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一篇闌述關于經濟和政治力量之間相互轉圜的論文,出現在一本叫做《經濟天下》的經濟類月刊上,文章的題目叫做《權傾經濟》。
這篇論文是由申浦經貿學院的一位經濟學教授撰寫的,文章的主題不算太有新意,但是切入的視角卻還是能夠看出其中很多深層的剖析。
該文章剛剛刊出,就被《南方都市報》轄載,在老百姓當中并沒有引發太多的爭論和思考,在經濟界也沒有特別大的凡響,但是在政治領域,卻引起了一部分人的重視。
之所以這篇文章沒有在更大的范圍內形成影響,是因為嶺東省的省委昏書記靳明甫看出這篇文章的立意和用心頗有些險惡,他仔細思考過后,并沒有自己做主,而是將這篇文章放在了省委書記顧平的桌面上。顧平現在貴為嶺東省委書記,同時也走進了政治局委員名單的人,堂堂哥國級,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現在其實處于一個傳幫帶的位置上,他不管之后的步調走進一步或者如何,將靳明甫安全的扶上自己現在這個位置,是他最重要的任務之一。所以靳明甫的意見對他來說,是尤為重要的,而這篇文章里,甚至隱隱約約牽涉到靳明甫,乃至于靳家。
顧平不得不仔細考慮,這篇文章究竟是中央的意思,還是僅僅來自于某個派系對于靳家的傾軋。不同的政治派系之間的斗爭歷來無從避免,可是如果是中央有心讓靳家的位置向后靠一靠,來自于一號首長的意思,靳家就算是再如何勢大,其他官員也必須仔細掂量一下。
但是不管是來自于誰的授意,顧平也不可能由得這篇文章肆意的流傳下去,更不能由其發揮影響,控制是必須的。以省委的名義,顧平要求《南方都市報》暫停對此文章的繼續剖析和報道,可是即便已經做出這種決定之后,顧平依舊陷坐在自己的座位當中,思考著關乎于逞篇文章。
這篇去似乎僅僅只是一篇普通的關于經濟和政治權力相互影響的論文,雖然在提法上有一些新穎之處,可是實在也沒跳出從前的學者們討論的范疇。可是,之所以這篇文章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尤其是政治領域的注意,是因為這篇文章里,數次用石磊營造的石頭集團,以及石為先這幾年的火箭升遷來做相關論證,同時還牽涉到了靳家。在普羅大眾的眼中,這篇文章當然不會有太奇特的地方,可是放在別有用心的人的眼里”這篇文章甚至可以被稱之為一篇對于石磊和石為先乃至于靳家挑釁的檄文。
不光靳明甫以及顧平注意到了,整個嶺東省上下的官員都對這篇文章爛熟于心,以嶺東為中心,這股私下間的議論很快就蔓延到嶺西、辛貢等省。而這篇文章的起源地,申浦,則也是和嶺東省幾乎相同的反應,官員們也在紛紛議論,這股風潮也就很快的吹到了江東和杭南這兩個省,甚至于,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到了更北邊一點兒的膠東省。
一篇看似簡單的文章,卻迅速的影響到了中國境內經濟最強的幾個省份,這哪怕是一篇經濟類的文章,也顯得有些不正常了。又不是什么開先河的經濟類闡述型的文章,僅僅是一篇老生常談而已”卻將嶺東、江東、杭南、申浦以及膠東這幾個每年的gop總額牢牢掌控全國前五的省市全部囊括了進去,這股風潮”顯然影響的范圍還將玉深。
平京當然是迅速就受到這股風潮鋒影響,官員們開始存在一部分的相互猜忌,靳明鏡的無名會所里,也顯得不如往常那鼻熱鬧了。
面對這樣的一個人心浮動的局面,有些人是在猜測,是因為石為先和石磊父子太過于招搖,終于引起中央某位真正的大員的不滿,是以要出手整治他們了么?而有些人卻對此不以為然,覺得如果僅僅針對石家,倒也無可厚非,可是這篇文章所涉及到的,卻分明是將嶺東靳明甫、杭南秦建業、辛貢黃明祥、江東邊捍衛乃至于中組部的楊明等等,這樣的一個在近幾年官場里迅速凸現出來的一個小小的自成一格的派系全部推到了水面之上,讓中央也好,地方也罷,愕然發現,國內的幾個經濟大省,其一把手,或者未來的一把手之間,似乎通過石磊這個看上去并不顯眼的棋子,竟然隱隱約約的交織成了一張新的權力的網,大家在相互支撐。雖然還未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地步,但是,似乎他們聯合起來的勢力已經開始有些膨脹之嫌了。
無論在普羅大眾眼中,還是在經濟界的那些人眼里,這篇文章充其量是有些沖著石磊去的,可是在政治領域當中,猜測就眾說紛紜了,不少人在暗暗將以上提到的那幾個名字聯系起來之后,也都感覺到暗暗的心驚,似乎,這些人,真的已經成為了一股新的力量,并且,讓人覺得相當意外的是,似乎,這其中并非以靳家為核心,反倒是,隱隱約約,石為先才是這個小團體里最受到照顧和重視的人一一一一一一這樣的一個局面,就讓原本眾說紛紜的各路猜測,更顯得撲朔迷離起來。
