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明鏡好似很不耐煩的樣子,揮了揮手:“得得,你跟他們說吧。”說罷,他朝著冷餐臺走去,找到一瓶白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就那么空口喝了起來。
瞇著眼睛,靳明鏡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挫傷,石磊注意到了這一點,他開始體會到,這塊籽料里頭,恐怕有個對靳明鏡影響很深的故事。
其實故事并不復雜,顧蕈也只用了幾句話就說清楚了,只是聽完之后,誰都能明白這塊籽料承載的可不只是一塊和田玉、而已,而是代表著靳明鏡乃至于整個狼牙特種大隊的一種榮耀。
當年,靳明鏡還不是狼牙,雖然狼牙并不是狼牙特種大隊里唯一的稱號,而是只要各方面的素質能夠達到的時候就會被獲得這個稱號,但是,數十年來,也只有退下去的靳老爺子和一個名為熊秉義的人得到過這個稱號。
而這個叫做熊秉義的人,就是靳老爺子的徒弟,從某種角度來說,他也可以算是靳明鏡的師父,畢竟靳老爺子生下靳明鏡的時候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已經無法親自教靳明鏡功夫,只能讓自己唯一的徒弟熊秉義來替他傳授。
當年靳明鏡不過十六歲,熊秉義一年前就說靳明鏡已經距離狼牙的標準只有一線之隔了,而這是無法通過訓練來達到的,必須經歷一次心靈上的蛻變。
當時正好有個任務,作為共和國第二代狼牙的熊秉義親自領軍,就是靳明鏡所說的天山腳下。任務進行到最后的時候,發生了大規模的槍戰,而對于雙方都是特種精銳部隊的情況下,槍戰往往并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反昏是最終的肉搏戰。
毫無懸念的,這場戰斗也進行到了最終的肉搏戰,雙方在槍戰交火之下基本上都沒有任何傷亡。而肉搏戰開始不久,狼牙的隊伍當中就失去了兩名戰士,對方雖然也付出了五人的代價,可是靳明鏡年輕氣盛,要親手為自己的戰友報仇,直奔敵人的首領而去。很快,狼牙的戰士和敵人就全部都分散開來,靳明鏡一路追蹤著敵人的首領,而其他的狼身戰士都在打掃著各自零散的敵人。
敵人顯然不是靳明鏡這種距離狼牙只有一步之遙的戰士的對手,哪怕靳明鏡赤手空拳,哪怕他們手里都有刀劍之類的武器,卻也依舊被靳明鏡打得落花流水。眼看著靳明鏡幾乎憑借著一己之力將敵首拿下,那個首領卻從地上檢起了一把早已沒有了子彈的手槍,而他的脖子上,還掛著最后一粒子彈。
靳明鏡當時被三個敵人圍住,加上天色已黑,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就在千鈞一發的關頭,敵首手中的手槍開火之際,熊秉義正好趕到,但是他也只能順手檢起河谷里的一塊石頭,朝著敵首的槍口扔了過去。
子彈射出了槍膛,擊中了那塊石頭,但是卻并不是實打實的擊中,而是子彈擦過了那塊石頭,改變了方向之后,射向了趕來救援的熊秉義。
就是這顆子彈,射中了熊秉義的側臉,子彈深深的陷了進去,破壞了熊秉義的大腦。雖然不是車場死亡,卻也無力回天。
共和國的第二代狼牙死于這樣的一個意外,而靳明鏡則用那塊被子彈擦過的不過拳頭大小的石頭,生生砸死了那名害死熊秉義的敵首。
足足砸了上百下,敵首的頭顱都幾乎被砸爛了。而那塊石頭,正是石磊現在手里拿著的那塊和田玉的籽料。
