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如何低調的上任,屁股做下去之后,總是要做點兒事情的。所謂三把火,也未必就是當官的本身愿意去燒,一來是剛接手,需要利用一些行動來熟悉環境,二來也要給上頭一個明確的示意,“我坐在這位置上是會用心做事的”,另外就是如同張同訓這樣的從下頭市里調上來的干部,總是要在局里略微的豎點兒威的。
于是一系列的嚴打活動,就此展開。
可是誰想到就在這關口,一封匿名的檢舉信寄到了省紀委,并且同樣的信也出現在省廳廳長兼政法委徐豐年的桌面上。兩封信的內容當然都是一樣的,矛頭直指張同訓,說是作為一個正廳級的干部,他的公子卻在經營著一家色情場所。首先廳級以上干部的子女就不能在其轄區之內經商,雖然這一點可以進行黨內的規避,提前上報,但是偏偏信里還濃墨重彩的描述了所謂色情場所的含義。
徐豐年有心將這封信置之不理,只把張同訓喊過來內部談個話就算了,張一松經營的水木吳淮,徐豐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自己都去過,也知道那封信里所言不虛,那兒的確是有些打著擦邊球的生意。關于廳級干部子女不允許在其轄區經商這一條,從任何角度其實都并不會太影響什么,一來張一松開水木吳淮是在一年多前,當時張同訓還在潤揚任職,調上來之后,張同訓也做了內部報告,更何況張一松還已經把名下的股份轉到石磊的名下了,他現在只等同于一個高級管理人員,談不到經商。
但是關于經營色情場所這個檢舉內容,就比較誅心,徐豐年也不得不思量著辦一辦。
紀委那邊接到檢舉信之后,因為他們只是負責干部問題,經營色情場所這種事情不歸他們管,所以甚至都沒怎么當回事,理由是張同訓已然提前申報了。
但是這種事,不管是省廳還是紀委,都明白這不只是一封簡單的檢舉信,而是有人蓄意的針對張同訓有的放矢。是以在每周周一例行的省委碰頭會上,徐豐年和省紀委的就都把這封信拿了出來。這么一來,這個寄出匿名檢舉信的人的心思,就更加明白了,根本就是沖著張同訓來的。
考慮到此人是有的放矢,而且此人一定是黨政機關的內部人員,否則怎么可能對這些事情這么清楚?這就不能僅僅走內部程序了,于是在省委邊捍衛和省長虞江的共同指示之下,兩天之內,在整個省委系統內部的公示欄上,出現了關于張同訓已然申請規避的處理辦法。工商部門也配合將水木吳淮的法人公示出來,這件事總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所謂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既然有人是帶著目的來針對張同訓的,當然不可能就此罷手,很快就出現了第二封檢舉信,而且這封信不光是徐豐年和紀委那邊有,還包括信箱以及省長信箱都出現了相同內容的檢舉信。
這一次,信的內容更加直接,甚至于將工商那邊關于水木吳淮法人更換的詳細手續都一并呈上,直指張一松的股份是在張同訓上任之后才轉給石磊的,并且同時指出了石磊也是,其父親甚至是副省級的干部。然后,更為誅心的內容就出現了,信里洋洋灑灑的扯了一大通黨性之類的,竟然都是關于石磊和石為先的,說什么一個副部級干部的子女,經商已然是跟黨的紀律有一定程度違背的舉止了,而且竟然還經營的是一家色情場所。最后又總結說張一松和石磊之間股份轉移的事情,甚至調出了從前石為先和張同訓曾經在潤揚忝為同儕作為憑證,又說明了石磊和張一松在高中階段是同學的關系。總之就是試圖同時打擊石磊和張一松這兩個人。
這樣的一封信到了省委手里,就由不得邊捍衛等人不重視起來了,他們相信這人是一定會將此事進行到底的,信里倒是沒有直接羅列罪狀,而是大談黨性原則,尤其是牢牢抓住色情場所這四個字不放。
看起來,之前的省委內部公示,并不能讓這個寫匿名信的人滿意,邊捍衛和虞江商量過后,認為如果省里不作出一些姿態,此人鬧不好會繼續將檢舉信遞到中央去。現在能把石磊牽涉進來,下一步誰知道此人還會不會把邊捍衛都牽連進去?畢竟在江東省的體制內的圈子里,石磊和邊捍衛之間的關系是誰都心知肚明的。
省委迅速的做出了決定,成立一個臨時小組,開始對這封信里的檢舉內容展開調查,同時責令省廳的技術部門,分析這封信的筆跡和來源等等,這種事其實可大可小,但是這個人如果任由他一直藏身暗處,始終就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為此,邊捍衛也把石磊喊到了家里,石磊幾乎第一時間就認定這事兒跟劉長平有關,怒不可遏,當著邊捍衛的面就發了火。
“肯定是劉長平,我現在還能跟誰有這么大的仇?這個娘們還真是不識好歹,非要我把她逼到絕路上不可么?”