京郊的那幢四合院里,陳家的那位大公子將手里那份《南方都市報》緩緩放在茶幾之上,來回搖晃著躺椅,又拿起身旁茶幾上的紫砂茶壺,緩緩的啜了一口,重新放回原位。
“宋思軍!劉長平!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杭南省城汴將,湖邊的一處茶室當中,秦建業也放下了手里的內參。
這篇文章竟然如此迅速的被中央黨委的內參轉載,并且位置還相當不錯,這多多少少有些出乎秦建業的意料。其實應該把這句話分成兩句說,這篇文章被內參轉載,秦建業對這是有心理準備的,卻并沒有想到在內參上會是這樣的一個位置,居然被放在緊跟著幾個政策話題的位置。
內參上的文章,位置一向是相當考究的”就像是我黨的會議,關于領導人的坐席是不能有絲毫的錯誤的,曾經不就有個人民日報的老編輯,因為疏忽將領導人的名字順序排列錯誤,三十多年工齡依舊被處分開除,就連報社的社長也受到相當大的牽連”迅速退居二線了。
所以,對于內參上這篇文章的位置擺放,秦建業的心里是起了一個相當大的疙瘩的。
倒是有心問問石磊,究竟得罪了什么人,這篇文章的主旨其實很明顯,擺明了是針對石磊和石為先的,但是其他人也是這篇文章的始作俑者的波及范圍。可是這種時候,內參上轉載這篇文章的位置又這么敏感”即便是一只腳踩進副國級的秦建業,也不得不更謹慎的行事。
考慮再三,秦建業也只能撥了個電話給秦介,秦介當然也聽聞了這件事,父子倆在電話里并沒有多做交流,秦介也只是說了一句:“我會跟慕北通個電話,讓她提前回國。”
邊捍衛就沒有其他人那么多避諱,畢竟他和石磊的確是有著相互利益上的瓜葛的,雖然不是那種直接的權錢交易,可是邊捍衛在行政職權范圍內,給予石磊一些政策上的扶持”而石磊也會在地方建設以及政績等等方面做出一些回報是屬于半公開的情況,邊捍衛沒必要因為一篇文章就避諱什么。
在風聞之后,邊捍衛就已經對這件事有了關注了,他比其他人更清楚”這分明就是石磊一直在等待的所謂劉長平的下一步攻擊。而等到內參上居然如此之快的轉載了這篇文章,邊捍衛就直接吩咐他的秘書給石磊打了個電話,讓石磊直接到省委他的辦公室去一趟。
平京。
兩個人是同時拿到這份內參的,一個是凌東升,另一個則是方力鈞。
兩人的反應各自不同,凌東升是默默的將這份內參放在一邊,眼睛微微的瞇了起來。雖然這份內參里幾乎完全沒有提到他,但是卻也略微涉及到石頭集團跟聯通的數次合作,以及這一次石頭集團如火箭躥升一般的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彌標準制定以及實施的參與者,一躍成為該在未來至少十年當中最重要的電信產業的項目的第三大解決方案運營提供商,這已經等于是在隱隱約約的涉及到凌東升了。
更何況凌東升現在和石磊的交集著實不少,唯一的兒子是石頭集團華北分部的雷總裁,而妹夫則是石頭集團總部的技術總工程師。凌東升也不得不更加沉靜的責思考這個問題,以及,有可能需要的對策。
方力鈞就要好得多,他和石磊的來往,似乎更多的局限在方曉和石鼻的私交上。兩個體制內官員的公子,年齡相仿,有些來往再正常不過了。尤其是方力鈞的工作,和石磊以及石為先都沒有產生太多的交集,至少是沒有表面上率涉到一起的證據。
所以,相對而言,方力鈞對于這件事的感觀反倒會更顯得像是局外人一些,心理上的負擔和壓力也會相對較小一些。只是由于他和宋思軍都算是陳大公子那一脈的,方力鈞稍微要考慮一下陳大公子的感受,或者說,他需要猜測一下陳大公子的想法,這件事,究竟他是怎么看的,他又準備如何處理這件事,或者,是如何處理宋思軍。
但是不管如何,在對于整件事的判斷上,方力鈞是有自己獨特視角的,他在考慮著,要不要找石磊談一談。轉而一想,石磊現在估計正焦頭爛額四下奔忙之中,這會兒需要石磊給解釋或者需要石磊去處理的事情太多,他這邊能幫的上手的也有限,倒是先幫著石磊試探試探陳大公子的口風比較靠譜。
決定之后,方力鈞就直接離開了辦公室,也沒讓司機開車,自己開著私車就去了京郊陳大公子那套四合院里,他相信,同樣也看到這份內參的陳大公子,這會兒一定在院子里。
江東省,吳東市。省委大院,邊捍衛的辦公室。
胡大秘也不在場,也知道內參內容的胡大秘,在給石磊打完電話之后,就到秘書處開會去了,他知道這時候的邊捍衛需要單獨的空間和石磊談話。作為一個省委書記的大秘,胡大秘很清楚自己的職能,什么時候該出現在領導身邊,什么時候又該不聲不響的離開,胡大秘都是相當有數的。
坐在邊捍衛的面前”邊捍衛也不說話,只是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
“倒是沒想到動靜這么大啊一胡擼搞到中央黨委的內參上去了。”
,“劉長平做不到這一點”你之前所說的猜測,現在可以證實了?”
