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章給德妃娘娘跪了
當然了,萬歷還是要用張鯨張督公的,這安碧軒原本在蘇州織造任事,那是張鯨的干兒子,蹊蹺的是,保舉安碧軒為都知監總領太監的是鄭國舅,萬歷有些暗暗歡喜,覺得小舅子懂事,下面的奴才敲打敲打就好了,總不能一條活路都不給走,安碧軒一進京就找張鯨哭訴,說干爹呀!兒子也不知道為何那鄭國舅要保舉兒子……
張鯨就嘆氣,對他說了,干爹明白,那鄭國舅是挑撥離間呢!想讓我眾叛親離,說著,死太監眼淚水就下來了,張彪那可是他親侄子,死在蘇州,你說他不恨?怎么可能呢!
總之,安碧軒做了都知監掌印太監,不過相比較以前的池長軒公公,那可是老實多了,可謂夾著尾巴做人。
這時候萬歷就拿眼瞧著鄭若彤,“愛妃,你看……”德妃沒好氣對他翻了一個大白眼兒,極是嫵媚,“軍國大事,小女子怎么敢插手?”說著,就起身往外頭走去,小竇子趕緊跟上,伸手去扶著德妃的胳膊,到了宮門口,那門檻兒極高,小竇子又彎腰去給德妃拎起裙角,出了宮門,德妃用眼角掃了掃張鯨,冷哼了一聲,轉而去。
萬歷就滿臉苦笑,瞧著安碧軒尷尬不已還彎腰站在跟前,忍不住就呵斥,“還愣著做什么?讓張鯨滾進來。”
沒一忽兒,張鯨小心翼翼進來,“奴婢見過萬歲爺……”說著,就有些哽咽,萬歷本要呵斥他的,瞧他這樣兒,又有些不落忍了,“你說說你,盡干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兒,連我都要看愛妃三分臉面的,你倒好,往死了得罪,你若不想跟朕辦事,早早說了,朕讓你去孝陵種菜去,省得心煩……”
萬歷這話,其實還是給張鯨留了顏面的,至于去孝陵種菜,聽著嚇人,一個大特務頭子能活著去給先皇守陵,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兒。
按說,一個東廠督主不至于如此,歷史上一些東廠督主連皇帝想動的時候都要左右思量一下的,但張鯨有個最大的短板,張居正死,萬歷親政,這搭頭搭尾也不過兩年,這么短時間,張鯨還沒完全整合掌握東廠的力量,何況,張鯨上臺是搞倒馮保上去的,太監里頭反對這事兒的不少,連張鯨的干爹當年都不太贊成去弄馮保,故此張鯨在太監里頭也不算很得人心,加上德妃的確又是大明朝數得著的厲害,這么幾點一綜合起來,張鯨就大大落了下風了。
死了親侄子還要被德妃惦記著,張鯨可謂淚流滿面啊!我多冤屈吶!死的是我親侄子,親的,不是撿來的,鄭國舅他毫無傷啊!
但這話他也就敢在肚子里頭默默吶喊幾聲,到皇帝跟前兒敢說么?所謂有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張鯨覺得,是該正確審視自己了,自己這個東廠廠督,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威風,起碼,現在不那么威風。
他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萬歲爺,奴婢錯了,奴婢真錯了,奴婢想去找德妃娘娘認錯,娘娘如今還在氣頭上,不肯見奴婢啊!奴婢那混賬的侄子,不能給萬歲爺排憂解難,還要去添堵,他死的活該啊!萬歲爺,奴婢跟在萬歲爺身邊這么多年,雖然懷揣著真心實意給萬歲爺辦事兒,可奴婢本事淺,老是誤了萬歲爺的事兒……”死太監淚流滿臉,頗有后世影帝的風采。
萬歷瞧他這樣子,也不忍心,不管怎么說,當初自己還沒親政的時候張鯨就緊緊跟著自己,自己稍微流露出一點兒想動馮大伴的意思,他二話不說,冒著得罪很多人的危險就把馮大伴給扳倒了,這些年,自己用他一直很順手,何況,他也死了親侄子,怪可憐見的……
“起來罷!”萬歷就嘆了口氣,親自伸手去扶他,“張伴,朕和你主仆多年……這次張彪的事兒,算朕欠你一個人情,朕記得你老家似乎還有親人,再接一個過繼到名下來延續香火,你好生做事,朕還年輕,過個十年二十年的,天下富足了,朕辦事也順手了,難道就不能給你名下的兒子一個爵位么?”
