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在晉州的主街上,前后各一百名黑衣侍衛將馬車拱衛的風雨不透。大街上的行人習慣性的躲避著馬隊,在他們的思想認知里,能擁有這么多護衛的,自然是某個身份大的嚇人的大人物。他們猜對了,這馬車里的人確實是大人物,一個在南征大軍中有著恐怖權利的大人物。
“大人,人已經在昨晚就控制住了,晉州兵營里還不知道他被咱們拿住的消息,但輜重營那邊已經來催過幾次,門關著,他們也沒敢硬闖。”
“反抗了嗎?”
“反抗了!他宅子里的護衛不少,身手也還可以,殺了三十幾個,院子里的人手損失了兩個。”
“都厚葬了吧。”
他緊了緊裹在身上的黑貂皮毛絨領子的大氅,低頭的時候剛好看見黑色大氅上繡著的那一朵燃燒的火焰。對于為什么用這樣一個圖案做監察衛的徽章,趙大一直不是很了解。王爺既然選擇了這個圖案,那就肯定有什么深意。他卻不知道劉凌當時正好想到一句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現在身子乏力的很,甚至連自己走路都十分的艱難。用吳夲神醫的話來說,他雖然保住了一條命,但元氣大傷,五年內很難恢復。元氣這個東西玄之又玄,但神醫既然這么說他便這么聽。當視線轉移到車廂一角上放著的那輛王爺特意命人制作的帶輪子的椅子,他自嘲的笑了笑,現在自己簡直就是半個廢人了,幸好,是很強大的半個廢人。
他有些不明白的是,為什么王爺會那么聰明?不光在軍事上有著令人敬仰的天分,在很多方面都有著超乎想象的智慧。比如,這段日子開始流行起來的女人裙子的款式,就是王爺閑來無事畫出圖紙找綢緞莊做出來送給王妃的。再比如,這輛裝著咕嚕能推著走的叫做輪椅的東西,可不僅僅只是代步工具那么簡單。這輪椅上裝了最少十三種機關,能發射最少一百多枚暗器,弩箭。
他當然不知道,劉凌在設計這個輪椅的時候毫無例外的想起了無情公子。說實話,上一世的時候,劉凌也是個只能以輪椅代步的人,他對于輪椅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而且,對于能殺人于無形的無情的輪椅,他可是向往已久的。這一世他是個健康的人,沒有機會再去坐輪椅,剛好,趙大需要。
所以,趙大很幸運的試駕了劉凌親手設計的家庭用豪華型椅子。
“直接去晉州大營,讓人把馮伏波也帶到大營里去,死尸也都拉著。”
趙大擺了擺手示意匯報的監察衛校尉下車:“派人先去晉州大營通報,讓杜義到轅門外候著!”
等那校尉下車之后趙大自顧自笑了笑,臉上的表情有一分得意,二分苦澀,七分的釋然。
“王爺,既然你想讓屬下做事張揚一些,那屬下就張揚。王爺是想讓屬下做一位孤臣吧?是呢,讓所有人都敬而遠之的孤臣。所以,屬下要做的就是得罪人,盡量多的得罪人,不能與任何人拉近關系,是這樣吧?”
他笑了笑,表情變得愉悅:“王爺或許不知道,你所想,正是屬下所愿做的。”
十幾匹高頭大馬直接沖到了晉州大營的院門外,趁著一樣黑色長袍的大漢從馬背上躍下,領頭的監察衛校尉快步走到門口對守兵說道:“通報一聲,監察院指揮使趙大人已經進了晉州城,讓杜義將軍在門口等候!”
“監察院指揮使?”
那守衛愣住。
監察衛校尉嘆了口氣道:“照我說的話去通報吧,杜將軍知道是誰要來。”
監察衛校尉將官碟遞給那守兵,然后就站在轅門外等著。那守兵本來看到有人接近大營是想訓斥一番的,可是被監察衛這校尉弄的有些傻眼,見那幾個人氣定神閑的樣子他倒也不敢耽擱,快步往大營里面走去。
杜義是知道監察院是怎么回事的,而監察院指揮使那個正二品的頭銜不得不讓他放下身段到大營外迎接。
領著十幾個將領,杜義就站在門口等著趙大的到來。他心里并沒有什么怨氣,對于這個驟然冒出來的大人物,劉凌在給他的親筆信中已經詳細的介紹了一下。而且,劉凌在信中告訴他,趙大去晉州就是為了拿人的。杜義在心里沒有找到什么線索,也不知道王爺讓監察衛拿的是誰,心里倒是有幾分忐忑。
他是劉凌的老部下,隱隱還能想起趙大這個人來。他記得當初在玉州的時候,王爺身邊那個悍不畏死的親兵隊正。
想想王爺信中提到趙大這些年所作的事,杜義心中還是有幾分敬佩的。換個位置考慮一下,他覺得自己肯定沒有這份隱忍和耐力做好這件事,而且是在短短的幾年內將諜報人員遍布大周,這需要很強的大局觀,很細的心,還有隨時都準備被敵人抓住嚴刑拷打后殺死的覺悟。
在外面等了足足小半個時辰,在黑衣監察衛保護下的馬車才緩緩的駛了過來。杜義率領眾將迎了過去,只見那馬車停下之后,兩個監察衛上前先是從車上搬下來一把奇形怪狀的椅子,然后又攙扶著一位看起來虛弱不堪的男人下了馬車。
兩個人架著趙大坐在輪椅上,一個袖子和衣領上繡著金線的監察衛推著輪椅緩緩的走向眾人。
“抱歉,身子實在疲弱不堪,讓杜將軍久等了。”
杜義臉上雖然沒有什么不耐的表情,但是他身后那十幾個將軍卻有人露出了厭煩的表情。是呢,既然這么晚才來,何必讓人早早的在外面等著?監察院,還不是王爺身邊的一條狗?有什么了不起的!