邊捍衛的臉色并不是太好看,畢竟,這種被中央猜忌的情況”任何一個一方大員都是要謹慎對待的。
,“邊伯伯您其實不是也已經知道是誰了么?這篇東西從申浦出發,那個什么《經濟天下》”就連我們身處揚江三角的人都沒聽說,《南方都市報》又怎么可能關注到這么一篇玩意兒,更何況這篇文章在申浦幾乎沒形成什么影響。擺明了是南方系有人在使勁兒,而南方系有一大部分也算是跟我們這邊息息相關的,至少有靳明甫在,輕易不會有人動我的腦筋,誰還能不知道靳明甫是下一屆定死了的一號大員?那么還能剩下什么人?從南方報出現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就已經徹底可以肯定了。不過,這么快就上了中央的內參,這還是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原本想的一些對策似乎有些不適用了”我正在考慮怎么消除這個影響”您就讓胡大秘打電話給我了,我這不就過來了么?”
石磊這話,一方面是在把結論和對手明確的和邊捍衛交待出來,另一方面”其實也是在告訴邊捍衛,自己現在并沒有什么成形的想法”
恐怕只能靜觀其變,然后尋找合適的突破口。
邊捍衛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你應該知道,這種事是中央最忌諱的就是下頭的官員合縱連橫,玩兒地方保護主義,這是中央最不能容忍的。”
石磊笑了笑:,“逃白伯,我覺得您就是在其位謀其政,因而有時候反倒是一葉障曰了。”
,“哦?你這個臭小子又有什么高見?”邊捍衛白了石磊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喝水。
“幾個細節的小點”石磊豎起了一根手指,右手的大拇指”“這是最主要的一點,靳明甫是什么人?”
,“靳家老三,中央著力培養的接班人考察序列中的一個。”
石磊又笑:,“那么第二點”石磊又豎起了右手的食指”“您手里這份內參,前頭政策型的東西不說了,后邊的摘抄不涉及任何機密,您認為這篇文章最可能是哪個方面編撰上去的?”
邊捍衛沉吟了一會兒,眼睛瞇了起來,然后帶著疑惑的聲調問石磊:,“你是說,這篇文章是靳明甫那個在人民日報的妹妹摘抄上去的9”
石磊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指了指桌上兩份不同的報紙:,“其實刊載的同一篇文章,南都的是全文轉載,我和申浦《經濟天下》的那篇原文做過仔細對比,一字未改,只是糾正了一種一處勘誤的錯別字。而內參上這份,雖然我沒機會比較,但是剛才您讓我瞅了兩眼,我卻能看出在一些細節的措辭上,似乎是發生了一些比較有趣的改變的。這篇東西也就走到您和虞江省長就為止了吧?如果您讓胡大秘看了這篇內參上的文章,相信他早就該發現這個問題了。我不敢肯定是不是靳月虹主導的,但是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篇東西一定出自人民日報,而且,作為人民日報的昏總編,靳月虹肯定對此做過比較細致的批改,至少,現在我們所看到的這篇文章,其實走出自靳月虹的手筆。”
邊捍衛一聽,立刻拿起了桌上那份內參,又逐字逐句的詳細閱讀了起來。說實話,在石磊說這話之前,他還真只是草草瀏覽了一番。
這也不怪他,南都上的那篇他已經詳讀了數遍,看到一篇改動其實相當至少的文章,對于邊捍衛而言,其分量之重在于出自內參,而不是其內容,如果僅僅是在一份普通的報刊上,哪怕是南都這樣的報紙上看到這篇東西,邊捍衛也不會如此的關注。
兩廂比較之下,邊捍衛還真是看出這兩篇文章在一些極其細節的地責,有些措辭上的不同。而這些措辭,似乎在隱隱約約改變著什么,遣詞用句更為嚴謹了,而一些明顯帶有傾向性的批駁的文字,也干脆就被刪掉了,留下的,倒是一篇頗為中正的評述性的論文。
,“這篇更不偏不倚了,只是在論述現象,有傾向性的東西不見了。”邊捍衛緩緩說到。
石磊笑道:“這就是我察覺到的關鍵,這里頭似乎在暗示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