“陛下……”張鯨剛被萬歷拽起來,聽了這話,噗通一下又給跪了,一時間,老淚縱橫,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奴婢,奴婢,奴婢……嗚嗚嗚嗚……”
這就是情份,皇帝記得你的情份,什么都好說。
萬歷安撫了張鯨,又讓他好生去給德妃道歉,不肯見,就在承乾宮外頭站著,真心實意的去,愛妃會原諒的……說了好些話,才轉回正題來,問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兒。
張鯨伸手撈起衣角擦了擦眼睛,這個動作完全就像是個老嫗一般,把臉上弄干凈整潔了,這才小聲清理了嗓子,說道:“萬歲爺,這……國舅在遼東那邊攛掇寧遠伯起了大軍,那邊密報說,寧遠伯起碼動了十萬大軍,先頭一萬三千精銳已經出進了漠北……奴婢是怕,會不會動了根本,這萬一鬧大了,九邊十三鎮的邊餉就太吃緊了。”張鯨也是在內書房讀過書的,和閣老們比起來,未必差到哪兒去,這也是邊撫們為何老是說以和為貴的原因,實在是沒銀子。
他把遼東的形勢一說,萬歷就嗯了一聲,倒也沒認為他依然在給國舅上眼藥,因為這論調,屬于當時比較普遍的論調,緩緩就說:“嗯!這事兒,國舅已經事先派人跟朕隱約說過,你就不用管了。”他說著,臉上就有些怒氣,“倒是這北京城街面上,到底怎么回事?朝堂上吵,市井中也吵,什么七豺八犬的都出來了,連朕在宮里頭都知曉,什么[若要世道昌,先殺換狗張,再殺顯祖湯,七豺,八犬,通通死光光],這些謠言,是從哪兒來的,怎么傳播的,你給朕查,仔細的查。”
這里頭叫做換狗張的,本名張鼎思,這家伙也是一個倒霉鬼,和胡汝寧差不多,躺著也中槍,他是申時行的同鄉,蘇州人,也是大名士出身,撰寫過很多書籍,結果別人認為八犬之中也有他,他就很委屈,上書給皇帝說,陛下,我冤枉,這肯定是別人陷害我,故意把別人的名字換成我,陛下啊!你要為我做主,能不能讓東廠和錦衣衛查一查,把我的名字再換出去,還我的一個清白。
這個奏章很快就被傳了出去,結果,很快就有人稱呼他叫做[張換狗],真說起來,還真是挺冤屈的,至于湯顯祖大大,還真不冤枉,自恃文藝青年,口不擇言得罪了人,不過,湯顯祖也有個委屈的地方,他的啟蒙老師是近溪先生羅汝芳,羅汝芳是顏山農的嫡傳弟子,顏山農如今正在拼命給鄭國舅鼓吹,所以說,他算是被乖官給帶下水的。
這些謠言,傳得是沸沸揚揚,萬歷在深宮大內都知道了,能不生氣么,朝堂上下,正事兒不做,整天弄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兒,朕花錢就養這些人的?
張鯨得了萬歷的吩咐后,自然要下死力氣查外頭的謠言,不過在這之前,他做了一件事兒,跑去承乾宮,給德妃娘娘跪了。
堂堂東廠掌印太監,跪在承乾宮前頭,一時間,宮內轟動啊!也不知道多少人瞧熱鬧,有些就幸災樂禍,嘿!張鯨啊張鯨,你也有今天,有些就兔死狐悲,覺得張鯨張公公都斗不過德妃,日后哇!我們這些奴婢的日子難過了,種種觀念不一而足。
在承乾宮的德妃聽小竇子來稟報說張督公跪在宮外,她是極聰慧的,尋思了一會兒,就理順了其中的脈絡,一時間,對張鯨又深恨了幾分,這狗奴才,是在威脅我……
她要不出去,就那么看著張鯨跪在外頭,時間一長,日后未免就要傳出德妃娘娘度量窄的話語,到時候兔死狐悲,誰還敢仔細給她做事?她要出去了,豈不是就落了張鯨的圈套,到時候,怕是那位皇長子的母妃又要冷言冷語地嘲諷,妹妹,沒想到連個奴婢也能拿捏住你啊!
這位王恭妃年紀比萬歷還大些,或許這也是萬歷后來后悔,覺得自己是被勾引的緣故。
所以,德妃對跪在外頭的張鯨又深恨了幾分,但一時間也尋不出什么好法子,當下就在宮內踱步,小竇子看了,湊上去就說:“娘娘,還是奴婢去罷!”說著,也不等德妃允許,就快步出了宮,到了外頭跪著的張鯨跟前,繞著張鯨看了兩圈,就趾高氣昂道:“張公公,娘娘說了,記得以后好生做事,還不起來,退去。”說著,就往地上扔了一串東珠珠鏈,這珠鏈溫潤渾圓,拋出去的時候就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澤,把遠處看熱鬧的那些太監宮女們都瞧花了眼,“嗟!賞你的……”
張鯨記得自己被年紀這么大的小孩子呵斥,那還是幾十年前剛進宮的時候了,一時間,又羞又惱,漲紫了臉皮,不過,卻也作不得,他到底是做到督公位置的大太監,喜怒不形于色或許做不到,忍辱負重還是能做到的,當下巍巍顫顫起身,對承乾宮拜了三拜,撿起珠鏈轉身離去。
小竇子回去宮內,德妃喜滋滋的,忍不住夸小竇子,“小豆子,還是你懂得姐姐的心思,不枉姐姐以前疼你……哼!張鯨這狗才,白白浪費了乖官送給我的珠鏈。”臉上就綻開了笑容,小竇子抿唇,“奴婢可不敢當娘娘的夸,不過,娘娘,國舅爺經常說,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丟串珠鏈,國舅以后肯定會送更大更好的珠鏈給娘娘的。”看著德妃的微笑,心里頭卻在想,能給若彤姐姐做事,這輩子也值了。
第二日,東廠和錦衣衛就開始在北京城滿大街的抓人,充分演繹了什么叫做橫沖直撞,不過,這些暫時就跟乖官沒什么關系了,而乖官呢!正隨著李如松李如柏率領的五萬大軍往蒙元韃子的地界兒去。
冰雪草原上,時不時會瞧見傻乎乎的狍子瞪著好奇的眼睛瞧著這支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