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漢軍早早的吃過了飯便整裝在營帳里休息,大家被告知一會慶州府內有人接應,入城之后必須保持紀律不準濫殺無辜,各營人馬都有自己的任務,維持治安,抓捕賊酋,安撫百姓。持續了兩個月的戰爭終于要結束了,每個人心里都開始激動起來。沒人愿意整天打打殺殺,兵也是人,誰都想過安安穩穩的日子。當兵的和普通百姓一樣巴不得一輩子不打一仗,國家富足安穩。
生若能得安穩康寧,誰又愿顛沛流離?
還不到二更天的時候,慶州城內忽然亂了起來,喊殺聲此起彼伏,火光沖天。
劉凌下令大軍提前出發直奔慶州北門,到了城門前發現城門果然大開,將軍花翎帶著親兵和數百紅巾包頭的燕軍正在與上千叛軍激戰,劉凌帶著神戰精騎沖進城門,只一個沖擊將軍叛軍擊潰。
花三郎身上帶著幾處輕傷血流了不少,劉凌拍馬過去說道:“三郎辛苦,快下去治傷,城內的事交給他們做就好。”
花三郎抱拳道:“末將幸不辱命,王爺放心,末將身上這傷都很輕沒傷著筋骨不礙事。現在城內亂的厲害,還是讓末將領路吧。”
劉凌吩咐親兵給花三郎包扎傷口,然后問道:“不是約定在三更的嗎?出了什么亂子?”
花三郎嫌親兵手腳太慢,自己扯過一塊白布將傷口好歹裹了裹說道:“本來和宋掛越好三更舉事,我帶人開城門,他帶本部人馬去抓歐陽專。只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風聲,我與宋掛還沒有來得及組織起人馬,歐陽專派了叛將曹淡帶兵抓宋掛。宋掛帶人倉促抵抗,我則帶了部分人趕緊來開城門。”
他指著城內說道:“城里的各路叛軍聽見喊殺聲以為咱們的人殺進來了,后來見是曹淡和宋掛的人交戰。結果和他們兩個人交好的將領紛紛帶兵幫忙,結果才不到半個時辰,整個慶州府里已經打的亂成一團了。剛才我聽宋掛的親兵過來報信說曹淡已經殺了宋掛,而與宋掛交好的叛將楚生點起本部兵馬又追殺曹淡,歐陽專以為下面的人造反,又帶著他的御林軍跟楚生的人馬戰在一起了。”
劉凌笑了笑道:“他們已經人心惶惶,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哪怕是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巨變。歐陽專不懂得如何領兵,更不懂如何做皇帝,下面的人不背叛他才怪。”
花三郎道:“正是,楚生知道已經引起了歐陽專的誤會,他怕歐陽專將自己像穆圖和宋掛那樣不明不白的殺了,于是聯系其他將領索性反了。此時與不少將領聯合起來正在與歐陽專的人馬交戰,看樣子好像楚生的人占了上風。”
劉凌道:“宋掛已死,他麾下的人馬呢?”
花三郎道:“大部分都逃散了,只有宋掛這幾百親兵以為主帥被殺無路可走,被末將收服帶在身邊正好收住城門。剛才也不知道是歐陽專還是楚生的人馬,除了宋掛的人紅巾包頭之外,其他各路叛軍都打亂了,根本分不出誰事誰的兵。”
王半斤皺了下眉頭說道:“賊就是賊,永遠也成不了大事!”
劉凌道:“按照之前的安排,請虎亭侯帶兵盡量招降亂軍,投降者既往不咎,頑抗者殺無赦!”
劉茂抱拳應了一聲,帶著應州兵馬率先入城。城里的叛軍見到大隊大隊的漢軍沖進城里后紛紛逃命,兵器輜重丟了一地。有的人往暗處一躲,好像受了驚的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子里,顧頭不顧腚。劉茂進城后將人馬分作十隊,一條街一條街的清理過去,凡是投降的都讓他們丟下兵器后自己到校場集合,凡是頑抗者絕不留情面,迎頭一刀砍過去就是了。
等劉茂的人馬都入了城之后,應州兵迅速攻占了東門,打開大門后杜義的撫遠軍人馬蜂擁而入。按照之前的布置,撫遠軍的人馬只管負責攻打各衙門和叛軍將領大臣的府邸,然后安撫百姓。兩萬人馬先后入城,叛軍被逼的只能往后面退去。南門方向被周延公和馮伏波的人馬堵了,叛軍不敢跑。而南門則是歐陽專的親信們守著,潰亂的叛軍越是往南門跑,歐陽專越是以為他們是想殺了自己,抵抗的更加激烈。
漢軍在后面往前沖,燕軍潰敗,而敗兵沖擊的方向則被漢軍驅趕向了南門。圍三缺一,知道只有一條生路的叛軍瘋了一般的往南門方向跑,誰攔著他們他們就殺誰。誰還管此事鎮守南門的是不是歐陽專的親兵。
為了保命,歐陽專麾下拼湊起來的御林軍四千余騎兵往來沖殺,將蜂擁而來的叛軍擋在外面。潰兵后面有漢軍追趕著,不敢跟裝備精良的漢軍拼命,他們只能跟歐陽專的御林軍拼命。雙方在每一條大街上展開廝殺,失去了機動能力的騎兵也漸漸的沒有了優勢。本來就沒有經過正規的訓練,騎兵不能跑起來,人在高處然而成了靶子。亂七八糟的兵器只管往馬背上捅,御林軍的騎兵就好像陷進了無數的漩渦中難以自拔。
眼看著自己的御林軍漸漸抵擋不住節節敗退,歐陽專命親兵保護太子歐陽子恒,自己親自帶著督戰隊沖了上去。連著砍翻了十幾個撤回來的御林軍,歐陽專在二十幾個親兵的護衛下來回奔跑,糾集起數百人抵抗潰兵的沖擊。
楚生眼尖,一眼就看到歐陽專,他大喊一聲:“殺死歐陽專就是立了大功,漢軍就會既往不咎!”