邊捍衛一瞪眼:“胡說什么?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么?你給我好好坐著!當初你和張同訓的那個兒子搞什么這種會所我就持保留意見,總覺得你們能把握的住,就沒提這事兒。你告訴我這地方能給你賺多少錢?你還沒賺夠?為什么要去搞這么個場所呢?白白落人話柄。這種地方,關掉也不可惜,何必因小失大,為了這么個烏煙瘴氣的偏門生意,授人以柄?依我說,你關掉算了!”
石磊有心犟著來一句,可是想了想又道:“好吧,水木吳淮我會轉出去,但是劉長平這次顯然不是一個人,她肯定在省里獲得了什么人的支持。邊伯伯,這事兒我會查到底的,要是讓我查出來是什么人在搞鬼,您到時候可別攔著我,我要是不把他們釘死,我就不信石!”
邊捍衛再度一瞪眼:“你還真把自己當惡少了?你覺得你現在在京城的名聲好聽么?楊明部長跟我提了好幾回了,讓我說說你,學會著收斂點兒。”
石磊聳聳肩:“邊伯伯您到底哪頭兒的?現在是劉長平那個女人揪著我不放,我夠寬宏大量的了,要不然,您以為我整點兒她和她老公的材料還整不出來?就算不讓她們下半輩子吃牢飯去,我也讓他們從此在家吃老本!什么叫我收斂點兒?”
“你這是在跟我說話呢?”邊捍衛也不滿石磊這副恃寵而驕的樣子。
石磊嘿嘿一笑,也知道自己的話有點兒過分,就放緩了語速說道:“邊伯伯,我態度不好我承認,不過這事兒您說說看,是不是底下有人在搞小動作?我看吶,甭管你們這次把姿態做的多足,總不可能真因為這事兒給我們幾個獲罪吧?劉長平那個女人要是不把她敲死,她能一直糾纏到底您信不信?”
邊捍衛皺著眉頭,他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心里不免就有點兒后悔,前段時間關于首旅的事情,看來就不該讓石磊去搞,不然的話,可能劉長平跟石磊之間的梁子也不至于架的這么高。邊捍衛這也是想瞎了心,石磊什么時候吃過虧?在巴黎被劉長平差點兒擺了一道,他要是不報復才怪呢。有沒有首旅的事兒,石磊終歸都是要出手的,只不過因緣際會,石磊的報復正好落在這件事上頭了而已。
這邊邊捍衛數落著石磊,那邊張同訓在家里也是差點兒拎著張一松一通臭揍。
“混賬東西,當初你說做生意,我就不贊同。石石的公司搞得那么大,你到他公司里干點兒什么不好?非要去搞這些烏煙瘴氣歪門邪道的生意。現在你看看,不光是讓人有機會來針對我,還把老石和石石都牽連進去了……”
張同訓還真是耿直,他絲毫沒看出來這事兒是因石磊而起,還在自責把石為先和石磊牽扯進去了。
張一松掃眉搭眼的,他在張同訓面前可不像石磊在邊捍衛面前那樣還敢頂嘴,張同訓罵著他他就只有俯首認罪的份兒,幸好還有他母親在旁邊攔著,不然張同訓早就幾個耳光抽過來了。
罵了一大通之后,張同訓斥責道:“你去給石石打個電話,讓他來家一趟,然后你小子給我好好的向人道歉,平白無故的把他們一家給牽扯進來了!你明兒就去給我把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給關了,我缺了你的錢用了?你現在在省城是不是也整天一副吊兒郎當的紈绔公子的德行?老子就該活活抽斷你的腿!”
張一松掃眉搭眼的,給石磊打了個電話,說是張同訓讓他到家里來吃飯,石磊答應了,立刻就趕了過來。他甚至都想到了張同訓此刻鬧不好會內疚于把他們一家牽連進來了,就算是張同訓不找石磊,石磊也要過去表示歉意的,說穿了,這事兒是因石磊而起。
石磊到了之后,張同訓還在氣頭上,不過看到他總算是控制的很好,但是卻罵著張一松,讓他給石磊一個解釋。
石磊趕忙拉住張同訓,滿懷歉意的說道:“張叔,這事兒真不怪一松……”
“你少替他打馬虎眼,這個什么水木吳淮還不就是他攛掇你給他錢開的?正道不走,凈走些歪門邪道,色情場所!老子明兒就讓人給你們封了去!”
石磊拉著張同訓,好說歹說讓他坐下了,然后才說道:“張叔,關于這個場所的事兒,您也不能全怪一松,這里頭很多因素,而且他那兒還算干凈,我一直給他上著弦不許他越線呢。但是這次的舉報,真的跟一松無關,其實也跟這個場合沒什么關系,主要責任還是在我。”
張同訓不明白了,石磊這才把自己跟劉長平之間的瓜葛告訴了他,然后很誠懇的說道:“張叔,張嬸,這事兒全都是我惹出來的,你們真的別再怪一松了。至于干部子女經商,這省里市里的大員,誰家子女不是要么從政要么經商的?真正完全干凈的一個都沒有,一松這就算好的了,至少他沒拿著張叔您的名號在外頭胡來,經營這個水木吳淮,也是我的主意。您要是想罵,就罵我吧!”
