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
王彥此番趕赴成都府,任務無它,即成功促成聯姻,與宋家確定訂婚之禮,因此,在這婚事未正式訂下之前,他自是不能獨自返回文陽府城交差。
免不了又是一番奔波。
好在這一路上,有宋家長子陪伴,其風趣言談,倒是令王彥頗為佩服。
“宋公子,你看,前面那大河便是汲水河了,只要順河而行,不出三五日,便可到達汲水縣了。”
王彥步于路上,身后跟著一行人,他手指前方大河,說于那宋公子聽。
“汲水河,我之前也曾聽人說過,似乎這汲水河里,有龍女棲身?”宋子燁笑的看著這河,似是對這傳言有些興趣。
王彥倒也聽說過這傳說,只是到底未親眼見過,心中未免不信,只笑笑,說著:“或許有之吧。”
見他興致不高,宋子燁便未再談。
很快,之前預定好的一艘大船,從對岸行來。
這船靠岸后,一個中年男子從船上步下,一眼便看到了王彥,一臉恭謹的過來:“大人,這船已備好了,隨時可啟程。”
王彥朝他點下頭,轉臉問宋子燁:“宋公子,船已至,走否?”
“船既已至,這就啟程吧。”一想到父親的囑托,宋子燁便想立即到達汲水縣,考查一番王守田其人,自是不愿耽擱。
“既如此,請。”王彥向宋子燁一讓。
宋子燁雖是宋家繼承人,卻也是一晚輩,自不肯在這種事上失禮,笑的說著:“還是王伯父先請。”
略相讓后,王彥先一步入船,宋子燁緊隨其后,一行人陸續上船后,大船隨即起航。
一路上,宋子燁倒是好興致,臨船望景,一派悠然。
可愈是臨近汲水縣,王彥暗中有些遲疑,汲水縣,王彥之前也曾來過,滿目蒼涼之景,到現在還繞于腦海,只一年許,此地能有多少氣象?
好不容易說動了宋家家主,若是這宋公子到了汲水縣,見到了滿目荒蕪,雖然不會覺得治理此地的主事太過無能,但是也會覺得失望。
王彥也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宋家家主派長子前來,是個什么意思。
這婚事到底成否,如今,還是未定之局呢!
于是,這般憂心,只三日光景,王彥就上了些火,卻不敢聲張,只希望到了那汲水縣城,王守田能爭些氣,給王家長長臉。
多日接觸,王彥早去了對宋家子弟的輕視之心,雖市井皆傳這一代宋家子弟平平無奇,可言談舉止細思量,王彥卻發現此子滴水不漏。
這等沉穩老練,又兼言談風趣,實是那些尋常子弟難以比擬,大家風度,果然一斑。
有兄父如此,想宋家小姐,也必非尋常之女了。
王彥不禁感嘆王守田之好運,又想到自己雖有一子,卻還尚未訂親,未來之妻,也絕對比不上宋家嫡女,未免生出一絲黯然來。
但轉念一想,得宋家這一助力,對整個王家皆有益處,便暗自嘆息一聲,不再多想了。
三日后,棄船登岸。
一行人由汲水西岸上岸,各自牽著馬,先是認真看了眼前景象。
入目的,是大片河灘,河灘盡頭,是一片疏林,再遠處,就是靠近縣城的農田。
這時,已經六月中,稻田一片金色,田地里,有農人在忙碌。
人人臉上的喜悅之色,離的雖遠,卻也可感受到。
王彥望著眼前這一切,內心驚訝非常,轉臉,他對宋子燁說:“宋公子,這里距離汲水縣城還有五里地,上馬行一會便到。”
“真是迫不及待想進城一觀。”宋子燁沉默片刻,說著。
看的出,他也被眼前景象震撼了,畢竟,傳聞中的汲水縣遭了戰亂侵擾,民不聊生。
可從眼前景象來看,卻是另一番模樣,只見數萬畝圍繞著縣城,只見稻田連綿一片,似乎天際都是沉甸甸的金黃色……
有下人牽過馬,二人翻身上馬,朝縣城方向行去。
行的這一路上,所見所聞,皆讓王彥很是驚訝。
直到此時,他在心里,對兄長的這個選擇不再懷疑,試想,若將這一爛攤交于自己之子,即便有他相助,短短時日內,也絕不可能出如此之成績。
選此子做繼承人,如今看來,倒也不那么讓他難以接受了。
連王彥這本鎮之人都如此驚訝,同行的宋子燁心里,就更是暗暗吃驚了。
雖身在成都府,可對這文陽鎮四縣一府的情況,宋子燁也略有耳聞。
這汲水縣可說是四縣中,遭戰亂之苦最盛之地,這樣一個縣,如今看起來,竟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態,就看這一連片稻谷,就有十萬石吧,這在亂世的重要性,不必多說。