喊完他領著自己的隊伍瘋了一樣的往歐陽專那邊殺,雙方都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昔日的袍澤對殺起來格外的賣力,紅了眼睛的判決誰還管對方是不是昨天還一起聊過天的朋友,只想著只要殺了對方自己才能活命。
漢軍有組織的逐步逼近,他們的速度并不快,而是控制著潰兵的節奏往前壓。潰兵沖的快了,他們便加快腳步。潰兵被御林軍打回來,他們便往前施壓逼迫潰兵沖回去。就這樣基本上沒有付出多少傷亡,漢軍已經控制了慶州城里大部分的地界。到處都是燕軍的潰兵,漢軍命令投降者放下武器到校場集結。百姓們關緊了門窗躲在屋子里瑟瑟發抖,祈禱著別管是哪一方快點取得勝利。
被漢軍驅趕著的敗兵不下五六千,而歐陽專的御林軍則只有四千人上下。雙方一對一的拼殺潰兵也占有優勢,為了求活命,雙方都殺紅了眼。
楚生帶人殺到了離著歐陽專不足三十步的地方,眼看著就要能將歐陽專擒拿好跟漢軍邀功。結果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飛來一支流矢正射在他的咽喉上,楚生雙手瘋狂的胡亂抓著想將脖子上的羽箭拔下來。嗓子里被堵上踏無法呼吸,順著傷口冒出來的血被氣管里呼出來的氣流吹起一個一個的血泡。終于,他狠狠的將插在自己脖子上的羽箭拔了下來,嗓子里一陣輕松,楚生咧嘴笑了笑,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他的親筆見主將死了頓時慌亂起來,也顧不上再去追殺歐陽專紛紛逃走。壓力一輕,歐陽專立刻在侍衛們的保護下往后退去。眼看著自己這邊已經只剩下六七百人,歐陽專知道大勢已去。他吩咐后面的人扒開堵在南門的沙袋準備開門逃走,只是這門堵的太嚴了,一時之間竟然清理不出來。
跌跌撞撞的跑過去,歐陽專和他的長子歐陽子恒都幫著手下一起搬開沙袋,手不知道什么時候被磨破,很快兩個人的雙手就都血流不止。等扒開了沙袋吱呀呀的拉開城門,歐陽專再看時自己身邊已經不足三百人。
在護衛的保護下,歐陽專父子上了馬出南門一路狂奔。南門外是劉茂的應州兵大營,他不知道此時大營中已經幾乎空了,不敢闖營而過。再說慶州再往南早就都被撫遠軍控制住了,他帶著的這三百余人往南走還不夠嚴陣以待的撫遠軍填牙縫。繞著慶州城兜了半個圈子,歐陽專父子往東北方跑。
只要今晚沒命的跑,明早就能趕到野牛河,過了河往太行山隨便什么地方一扎,漢軍想抓他們也無能為力。雖然心有不甘,但歐陽專父子都知道現在保命要緊,再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在太行山里躲一陣子,等漢軍撤了之后再出來招兵買馬不愁大事不成。
一夜飛奔,四月份的晚上已經開始變短,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歐陽專父子已經帶著三百余殘兵遠遠的看到野牛河。河對岸再過二十里就是太行山的一段,只要沖進大山里躲藏起來,就算劉凌麾下有十萬大軍想要抓他們也難如大海撈針。
跑了一夜連嚇再餓,幾乎所有人都累的脫了力。只是誰都不敢停下來,恐怕漢軍從背后追上來。竹馬縣一戰的時候他們都見識過太原府神戰營精騎的威力,那兩千輕騎跟風一樣快,跟刀子一樣犀利,只要被追殺那只有死路一條。
好不容易到了野牛河邊,歐陽專率先支持不住從馬背上翻了下來。幾個忠心的侍衛躍下戰馬跑過來想攙扶起他,都累到了極限的,侍衛們竟然拉不起來他反而被墜著栽倒在地。歐陽子恒年輕身體素質好,他雖然也累的要命但咬著牙還能堅持著沒從馬背上掉下來。見父親落地,他也趕緊跳下來去救,自己卻摔倒之后身子一趟下來就再也不想站起來。
三百多人紛紛下馬,幾乎是爬著到了河邊拼命的往嘴里灌水。四月份的野牛河雖然已經解凍,但河水依然刺骨的寒冷。只是此時誰也不計較了,刺骨的河水喝進肚子里倒正好能讓人精神一些。眾人胡亂的洗了把臉,歐陽專知道這會誰也跑不動了,于是讓大家原地休息一陣,等能動了趕緊找船渡河。
一個親兵指著東北方向道:“再往上游走三四里就有一座浮橋,是樊無奇將軍渡河的時候建造的。漢軍不是從那個方向過的河,浮橋應該還在。”
歐陽專讓那親兵騎馬過去查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親兵回來稟報道:“陛下!浮橋還在!”
眾人找到了生路都趕緊精神一振,強撐著站起來爬上馬背卻再也沒有力氣催促戰馬加速。好在后面并沒有漢軍追來,走了半個時辰才看到那河面上的浮橋。就好像看到從地獄通往人間的通道,眾人激發出最后的潛力,加速往橋邊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