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多謝。閱讀網)
把身子朝石磊這邊挪了挪,蔣風約看著石磊:“可以靠在你身上么?我的頭很痛。”
石磊點點頭,伸出手,大大方方的將蔣風約圈在自己的懷里,讓她舒舒服服的把腦袋枕在自己的胸口。沒有半點情欲之念,單純的擁抱讓兩人都感覺溫暖。
“那天是我六歲的生日,爸爸在酒樓辦了一桌酒席,慶祝我馬上就要上小學了。我是六歲上的小學,比一般人早一年。下午是爺爺去幼兒園接的我,媽媽回來之后,我們就去了酒樓,爸爸在酒樓等我們。”
蔣風約的肩頭開始輕微的顫抖,眼睛里無聲的流出了眼淚。石磊看的心中不由一陣陣抽搐般的疼痛,伸出手,輕輕的用拇指幫蔣風約拭去臉上的淚水。
“可是到了酒樓之后,爸爸卻不在,問了酒樓的老板才知道,爸爸遇到了一個生意伙伴,被拉去他們的包間里了。”
“你爸爸是做生意的?你六歲,那是80年,剛剛開始改革開放啊。”石磊感慨了一句。
“其實爸爸算不得一個生意人,只是改革開放開始之后,他們單位的勞動服務部門進行了改制,我記得他們廠子是什么試點工程單位。”這么一說,石磊就明白了,的確,在80年代改革開放剛開始的時候,除了那位偉人劃出的幾個經濟特區之外,內地也有幾個城市中的幾個國企在進行著改制的試點嘗試,潤揚也的確就是試點城市之一。
“勞動服務部門被單獨劃出來成立了一個新的公司,爸爸原本是那個部門的主任,于是就接任了新的公司的經理。那會兒這個職位似乎很吃香,爸爸總是很忙,每天都忙著應酬南來北往的客戶。可是那天他明明是答應給我過生日的,沒想到又被客戶撞見了……我們就在包間里等啊等啊,等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爸爸才滿臉通紅醉醺醺的進來。一進來我就吵了起來,責怪他說話不算數,爸爸和媽媽哄了我半天我才算是勉強安靜下來。爺爺當時一直都在幫我罵爸爸,說他既然答應了女兒,就該推掉一切公事,現在想想,其實小時候爺爺很疼我。”
蔣風約徹底的陷入了回憶當中,仿佛想起了十七年前,那個不講理的小丫頭,扎著兩條細細的羊角辮。包間的門口走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年輕英俊,但卻腳步微微踉蹌,臉上通紅的滿口酒氣。
小丫頭開始大鬧,不依不饒,三個大人連哄帶騙,最終答應去潤揚當時唯一的糕點公司幫她買潤揚市面上幾乎見不到的奶油生日蛋糕,小丫頭這才安靜了下來。
但是很快,小丫頭就開始鬧著讓自己的父母去兌現承諾,此刻,甚至酒樓的菜都還沒有上齊。
拗不過小丫頭,作為父親的男子本就滿懷愧疚,雖然喝了不少酒,但是還是決定開車去買蛋糕。母親不放心,便要求跟父親同去,而爺爺在一旁試圖阻止,喝了這么多久,再開車,太過于危險。小丫頭依舊不依不饒,終于愧疚戰勝了理智,父親和母親決定立刻去買。
在那樣的年代,潤揚甚至還沒有出租車,父親只得去了另一個包間,找那個生意上的朋友借了他們的車,然后便開著那輛如今早已消失在國內市場上的波蘭產拔了奶子(波羅乃茲)汽車,四下尋找糕點店,希圖幫小丫頭買到一只奶油生日蛋糕。
小丫頭總算是安靜了下來,坐在爺爺身邊,享受著爺爺給她剝去蝦皮的每一個油燜大蝦。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就是因為這個小小的生日蛋糕,卻居然讓老人孝順的兒子與賢惠的兒媳、小丫頭的父母,再也沒能回到這個包間……
時間過去了很久,吃完了整盤油燜大蝦的小丫頭早已不耐煩,又開始在包間里吵鬧不休。老人無奈,只得去詢問酒樓的老板,老板帶著他們去了另一個包間,可是那個包間里的人也沒有半點關于小丫頭父母的消息,甚至于,那個借車給小丫頭父母的人,都曾經擔心過他們會不會把自己的車開跑了。
交通部門通過車頭已經嚴重變形的拔了奶子,終于找到了車主,而這個時候,時間已經是晚間的十點多鐘。80年的時候,十點鐘,幾乎意味著絕大多數的人已經沉沉睡去,小丫頭平時9點之前肯定已經睡覺了,這時候的她,也早就躺在老人的懷里睡得很沉,只是在睡夢里,依舊會揮舞著肉肉的小胳膊,嘴里嘟囔著夢話,夢話的內容依舊是那個生日蛋糕。
