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糖含在嘴里，甜甜的，有糖的味道，也有李路由的味道，韓英愛感覺著糖在嘴里化開，口水多了起來，卻沒有吞咽，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
一層紅暈漸漸從耳根子上蔓延開來，爬滿了她的脖子，剛才都做了什么！
昏暗的停車場里，賓利像安靜的奶牛，一動不動地蹲在那里，一輛輛車從旁邊駛過，前燈的光從車窗上掃過，在車廂里劃下一道道影子。
光影的變化，就像韓英愛現在的表情。
“后悔了吧？”李路由看著韓英愛僵硬地坐在那里，緊緊地抿著嘴唇，許多人坐在馬桶上便秘時，大概也是這種表情。
他很意外韓英愛會這么做，只是韓大小姐做出這種事情又很能理解，她做事情總是那么沖動，來不及思考后悔然后就做了。
很多時候李路由也有想要親一親她的沖動，只是他知道那樣不行，理智告訴他不能，韓英愛不是一只可愛的小動物，她是一個女孩子，親她，會傳達一種信息。
李路由想，韓英愛大概也是這樣的，只是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沖動。
李路由也不會遲鈍到認為韓英愛對自己沒有好感，但是他不確定韓英愛對他的這種好感，到了一種什么程度，是一種什么性質的好感。
朋友以上，情人未滿？
曖昧可以，越界不能？
只是依戀，卻不纏綿？
李路由這么想著，然后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小清新的小資格調中，這種東西實在無聊的很，男男女女間本質的東西應該是很簡單的，無非就是異性之間會互相吸引，對于人類這種生物，尤其加入了生理之外的性格吸引。
韓英愛從小嬌生慣養，這位中海黑道大小姐，耳濡目染了父親和他的手下暴力直接的辦事方法，于是她也總是這么暴躁。
有一個把她的這種暴躁強按下去的李路由，她卻沒有辦法反彈，這種暴躁也沒有積累在心里，被李路由敲零打碎，于是變成了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倒不是說韓大小姐有什么自虐情節，這個世界上總有一部分人欠收拾，只不過這種欠收拾的人不是每個人都能收拾的，于是在他們欠收拾時表現出來的種種欠收拾，在被收拾后消失殆盡，留下來的那顆心反而顯得格外純凈。
李路由胡思亂想著，他不能確定韓英愛這么做是長久以來感情積淀自然凝聚引發的質變，還是僅僅是沖動？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哪怕只是沖動，如果一個女孩子對男孩子沒有足夠的好感，也不可能去吻他，更不可能將他嘴里的糖含入口中。
要知道很多情侶即使熱衷接吻，也會排斥別人吃過的東西。
更不用說蘸著口水，濕乎乎的奶糖了。
她現在還含在嘴里，也沒有說覺得惡心。
聽到李路由問她是不是后悔了，韓英愛連忙點頭，真的后悔，眼淚還沒有擦干凈，睜大著水霧朦朦眸子對李路由說道：“正在使勁后悔呢！”
“后悔也要使勁？又不是便秘。”李路由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韓英愛睜大了眼睛，生氣起來，“你居然聯想到這個，你這人怎么這樣！”
“我還想問你這人怎么這樣。”李路由不笑了，認真地看著她，“你剛才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我……”韓英愛結巴起來，“只是確定一下，確定一下那真的不是什么憶苦思甜糖！”
“就這樣？”李路由不相信，韓英愛總是這樣，無論她做了什么錯事被李路由發現了，她都要嘗試下糊弄下李路由，哪怕她的謊言和掩飾手段無比幼稚和粗糙。
“你不要誤會！我不會做對不起水水的事情，我們是姐妹，要講義氣。”韓英愛江湖氣息十足地說道，和她爸訓話時學的。
提起安知水，李路由沉默了下來，連韓英愛都知道不能對不起安知水，自己呢？自己有什么資格老是教訓韓英愛？
“那我算是姐夫？”李路由自嘲地笑了笑。
“你又想占我便宜？”韓英愛懷疑地看著李路由。