這并不是一個太復雜的故事,但是石磊聽完之后卻震撼了整個心靈。他從顧蕈口中得知,靳明鏡也就是在那場戰斗之后,終于經歷了熊秉義一年前就提到的心靈上的蛻變,終于成長為共和國的第三代狼牙。而這塊石頭,也一直都成為了他的一塊心病,逐漸壓抑著他,根據軍方的揣測,后來發生在靳明鏡身上的戰后創傷應激反應,其源頭就是這場戰斗。亦兄亦父的熊秉義的死亡,像是個沉甸甸的擔子,一直壓在靳明鏡的心頭,直到多年之后才終于爆發了出來。
所以,對于靳明鏡以及整個狼牙而言,這塊石頭,這塊和田玉的籽料,實在是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而除了有限的能夠數得出來的幾個人之外,這塊石頭一直都只是存在于傳說之中,沒有幾個人親眼見到過這塊石頭。而今天,靳明鏡竟然將這塊石頭送給了石磊......”,
“四哥,這石頭,......”石磊不知道該如何陳述,他實在有些不敢接受這塊石頭。
“這塊石頭壓在我心上好多年了,也該是拋棄掉的時候了。離開狼牙之后,除了你沒有人敢跟我滿嘴胡說八道,還肆無忌憚的擠兌我,你這個小兄弟,是我離開狼牙之后最喜歡看到的人。如果我要把這塊石頭從心頭上挪開,你就是最適合的人選。媽‘的,你是想讓這塊石頭一直壓在老子心頭上么?”靳明鏡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白酒,粗聲粗氣的說道。
石磊猶豫了一下,突然笑了,把那個錦盒順手就扔到了地上:“這個破盒手扔了,石頭我留下了,跟我名字挺像的,我也是塊石頭。”說著,石磊把那塊石頭塞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拿起一只酒杯,昏空了里頭的紅酒,搶過被靳明鏡握在手里的白酒瓶,咕咚咕咚給自己倒了一杯。
“四哥,我敬你!希望你真能扔了那塊石頭,我想,狼牙會很歡迎你回去的!”
靳明鏡咧開嘴笑了起來,重重的給了石磊一拳,兩只杯子發出清亮的聲響碰在一起,兩人分別仰脖子喝了個干干凈凈。
周圍的那些人,默默的看著石磊的舉動,然后默默的各自取了一杯酒,同樣的一飲而盡。他們的這杯酒,是敬給那些曾經為了共和國的榮耀和安全而付出生命的人們,不僅僅是熊秉義,還有千千萬萬犧牲掉的英雄們!
“剛才還只都是相互寒暄的宴會,現在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傷感而凝重,故事很短,卻足夠震撼人心,每個人都受到了感染,哪怕是這幫最為唯利是圖的商人們。
“得了!酒也喝了,禮物也送了,我不跟你們這兒磨煩了,你們說的那些東西我都不愛聽,凈是錢啊錢的。走了!”靳明鏡拍了拍石磊的肩膀,笑著往大門口走去。
石磊沒送他,只是看著靳明鏡高大壯碩卻略微有些佝僂的背影,心里祝福著他,希望他可以盡快擺脫戰后創傷應激反應的再影,否則,再過些年,即便他的病好了,恐怕也因為年齡的關系,再也無法回到狼牙之中了。而石磊很清楚,回到狼牙,一直是靳明鏡最大的愿望。
沒等靳明鏡走到門口,大門卻突然被打開了,一個長相俊美到就連女人都會感覺到嫉妒的男子,虎背熊腰,恭恭敬敬的請進來一個赤足白裙的女子,女子臉色紅潤的仿佛火在燃燒一般,嘴唇都有些干裂,臉上卻帶著微笑,手里捧著一個小小的泥封的壇子。
“小五哥?”女子進來之后,看到靳明鏡,顯然一愣。
靳明鏡見到這個女子,也是一愣,再聽到那很久都沒有人如此稱呼他的“小五哥”(靳明鏡在家是排行老丟的,四哥之說是某位首長之誤),似乎終于認出了眼前的女子是誰。
“你是沈家的那個小丫頭?”靳明鏡咧著半又笑了。
然后,兩人幾乎同時說出了一樣的話語:“你怎么會在這兒?病好了?”
