀圭也不再多說什么了,二人只是悶頭喝酒。
且說那份降表,被人快馬加鞭,很快就送到了江陵,只花了一天半時間。
江陵城中王弘毅,很快接到了鄭平原遞送過來的降表。
三月底,四月初了,天下著小雨,雖然有些涼意,但是王弘毅身體不錯,卻已經撤下了火盆了。
“鄭平原是真心想要歸順孤,還是拖延之術?”書房中王弘毅看著手里的這份降表,手指屈起,輕輕敲打著桌沿。
這份降表寫的很有文采,可王弘毅看來,寫的再出彩,也不能掩蓋實質。
鄭平原雖已經相當落魄,可到底是出身荊州鄭氏,牽一發而動全身,要將鄭氏滿門誅滅的話,影響會很大。
此人前世也是稱王的人,命格氣運大有可觀之處,真龍崛起,必有蛟龍從之,至少在天下鼎定前,殺掉所有蛟龍這是很愚蠢的事。
鄭平原在陸地上守三郡絕無可能,可是長沙還有二萬水師,這才是王弘毅最心動之處,有著二萬水師,加上自己的水師,封鎖長江絕無問題。
以后不僅僅可以迅速鎮壓吳地,以后一系列的海洋計劃都有著底子,甚至退一萬步來說,這至少是南北分治的本錢。
這二萬水師,要自己建,沒有三年絕不可能辦到,并且耗資至少數百萬,可現在時間不等人,草原吞并步伐,一日快過一日,吳越魏越的休養之策進行中,王弘毅極需要時間去加快統一進程。
不能再拖了。
能就這樣一統荊州,留下自己班底慢慢蠶食,也是不錯選擇。
當然,前提是鄭平原是真心歸降自己,而不是被行事所迫,不得不拖延時間。
要是后者,只有雷霆處事了。
想到這里,他對內侍吩咐說著:“去將墨研了,孤要用。”
“諾。”內侍連忙去,又加上一支盞燭燈。
在橘黃色明亮而柔和的燈光下,墨香四溢。
王弘毅見了,滿意地說:“這次進貢的墨香氣隱隱,帶著寶色,不錯。”
說著自己將一張白紙攤開,在墨已備好之后,稍加思考,就提起筆,一氣而就,寫完了,仔細打量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璽,加了印,鈴上了,交給內侍,說著:“叫秘文閣記檔過目,立刻發給鄭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