有糧有兵,起先對王守田那點莫名的敵意,倒是消了大半。
只是,那王守田其人如何,他還要仔細看個究竟才成。
宋子燁心中,能配自己妹子之人,也須是那人中之杰。
王宋二人心中各有盤算,一時,路上無話。
一行人依河岸而行,策馬向前,行出四里多地,終見一城現于眼前。
饒是之前有了一番震撼,此時見到新修的城墻以及那厚重的城門,王彥依舊是免不了一番感慨。
倒是宋子燁之前并未來過汲水縣城,見此也只是暗暗點頭而已。
城門開處,偶有百姓出入,看衣裝,卻也干凈整潔,面上更無饑寒之色。
宋子燁見此,心中越發滿意,見身旁王家二爺有些怔著,他笑說:“想不到這汲水縣城城墻竟是重修了一遍,倒也像個縣城了。”
聞言,王彥回過神來,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實不相瞞,自這汲水縣城重建以來,我也未曾來過,如今親見這重修的城墻門面,倒是讓我吃驚非小。”
“城外都如此光景,子燁迫不及待想見識一下城內景象了。”見宋子燁面帶期待之色,王彥點頭,命一行人進城。
同時,他也派一人做急先鋒,前去縣衙報信。
但那人卻在之后返回,在王彥身旁耳語幾句,王彥頓時臉色微變。
一旁的宋子燁只當未見,一邊欣賞兩旁景色,一邊馬不停蹄的朝縣衙而去。
而此時,縣令府衙內,卻有一起謀殺案在審。
上座官者,自是此地縣令王守田。
說來湊巧,王守田才回來三天,由于得了一將,安排著去兵營,心情不錯,不想就有人前來問案了。
王守田無奈之下,只得當一個青天老爺,這時衙役已經建立,各持刑杖,倒也顯出了公堂的威風。
縣衙外,卻圍著不少百姓。
堂下所跪幾人,只一女,其他都是男子。
此女容貌清秀,身材婀娜,別有一番風流之態,此時更是哭得淚人一般,好不可憐。
王守田掃了一眼,心中就有數了。
汲水縣雖然殘破,主要是前線,后面半個縣還有些百姓,特別是一些大戶。
這案子死者便是可稱大戶,張少云,是堂下少婦之夫。
張少云是嫡長子,父母早亡,平日為人寬厚,并無仇家,家中只他一脈,又無兄弟爭奪家產,因此,當他失蹤多日被人從城外田間發現尸身后,案件便難解了。
因剛下過一場雨,縱有痕跡也早就沒了,死者身上又未發現傷痕,頗有幾分暴斃模樣。
身上銀錢不少,又非路遇歹人。
偏偏那死者一老仆,也隨后病死,死前,卻與自己兒子談及過此事,透露主家是被人所害。
雖未詳說,事情卻終究傳了出來,被死者族人一狀子告到了府衙。
王守田接了此案,當堂審理,令仵作細細查看,終在死者頭部,發現了一根深入腦髓的銀針。
兇手卻依舊難查。
那日堂上,王守田索性將死者之妻直接關進牢中。
今日,便是重審之時,三日牢獄之災,讓婦人越發楚楚可憐。
圍觀百姓,更是竊竊私語,雖這審案之人,是他們尊敬之人,可這斷案方式,卻有些莽撞了。
因圍觀者眾,因此堂上王守田并未發現,有十幾人擠入人群,也觀看起來。
堂下女子哭的悲切,堂上王守田卻似是無奈了,最后索性,命人當堂放了此女。
見此,眾人議論紛紛,因有其他案子審理,倒也一時未散去。
不過,人群中,卻有一人微微挑眉。
“王叔伯,您覺得,此案斷的如何?”說話之人正是宋子燁,他們十幾人已在人群中觀看一會了,對王守田如此斷案,宋子燁有些失望。
這案子也的確不好斷,無任何證據,無任何痕跡,兇手根本就找不到。
可期待越大,失望也便越大,因見了城中景象,這宋子燁對這王守田更多了一份期待。
因此,見這案子斷的如此,他心里嘆息了一聲。
王彥在一旁見了,自然察覺到了,不過,這城中所見,已然讓他很滿意了,在他看來,王守田不過是初次為官,又是少年,這打仗農業之事或許了得,可這斷案,未必在行,也不是什么太了不得的事情。
因此,只說著:“此案,的確無解。”
可這話還未說出多久,卻見幾名衙役,拘了二人,從遠處行來。
其中一人,竟是那剛剛放出之少婦,此時卻是一臉死灰,連哭都哭不出了。在她身旁,拘的另一人,卻是個年輕人。
“這是……”王彥和宋子燁見了,都現出驚訝之色來。
不光是他們,那些未散百姓,見此,更是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