杜義行了一個軍禮道:“晉州通守杜義,見過指揮使大人!”
趙大微微笑了笑,看著杜義身后那十幾個無動于衷的將軍們說道:“將軍們一定都不認識我,我叫趙大,監察院的指揮使。如將軍們心里所想,我這個人,其實就是王爺身邊的一條狗,忠實的狗,有獠牙,有爪子,能叫能咬人,還能殺人。”
杜義臉色變了變,回身斥道:“還有規矩嗎!為什么不見禮!”
那十幾個將軍聽到趙大那番話的時候,心里依然起了變化。聰明人從趙大的話里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而笨人則以為這個趙大也不過如此,是個得了勢的小人而已。但是杜義,卻將那話里冷冰冰的意味聽的清清楚楚。
將軍們不得不行了禮,趙大依然一臉云淡風情的笑意,似乎并不介意這些人給自己的下馬威,因為,他有一個更大的下馬威給這些人看。
“指揮使大人請先到大帳休息一會兒。”
杜義做了個請的手勢。
趙大搖了搖頭道:“先在這里等一會兒吧,有個人要帶來給將軍看看。”
杜義心里一震,不動聲色的問道:“誰?”
趙大白皙到有些嚇人的臉上掛出一抹如毒蛇般的笑容:“是將軍麾下的一個老部下了,熟人,振威將軍馮伏波。”
杜義眼皮挑了挑,壓著心里猛然生起來的怒火,盡力讓自己的聲調平和的問道:“王爺信中說指揮使大人是來拿人的,便是拿的馮伏波?只是不知,馮伏波將軍犯了什么罪?!”
他在最后一句話加重了語氣,很配合的,他身后的十幾個將軍同時往前跨了一步。手都放在刀柄上,蠢蠢欲動。
趙大的目光在那些將軍的臉上若有若無的掃過,似笑非笑。
“杜將軍若是不問,王爺讓我帶了的幾句口諭我也就遺忘在自己肚子里了,或許爛一輩子也說不定。但杜將軍問了,那我就先把王爺的口諭傳達給你吧。”
“杜義!”
趙大冷冷的叫了一聲:“王爺口諭!”
杜義臉上變色,躬身施禮:“末將恭聽。”
“杜義,你麾下振威將軍馮伏波,監守自盜,利用職務之便大肆偷盜軍糧出售給賊匪,所盜軍糧數目之巨,足以養匪萬人!你身為晉州通守,竟然毫無察覺,可知罪!”
杜義的心理防線瞬間就崩潰了下來,他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抬起頭看著趙大,似乎想從趙大的臉上找到什么疑點。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一本厚厚的賬冊丟在杜義的腳下,趙大笑吟吟的說道:“這是我監察衛冒死偷出來的賬冊,自大漢大統二年二月起,馮伏波盜賣軍糧的賬目,一筆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杜將軍若是不信,可以自己仔細看看。”
杜義想抓起那賬冊,手卻最終無力的垂了下來。
“王爺口諭,杜義御下不嚴,深負孤之信任,革去晉州通守職位,即日起整備大軍,五月十五之前,務必到達絳州集結!”
“末將尊令!”
這時,遠處一陣響動,大家舉目去看才發現,是一隊黑衣監察衛押著渾身是血的馮伏波到了。
杜義看著馮伏波那張絕望的臉,冷冷的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趙大知道杜義是真的不知道馮伏波背地里做的那些齷齪事,不然他還真不會只帶著二百監察衛就到晉州來。所以對杜義的表現他也是有所預料的,他更像看看,其他將領是個什么態度。
忽然,一個郎將猛地抽出腰刀,兜頭一刀朝著趙大就砍了下來!
“我替王爺誅殺了你這小人!”
這郎將一聲大喝,刀光森寒。
刷!一道黑影從趙大身后飄了出去,瞬間就到了那郎將身前,這黑衣人一把捏住那郎將的手腕隨意一捏,咔嚓幾聲,這郎將的腕骨就碎裂成了無數塊。黑衣人手一抖,那郎將的胳膊就面條一樣軟了下來。黑衣人一腳踹在那郎將的小腹上,那郎將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
趙大瞇著眼睛自言自語道:“總是想魚死網破,何必?”
他對已經沒了人形的馮伏波攤了攤手道:“你沒供出他,他卻自己跳出來,你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