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是大周的北方門戶,自從后漢被后周滅亡之后這里的軍事地位就格外的重要。從郭威稱帝至今,后周朝廷總是會派駐重兵在這里以震懾北邊的漢國。而這樣一來,漸漸的這座雄城就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軍事要塞。歷來都是駐守在這里的大將軍主掌大事,州府衙門就跟擺設一樣毫無作為。晉州城內的百姓也早已經適應了戰爭的氣氛,不管哪支軍隊來接管晉州,他們的日子還是要照常過下去。
因為這個時代是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期,常年征戰不斷。不說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就是各國內部的戰爭幾步沒有一天是停止的。這個時期,老百姓對于歸屬感這個詞一點都不在意。在這個混亂的歷史時期內,百姓們不會因為身在某一個國家就對這個國家十分的忠誠,對別國入侵的軍隊也沒有太大的仇視。這是一個悲哀的時代,也是一個凄涼的時代。
今天還是后漢,明天就改成了后周。今天還是后蜀的土地,明天就插上了大周的國旗。這樣的事情太平常了,平常到百姓已經能無動于衷。所以,在晉州城墻上的周旗被撤掉換上大漢的飛龍旗的時候。在蒙字大旗被焚燒豎起劉字大旗的時候,前幾日的緊張和恐懼漸漸消散之后,百姓們就再次恢復到了正常生活當中。
就是這樣,難道你還能指望他們拿起菜刀鋤頭和漢軍殊死拼殺?有人說這是奴性也好,是無知也好,但老百姓總得活下去,不管誰做皇帝,他們能做的就是逼著自己不斷是適應。只要還有一口飯吃,一張床睡,一家溫飽,誰愿意造反?好不容易安定下來,誰愿意再次顛沛流離?
好吧,你可以說他們奴性,羊性,沒有一點反抗精神。但你不能否定他們生存下去的權利。自古以來,但凡還能活下去,百姓們誰愿意提著腦袋去玩命?別說什么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誰都能做皇帝這樣的話,那不過是騙人的。喊這話的人早早的就被人割了腦袋,離做皇帝還差十萬八千里呢。沒有一點背景,純粹農民出身起義最后做了皇帝的,只有一個半。半個,半個,是開創了強強大漢的高祖劉邦。一個,是建立雄雄大明的太祖朱元璋。當然,這只是說建立了朝代的人,那些造反自立為帝然后迅速被剿殺的人,多如牛毛。
有人說漢人缺少狼性,從骨子里都有一種奴隸性。這不怪百姓,只能怪那幾千年的壓迫。
所以,當劉凌換了一身便服,帶著聶氏兄弟和王小牛等幾個親兵出門走上大街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晉州街頭上的平靜。恐慌還沒有蔓延就自己消散不見,百姓們的臉上還掛著笑容,一點也不虛偽。他們都是發自肺腑的高興,漢軍這樣輕而易舉的得到了晉州,而不是經歷很久的大戰,更沒有破城后的屠殺,這就是最值得開心的事了,不是嗎?活著,大家都還活著,沒有什么比這更讓人舒心的了。
晉州的大街很寬,這是為了便于大軍快速調動。這幾年有右威衛守在這里,南北沒有戰事,這里的百姓們好不容易才過上幾年踏實日子,所以都想盡辦法讓自己的生活變得好一些。在這座軍事化城市里,商業竟然變態的繁榮。
街道兩邊的店鋪一家挨著一家賣什么的都有,商品琳瑯滿目,劉凌都有些詫異,這兵荒馬亂的,這些商品是怎么運來的?
“王爺?那是什么東西?”
王小牛看到一樣自己沒有見過的東西,禁不住好奇著問道。
劉凌順著他的指點看過去,隨即笑了笑道:“那個叫做摩尼輪,也叫轉經筒,是西域的和尚用的東西。一般上面都刻著六字真經,或者是其他的簡單經文。”
王小牛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跑到那個攤位前面拿起一個轉經筒仔細的看了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六個自己不認識的字。不過他不認識,并不是因為這六個字很難認,而是他這輩子到現在就認識了三個字,王,小,牛。
把這東西拿起來隨手轉動了一下,王小牛感覺不錯,這要是自己有孩子就好了,這玩意絕對能把大胖小子逗得哈哈笑。
“這東西多少錢?”
王小牛問賣家。
“一貫大錢!”
那賣主似乎并不怕當兵的,張嘴報出了一個讓王小牛嚇的幾乎把那摩尼輪丟出去的價格。一貫大錢,那就是一千文,買饅頭能轉滿一輛推車。
“這么貴!”