“我想占你便宜？還又！”李路由真想讓她搞清楚，不知道多少次他不想占她便宜都不行，她自己送上門多少次？不過這種打擊女孩子自尊的話，傷感情的話不能亂說。
一個剛剛主動吻過她的女孩子說這種話，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立場。
“姐夫和小姨子都是不清不楚的，就像你和小安，我才不要和你不清不楚。”韓英愛抓住李路由把柄似的說道。
李路由和謝小安確實不清不楚，可是韓英愛沒有證據，所以給李路由一種她隨意抹黑他的感覺。
“我怎么就和謝小安不清不楚了？”李路由反問道。
“因為你是姐夫，她是小姨子！”韓英愛當然沒有證據了，但就是懷疑。
“難道我和你就清清楚楚了？”盡管覺得自己和韓英愛越來越曖昧并不合適，但是看著她那副自以為是的態度，李路由還是忍不住想要刺她一下。
韓英愛的眼睛轉了轉，掩飾著那絲慌亂，倔強地抬起頭，“當然！我和你……我和你什么關系都沒有，都是迫不得已的情況！”
“你迫不得已給我打飛機？”李路由冷笑道。
韓英愛怔住了。
“你居然對著我冷笑！”韓英愛忽然哭了起來。
李路由頭疼不已，拍著自己的額頭，有過經歷的男人都知道，當一個女孩子忽然就被你招惹哭了時是多么的無奈而痛苦，尤其是這個女孩子不是那種和你沒有關系，和她的感情可有可無的那種時。
“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哭了！”惹女孩子哭總是不好的，李路由也懶得管到底是誰對誰錯，這時候沒有必要堅持所謂男人的自尊吧，會給女人認錯的男人，總有一份隱忍勁，這不是缺點。
李路由拍著她的肩膀和后背，輕輕滴抱住她，韓英愛一邊哭，一邊偷笑，果然和李路由較勁是沒用的，只要一哭很容易就逆轉形勢，果然，聰明伶俐，美麗大方的韓大小姐終于找到了制服李路由的辦法！
在他的肩膀上擦干凈自己的淚水，韓英愛這才眼淚汪汪地抬起頭來，至于李路由那個粗俗而讓韓英愛無法回答的反問，當然是被糊弄過去了。
至于李路由說的那句話里針對的味道，韓英愛是不會去思考的，反正只要不繼續讓自己為難，韓英愛才懶得去管！
“我們義結金蘭吧。”韓英愛想了想說道。
“不！”李路由想也不想就反對，他可不配合韓英愛做這種無聊的事情，李路由從來不在意這些東西，兄弟就是兄弟，不需要結拜，一方出事了，另一方也會義無反顧，感情不到那份上，拜了劉關張那也是扯淡。
更何況是和韓英愛，李路由看著她在那里猶自思索該怎么勸說他，就忍不住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你知道義結金蘭是什么意思嗎？”
“就是結為兄妹的意思。”韓英愛其實特羨慕李半妝，李路由從來不打李半妝，一定是因為李半妝是李路由妹妹的緣故……至于李半妝十分乖巧體貼，從不惹麻煩之類的原因，韓英愛是看不到的，她也意識不到自己有那么多缺點會讓李路由看著她就想打她的頭。
“山公與嵇，阮一面，契若金蘭。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說的就是朋友之間情投意合，結為異性兄弟或者姐妹。結為兄妹就是結為兄妹，不叫義結金蘭。”李路由其實也不確定結為兄妹是不是不能叫義結金蘭，漢語中可以考究的地方太多了，盡管他記得《世說新語》里的這些詞句，卻也不確定這個問題。
“你說的什么東西啊，聽不懂！”韓英愛皺著眉頭，最煩古代人了，有話不好好說，偏要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古代人怎么就不講普通話呢？哪怕是中海方言也好啊。
“總之，我不和你義結金蘭。”李路由也懶得和她解釋，代溝，李路由喜歡和感興趣的東西很多，涉獵也廣，韓英愛是從來不會去看什么《世說新語》的。
“那我叫你哥哥！”韓英愛想了想說道。
“那不一樣嗎？”李路由無奈，“然后給我唱《你到底有幾個好妹妹》？”
“一定要。在小說里，和男主角結為兄妹以后，兩個人就再也不會成為男女朋友了。就像楊過和那誰誰誰……”韓英愛言之鑿鑿的說道。