咖...”這真不是病友在討論病情啊,這倆人得的完全不是一樣的病。
這個女子,自然就只能是沈怡了,而那個俊美到讓女人都會妒忌的男人,也只能是被稱之為小六子的宗定陸了。
一開始,沒有人能猜出沈怡的身份,只是覺得這個女子身上幾乎沒有什么人間的煙火氣,實在是有點兒仙子的味道,而她身邊的男人也漂亮的不像話,這樣的組合太過于為之驚嘆罷了。可是當她喊了靳明鏡一聲小五哥,而靳明鏡也大喜的問她是不是沈家的小丫頭的時候,一些人似乎已經開始意識到這個姓沈的女子是什么人,不過,也并不是任何人都意識到了的,石磊早就發現,沈家應該主要還是從商的家族,或許有些官員的成員,但是多數也都是比較底層的官員,中央方面應該是沒有沈家的人。但是沈家的影響力卻偏偏更多都是在官場上,這一直也都是石磊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而現在在場的,多數都是商人,所以他們對于沈怡,對于沈家,也并不知道什么,只是從靳明鏡居然如此親熱的跟沈怡打招呼上看得出來,這個沈怡,恐怕是一個份量未必比靳家差多少的重量級人物。而知道沈怡身份的,都是聯通和大唐這種大型央企里原本官員轉成企業領導的人,又或者是家族里在官場上也是枝繁葉茂的人。但是不管如何,他們心里都冒起了同樣的一個念頭,沈姑娘,不會也是來替石磊長臉的吧?
他們猜對了,沈怡知道了石磊今天和聯通簽約的事情,于頭一天晚上就飛了過來。只是她的身體實在太弱,哪怕是一下飛機就去了酒店休息,卻也一直到半個多小時之前才終于可以下地行走,于是便直接趕了過來。
倒是沒想到,進來之后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會是靳明鏡,沈怡不由得感覺到有些奇妙。說起來,她和靳明鏡之間頗有些淵源,當初,家里還曾經考慮過讓沈怡和靳明鏡走在一起,沈靳兩家聯姻。那會兒沈怡和靳明鏡也都還上,也并沒有見過幾次,不過兩人都是大家族里成長起來的,知道婚姻這東西未必由得了自己做主,于是也沒提出什么反對意見。最終破壞了沈靳兩家聯姻的,是中央的那些首長們,他們實在是有點兒不敢想象,沈靳這兩個家族的勢力一旦通過沈怡和靳明鏡這兩個日后十有八九是家族家長的人聯合起來,究竟會引發如何的化學變化。為了保持各種穩定,兩家的老人也重新考慮了兩家聯姻的問題,最終放棄子這種令知情人感覺到毛骨悚然的強強聯合。
“沈怡姐姐,你和四哥認識的么?”石磊這時候巴”經走了過去,宴會現場的其他人一下子都懵了,無論是確切知道沈怡代表著什么的,還是不知道但卻看得出來沈怡的地位也相當之高的,此刻都確定了沈怡的確就是為了石磊而來。
而石磊,究竟是個什么樣子的妖怪啊?靳家已經站在了他的背后,現在又來了一個沈家!
跟沈怡打招呼的同時,石磊順便沖黑著臉的宗定陸笑了笑:“小六子,你也來了!”宗定陸的臉更臭了,顯然,要不是因為場合的緣故,他早就發飆了,他最恨的就是石磊喊他小六子。
“四哥?”沈怡似乎有些迷惑,“是小五哥啊!”看起來,沈怡并不知道靳明鏡被某首長稱呼為老四的事情。
不過這句話卻說明了一點,那就是沈怡的確跟靳明鏡認識,并且很熟。
“這里頭有個小故事,回頭再說給姐姐聽吧。”
靳明鏡這時候也開了。:“小子,你是怎么認識沈家這丫頭的?”