王小牛咋舌,隨即將那摩尼輪放下,狠狠瞪了一眼那個賣主道:“你還是留著生小個的吧,我買不起。”
劉凌看著好笑,信步走過去拿起那個摩尼輪看了看,是木制的,根本就不值那么多錢。不過他也明白,這樣的亂世中,行商走動需要多大的風險,尤其是這樣的小玩意,千里迢迢的弄來,其實是一件挺不靠譜的事。亂世中百姓們誰手里都沒有什么余錢,有一貫錢還不如留著買米,誰會買這個沒有一點用處的東西?而且這個時期,佛教在中原也不如唐代興盛了,只有那些大戶富人才會買這樣的新鮮東西擺著玩。
他把摩尼輪放下,低頭在攤位上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個攤位上賣的幾乎都是和佛教有關的東西。
“這個平時賣的多嗎?”
劉凌想不通,為什么這個賣主會選擇販賣這些東西。
那賣主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迅速的把頭低了下去:“自然不少。”
劉凌見他似乎有些懼怕自己似的,一直低著頭說話,知道是自己身上這身錦衣的緣故。商人即便再有錢也不可穿錦衣,而晉州城里那些世家也早就在漢軍到來之前搬走了,也就是說如今這晉州城里還能穿著錦衣在大街上閑逛的,很有可能是軍中的人物。這小販常年做生意,看人的眼光自然還是有的。
劉凌掃了一眼那些商品上的灰塵,笑了笑,不再問。
“這個東西,我看最多也就值二百文錢,若是賣,我便拿一個送人去。”
劉凌把那摩尼輪又拿起來,在手里轉了轉。
“公子喜歡,二百文就二百文吧,不敢高攀公子,只求以后多照顧我生意。”
劉凌笑了笑,掏了一塊碎銀子能折七八百文的樣子,隨手丟在攤位上,拿了那摩尼輪遞給王小牛道:“送你了。”
王小牛一愣,趕緊拒絕道:“怎么敢讓王爺破費。”
劉凌笑問:“你怎么看上這東西?”
王小牛訕訕的回答道:“我就覺得這玩意不錯,用來哄孩子肯定好使。我也就是看著新鮮,屬下……屬下又沒有孩子可哄著玩。”
劉凌哈哈大笑,把那摩尼輪往王小牛懷里一塞,大步走了出去。
王小牛心里感動,拿著那摩尼輪左看右看,真有些愛不釋手。他可不知道這東西有什么用處,也不知道這代表什么含義,只覺得自己將來有了小孩的話肯定會喜歡。
“派人盯著那小販!”
劉凌輕聲對聶人敵說道。
聶人敵點了點頭,轉身去找影衛的人。眾人才消失在街角,那賣東西的小販迅速的收拾了一下攤位上的東西,往小推車上胡亂的一塞,推著車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角落里,聶人敵讓暗中保護劉凌的影衛跟上去,然后回到了劉凌的身邊。
“王爺,已經派人跟過去了,王爺是懷疑那小販是周軍的奸細?”
聶人敵回來后低聲說道。
劉凌搖了搖頭道:“不管是不是周軍的奸細,但絕對不是一個小販!”
食指和拇指之間那么厚的繭子,那是經常拿刀的人才會磨出來的。而且那小販眼神恍惚,臉色雖然平靜,但嘴角一支繃得很緊,若是心里沒有鬼他不會如此緊張。再說,再說,那人明顯對金錢的概念不大,不然看到那塊足以抵上七八本文錢的銀子應該表現出些驚喜才對,畢竟那塊銀子的價值遠超劉凌還價后的二百文大錢。這樣一個人,疑點太多了。
那小販推著獨輪車,回身看了看見沒人跟著,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將車上的東西裝在一個口袋里背上,轉身鉆進了一個小院子里。影衛的人見他進去之后,剛要跟過去看看,忽然發現這院子周圍竟然設置了不下三個暗哨,他身子往暗處縮了縮,并沒有驚動那些人。
小販進了院子,將口袋隨手丟在院子里。推門進了偏房,端起桌子上的冷茶咕嘟咕嘟的灌了一氣,抹了把嘴,轉身往正房走了過去。
“屬下晉州香堂堂主邱碩,拜見圣母,圣女!”
“進來吧!”
屋子里傳出冷冷淡淡的一個聲音,不帶一點感情。
“有事?”
坐在屋子里的是兩個女人,年紀大一些一身宮裝的溫婉女子,正是白蓮教圣母葉秀寧。年紀在十六七歲,穿著一身白色衣裙的,則是東方倫日的關門弟子,在武道上自己摸索已經隱然有一代宗師風范的欒影。
欒影放下茶杯,皺著眉頭說道:“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沒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往后院來,圣母身體不好,需要靜養。”
邱碩躬身道:“屬下無禮請圣母,圣女贖罪。只是,屬下有重要的情報要稟告。”
“說”
“屬下剛才在大街上,看到劉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