“那是陸無雙和程英。楊過其實是個人渣……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李路由沮喪地說道。
“你說楊過怎么剪手指甲哦？”韓英愛忽然想到。
“陸無雙和程英幫他剪。”李路由胡扯。
“那我幫你剪……”
“我又不是獨臂俠！”
李路由抗議無效，韓英愛已經從儲物箱里拿出一套剪指甲的小工具，握著李路由的手開始折騰他的手指甲。
“我說，你不要叫我哥哥啊……《神雕俠侶》那都是多少年前的套路了，以前的小說里男女主角結為兄妹，那就沒什么事了。現在的小說里，男女主角都是成為兄妹開始的，不管是親兄妹，有血緣的兄妹，沒有血緣的兄妹，領養的哥哥，撿回來的妹妹，后媽帶來的妹妹，繼父帶來的哥哥，總之……只要男女主角是兄妹，最后總是會在一起的，有血緣也給你變沒血緣，實在沒辦法把血緣弄沒了，也能給你打個純愛的旗號扯淡……”
“是這樣嗎？好像很有意思。”韓英愛沒有看過這種小說，她捏著李路由的手指頭，其實給人剪手指甲這種事情就和給人掏耳朵一樣好玩。
“所以，你不要給我當妹妹……嗯，你叫我干爹差不多。”李路由的女兒很多。
“去死！”韓英愛沒好氣地說道，李路由的建議太荒唐，連韓英愛都接受不了。
兩個人不著邊際地說了一會話，一開始那種略微尷尬的感覺終于消失殆盡了。
“你和李子到底是什么關系？”韓英愛一邊打磨著李路由的指甲，漫不經心地問道。
李路由看著她裝出漫不經心隨口問話的樣子，眼睛里都有小星星都在閃動，又好笑又好氣，她就這么執著于挖掘李路由和李半妝的事情。
“李子和我其實沒有血緣關系。”這件事情李路由本來絕不會輕易泄露，只是韓英愛都看到他和李半妝接吻了，總不能堅持說李半妝是自己的親妹妹吧……那韓英愛怎么看？不對，她不會怎么看，她只會更興奮。
“怎么這樣啊？”韓英愛大失所望。
“你那是什么表情？”李路由又想拍她的頭了，只是一只手被她壓在手掌下，另一只手被她握著。
“沒意思……”韓英愛當然失望了，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失望，但是總覺得沒意思，“其實我早就看出你們不對勁了，原來在音樂會包廂里看到你們，我就知道了！”
韓英愛一下子覺得自己英明神武了。
“我和李子現在的關系，你怎么看？”李路由也沒有辦法去問別人，崔鶯鶯可以問，但是她只會說全世界所有的女人都是夫君的，妹妹也一樣。
“我覺得吧……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韓英愛和李路由談過一次，那時候兩個人的關系還有些緊張，但是李路由說的話韓英愛記憶猶新，“李子從小和你生活在一起，兩個人互相喜歡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種事情很難控制的。”
就像韓英愛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歡李路由，雖然韓英愛絕不會去做更過分的事情了。
“別人不會這么看。”李路由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在擔心水水嗎？”韓英愛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路由點了點頭。
“會的哦。”韓英愛慎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這件事情你不能讓水水知道，如果她知道了，她一定會變成植物人。”
“可我不可能放棄水水，也不可能放棄李子啊……”李路由嘆了一口氣。
“反正你不能告訴水水……她真的會變成植物人，到時候你就只能天天給她澆水了。”
“什么澆水？”李路由心思有些亂，隨口回了一句。
“植物人不是變成植物嗎？植物都是要澆水的。”韓英愛鄙視著李路由，這都不懂，“到時候水水生根發芽，都變成一棵樹了，你要是敢讓水水變成這樣，我再也不理你了！”
韓英愛的話，卻如同閃電，一下子從李路由的腦海中劈過去，讓他眼前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