石磊汗了一下,心道沈家丫頭,麻痹這大概是我見過的人里,唯一一個敢這么用俯視的目光跟沈怡說話的人,宗定陸雖然跟沈怡也比較親密,包括宗健,這個沈怡的大師兄,見到沈怡也都是極為恭敬的模樣,大概也只有石磊敢跟沈怡平等相處吧,可也僅僅只是平等相處而已。
“這也說來話長了,我還真是沒想到,你們倆居然也會認識的。哎呀,也是我疏忽了,不過也不算奇怪,以你們兩家的勢力,認識才是比較正常的事情。一個國家的土地再為廣闊,其實世界也沒有多大。”
靳明鏡哈哈大笑著:“這還真是有趣了,沈家丫頭,你也是來恭賀石石的公司跟聯通簽下這么大的合約的么?”
沈怡眨了眨眼睛,露出極其難得的笑容,但是明顯笑的有些虛將:“原來小五哥也是。石石,你欠我一個解釋。”
石磊摸了摸頭:“不對呀,我瞧著你倆似乎有什么隱情啊!”
靳明鏡笑的更大聲了:“這小子,就是聰們,這也讓你看出來了。當年我只有十七八歲吧,沈家丫頭是十五?家里頭原本有意思讓我倆結成一對的,后來有幾個膽小的家伙,怕我們兩家聯合起來...”靳明鏡居然沖著石磊擠了擠眼睛,頗有幾分促狹的樣子,“你懂吧?就沒成事兒。不過也幸好沒成事,否則,我心里有病,她身子有病,好家伙,倆人病一塊兒去了,這還不得天下大亂?”
石磊再度汗了一把,心道真還是不能讓你們兩家聯合起來,沈家究竟有多大的勢力我不知道,但是海關總署署長是他們家的棋子這我知道了,沈家的財富究竟達到什么程度我也能想象一下。至于你們靳家,嘖嘖,軍隊那頭,你家老爺子威嚴彪炳啊,這一商一軍,萬一你倆突然想當皇上怎么辦?
沈怡也沒有像是尋常女子那樣,表現出羞意什么的,只是落落大方的笑了笑道:“小五哥昏是比前些年開朗了,石石是屬鑰匙的吧?認識他以后,我的病情穩定了許多,看起來小五哥也被石石這把鑰匙打開了某把鎖,可喜可賀。”
開始說石磊屬鑰匙的,還沒人聽得懂,聽到最后一句,卻都酲悟了過來。這,恐怕就是靳明鏡如此器重和欣賞石磊的最重要的原因吧?而靳明鏡也是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轉臉看著石磊,他想不到石磊居然還能讓沈怡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保持一個比較良好的狀態。
他們三個人在相互說著話兒,宴會大廳里的其他人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樣的場面了。不管知不知道沈家的人,在聽說沈怡差點兒跟靳明鏡聯姻,最后卻被幾個所謂“膽小的家伙”破壞了,也都猜出了是怎么回事。那么,沈家的份量也就擺在了桌面之上,似乎,絕不會比靳家低。這究竟是哪個家族?為什么都不曾聽聞呢?而石磊又是如何得到這樣的兩個家族的信任的呢?當擁有了這樣的兩個家族站在他的身后,這個年輕人......”,沒有人敢再想象下去了。宴會大廳里有一小部分原本還只是看在場面上才對石磊多了幾分重視的人,現如今也都再也不敢對石磊有任何的輕視,就憑他和靳明鏡以及沈怡的關系,恐怕在場的任何人,都不如石磊一個小指頭那么重要。
一直都想要跟石磊套套近乎的麥高通訊的那幾個人,尤其是許樂,更是近乎崩潰,哪怕他們僅僅是剛才才聽說了靳明鏡的家世背景和身份,而對于沈怡還只是一無所知而已。
石磊突然想起一件事,轉過身喊了一聲:“風約姐,曉苑,你們過來一下。”
蔣風約和韓曉苑,這兩個都是石磊女人的人,終于第一次四目相對,從對方的眼神里也都看出了對方和石磊的關系,然后相視一笑,朝弄石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