就算是明白了原委,也相信這事兒跟張一松無關,真的是有人想要針對石磊,才把他們一家牽連進去了,但是張同訓又怎么可能怪罪石磊?至于石磊說的水木吳淮是他的主意,張同訓是不信的,石磊的生意他也不是不知道,這兩年一直關注著,也聽張一松說過石磊現在也是身家幾十億的人了,這只不過是石磊不想讓張一松受到責難的托詞罷了。
“你們這兩個小子啊,就一個讓人省心的都沒有!”眼見著這次的禍其實是由石磊而起,張同訓的火氣也就消了大半,隨后就開始考慮怎么把這件事結束了。
“張叔您也別太擔心,雖然還沒證實,不過這事兒跑不掉就是劉長平弄出來的。水木吳淮呢,現在股份在誰手里用處都不大,對方咬死了一點,一松是在您上任之后才把股份轉給我的,我現在要是再把水木吳淮的股份轉出去,就更是落人口實了。這樣吧,我和一松明兒就讓水木吳淮暫時停業,等到解決了這件事之后看看到底怎么說!”
張同訓點了點頭,石磊這話不錯,現在股份在誰手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其實反倒是那封檢舉信里更誅心的內容,那就是關于色情經營的事兒。這事兒原本就可大可小,沒人管也就不叫事兒,可是有人一根筋要搞你,這事兒總歸有些麻煩。不過張同訓也明白,這種場合是打不完的,就算是鬧到中央去,也無非就是停業整頓勒令整改之類的事兒,除非是有人要拔刺,并且也有那個實力把石為先和他張同訓一并拔掉,否則也鬧不了多大。
“那個水木吳淮啊,我看以后還是別開了,要么就徹底轉給別人吧。一松這小子呢,就是這么個吊兒郎當的德行,石石你公司里看看有什么閑職給他安排一個算了。這說話間你們明年也該畢業了。”
“放心吧張叔,這事兒我來處理,我會讓劉長平消停下來的。這次,就算是那位陳家的大公子也保不住她!”石磊這是動了真火了,劉長平要是只是對付他,哪怕玩手段針對石為先,石磊都有可能放她一馬。可是她用心歹毒到連張同訓都要拉下馬,這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晚上自然就留下來吃飯,可是,沒想到的是,這飯剛吃完,張一松的母親還沒把碗筷收拾干凈呢,一個電話就打到了張同訓的桌子上。
又出事了!
在檢舉信出現之前,市局就展開了一輪小型的針對主城區的嚴打活動,這其中掃黃打非當然是主題,不少桑拿因此也都暫時停業了,但是v這種場合除非是那種比較低級的在包間里就脫的場子,其他的也頂多就是被叮囑幾句,控制著別讓小姐們出臺就得了。還不至于非關不可。
可是在這種環境之下,派出所方面對于出警的要求就高得多了,一般只要接到關于色情信息舉報的報警,都是要堅決出警的。而今天晚上八點來鐘,110報警臺就接到一個電話,說是水木吳淮依舊在經營色情內容,并且報警電話直接說明了有雛妓。于是草場門派出所就出了警,到了水木吳淮之后,還果真就發現一個包間里有衣衫不整的狀況,并且一查身份證,其中竟然有一個沒有身份證的女孩子。帶回所里到系統內部一查,這個女孩子竟然還差一個月才滿十四周歲,這事兒就大了!
其實這個所謂的出警,無論是張同訓還是石磊一聽之下就明白了,這是系統內部有人搗鬼,否則在上頭擺明了有調查組調查此事的時候,誰吃飽了沒事干還跑去水木吳淮找事兒?水木吳淮屬于草場門派出所的轄管范圍,所以石磊和張一松跟這個派出所的警察都很熟悉,這就更加說明這是有人蓄意在里頭搞鬼。
石磊一個電話就甩到草場門派出所所長的手機上了,現在這個所長也從家里到了所里,正為難著呢,接到石磊的電話,立刻就把所有情況跟石磊說了一遍。110報警臺那邊接到電話之后,自然就把信息傳達到草場門派出所來了,當時所里有一個副所長在值班,那人原本是打算讓兩個民警開車過去做做樣子就完事兒了的。可是沒想到那兩個民警開著警車到了水木吳淮門口之后,卻看到市局掃黃辦的副主任帶著幾個人也過來了,還罵了那兩個民警一頓,結果那個副所長也不得不趕到了現場。隨后跟市局掃黃辦的那幾個人就一起進去了,然后就出了這么檔子事。
“那個掃黃辦的副主任叫什么名字?”石磊沉著臉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