一方在等著自己的車,另一方則在等著兒子和兒媳,都留在酒樓并未離開,交通部門的人找上門來的時候,兩邊的人都迅速的去了事故現場。
到了現場,小丫頭也神奇的醒來,可是,她卻只看到那個在血泊之中的奶油生日蛋糕……
盒子已經完全散開了,可是蛋糕卻頗有些戲劇性的居然沒有被撞壞,依舊保持著完好的形狀,只可惜上邊沾滿了鮮血。
當場死亡,甚至不需要醫院進行任何的搶救。事后,父親的單位算是很厚道的給了一筆相當豐厚的撫恤金給老人和小丫頭,并且每年發一筆成年人的基本工資給小丫頭,直到她十八歲的那年。
蔣風約說到最后的時候,已經痛不欲生,渾身抽搐不停,石磊的雙眼之中,也不禁蓄滿了淚水。他此刻唯一能夠做的,只是緊緊的抱住蔣風約顫抖的身體,希冀用自己并不寬闊的胸膛,去給蔣風約帶來少許的溫暖。
“爸爸媽媽是我害死的,我如果當時不是逼著他們去買那個生日蛋糕,他們就不會死。”最后,是蔣風約無限自責的一句話,而石磊也通過這句話,徹底了解了蔣風約為何會如此激烈的反對酒駕,而蔣伯生這個慈祥善良的老頭兒,又是為何會對自己的孫女如此苛刻。所謂重男輕女,不過是個外在的幌子罷了,老人用行動十幾年如一日的表達著對蔣風約的不滿,但是卻又在外人面前,絕不透露半個字,他不想給自己的孫女造成一個絕望的環境,充分可以說明,他其實依舊疼愛這個間接害死了他兒子和兒媳的孫女。
與石磊之前的猜測稍有出入,但是方向沒錯。
石磊不想再問什么,也無需再問什么,他唯有抱緊蔣風約,任由蔣風約如同十七年前那個還不懂事的小丫頭一般,在自己的懷里肆意的哭泣。
淚水,很快便濕透了石磊的胸膛。
滾燙,直刺心房!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蔣風約才逐漸的平靜了下來,石磊也再度伸出手指,幫她將臉上的淚痕擦去,可是卻被蔣風約輕輕一打給打開了。
“哪有你這樣幫人擦眼淚的,連張紙巾都不知道拿,一點兒誠意都沒有。”這似乎埋怨但是卻實際心懷感激的話語,石磊又怎么可能聽不明白呢?
傻乎乎的笑了笑:“紙巾在前座啊,你還躺在我懷里呢,我怎么敢起身。”
蔣風約有些羞澀,但是卻不知為何就是不愿起身,有多少年都不曾有一個男人的懷抱可以帶給她少許的溫暖了?所有被男人擁抱的記憶,都還只出現在六歲生日之前,在那之后,蔣風約偶爾或許還會和女孩子有些肢體接觸,男人哪怕是不小心碰到她一下,也會惹得她許多的反感。
而她所渴望的那個懷抱,卻似乎一直都極為吝嗇,甚至連笑容都不愿意展現給她。
石磊在蔣風約的心里是個很矛盾的定位,一方面知道他只有十八歲,還是個少年。但是從跟他接觸以來,不管是在仲后公園現場的表現,還是三言兩語就把蔣伯生勸來了吳東,都似乎遠超過他的年齡所能達到。至于最近兩天的表現,已經讓蔣風約把石磊劃入妖孽的行列,唯有神仙或者妖怪,才能用18歲的年紀表現出40歲的周旋進退吧。而蔣風約是不可能把石磊劃入神仙的行列的,那根本就是對神仙們的褻瀆,于是,只剩下妖孽。
可是不管如何,這個妖孽的懷抱雖然孱弱了些,單薄了些,卻不可否認,很溫暖,甚至于,剛才沉睡的過程中,蔣風約似乎聽到故去多年的父親在愛憐的叫著她的小名:“乖囡囡,爸爸不開車,我們走路去,好不好?”
蔣風約記得,自己聽完這句話,懂事的點點頭,羊角辮在腦后晃了晃,然后她就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石磊不會告訴她,那句話是他試探著說的,能夠讓陷入痛苦回憶之中的蔣風約蜷縮在他的懷里,感覺到那么一絲安全感,這大概就是這場醉酒唯一的承載吧。從某些方面看來,這場醉酒也算得上是好事一件。不指望就此替蔣風約解開心中的糾結,但是,至少可以讓她知道,除去她的父親,以及她的爺爺,還有其他的男人的擁抱可以讓她感受到溫暖。
蔣風約關了車里的燈,又將身子縮到石磊的懷里。不同的是,這次她反過雙手,環住了石磊的腰,將腦袋深埋在石磊的胸膛之間,感覺很安全,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