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凌打下雍州的第三天受到監察院密諜的一條消息,當初棲身在晉州的白蓮教圣母葉秀寧圣女欒影,在幾十名白蓮教高手的保護下,已經進入了大周的東京開封。劉凌當初曾經讓趙大派人暗中關照過這兩個可憐的女人,所以她們的消息劉凌總是在第一時間就能知道。
對于那個叫欒影的女子,在劉凌的心里總是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影子。那個倔強的,高傲的,冷酷的女子,如劍,如歌。
得知欒影去了開封,劉凌也算松了口氣。開封如今還算太平,好歹有大周皇帝那六營御營兵馬守著,不管外面的江山亂成什么樣子,東京城里還是歌舞升平。開封,劉凌笑了笑,早晚還是要見面的。
此時正值九月,雍州城里倒是菊花盛開的時候。劉凌看著院子里的菊花怒放,忽然想起黃巢的一首詩來。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這首詩是黃巢落榜的時候感慨所作,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幾年后,他會帶著六十萬大軍攻破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雍州還需整頓,降兵的收容,軍械盔甲的補充,還要開糧倉賑濟百姓,還要見那些雍州的降臣,很瑣碎。上午才從糧倉回來,下午就又有一大群雍州的官員們來求見。劉凌索性把這事推給八面玲瓏的老將軍程義厚,也不帶護衛,自己一個人從后門悄悄溜了出去,跑到大街上散心去了。
到了大街上的時候,正好看見姬秀帶著五百家將護送著馬車隊伍離開,馬車里坐著的都是謝俊的家眷,她們是要到蒲州去定居的。蒲州,雖然說如今也在漢軍手里。但新任的蒲州郡守裴興志乃是謝俊的大舅哥,是謝俊正妻裴柳茹的親哥哥。裴興志是漢軍攻破蒲州之后,身為蒲州郡丞的他被劉凌賞識,提拔了一級,升為郡守。如今謝俊的家眷前去蒲州,也算有個依靠。
一直到車隊出了城門很遠之后,劉凌才收回目光。對于謝俊這個人,劉凌很難在心里給他一個明確的定位。謝俊有才華,有能力,而且個人武藝可以說是劉凌這么多年來所見的武將中第一人。就連他當年結拜的那個便宜大哥嵬名曩霄,論身手或許比謝俊還要差上一分。謝俊還冷酷無情,而且說得上殺伐果斷。但是,這卻是一個不得民心的人。或許,究其根本,他就是敗在這一點上吧。畢竟,在華州擊敗他二十萬大軍的,并不是劉凌的漢軍,而是那些從百姓中強抓去的新兵。
他敗的不是偶然,但是,他最后寫下那一封信交給劉凌的時候,劉凌心里在那一剎那甚至動搖了一下,想放謝俊一條活路。但是劉凌沒有那樣去做,因為在最后那一刻,他發現恢復了往日雄風的謝俊,或許只有一死才算是最好的結局。只是,那一百二十名忠心耿耿的虎衛一死,今后只怕再也難見到那雙手重劍的威風了。
也沒有什么目的,劉凌只是為了躲清閑而出來的,索性隨意在大街上走走。這雍州乃是古城,建筑,大街,還有商鋪都別有特色,看起來和太原府有著很大的區別。自從領兵南征以來,已經很久沒有清閑過了。看著才僅僅三天,大街上就恢復了往日的繁華,劉凌心里也變得輕松起來。他興兵最怕的,就是影響到百姓。越是仗打得多了,才越是明白百姓的苦楚。
看到自己的人馬沒有對雍州造成破壞,心里難免會為之一松。信步而行,劉凌仔仔細細的審視著這座古城的風景人情。忽然聽到身后一陣大亂,回身起看時,卻見一匹駿馬飛馳而來,百姓們紛紛避讓,大街上,那駿馬所過之處,雞飛狗跳。
那駿馬一路飛馳,撞翻了無數的小販攤位。后面有一隊守城的漢軍官兵緊緊的追著,一邊追一邊大聲呼喊讓那騎馬之人停下來。再看那馬背上的騎士,劉凌頓時眼睛就睜大了。
只見一個一身鵝黃色衣服的少女騎在那高頭大馬上,一邊跑一邊驚慌失措的喊著:“快躲開快躲開!這蠢東西發了瘋,我控制不住它啦!快來人啊,誰來救救我啊!”
眼見著那駿馬直奔一個老者撞去,劉凌也來不及多想,一側身攔在那駿馬的前面,伸手將那老者護在身后。那馬背上的黃衣少女一邊胡亂扯著韁繩一邊對劉凌喊道:“前面那個家伙快快躲開,我身上可是沒有錢了的,撞壞了賠不起啊!”
那駿馬似是驚了,見前面有人也不躲閃,直直的撞了過來。劉凌在那馬即將撞在他身上的一剎那側身閃開,然后一拳打在那戰馬的脖子上!
轟的一聲,奔如迅雷的駿馬,竟然被劉凌這一拳橫著打倒在地!那駿馬一聲哀鳴,撲通一下子倒了下去。馬背上的少女嚇得花容失色,慘呼了一聲,只顧著一閉眼沒有一點辦法。劉凌伸手在那少女腳上拉了一下,那少女只覺得自己輕飄飄的飛了起來,原本以為會摔個七葷八素的,可沒想到竟然平平穩穩的落了地。
劉凌將那少女接了下來,那少女好半響都沒敢睜開眼睛。劉凌看了看,幸好那馬倒地沒有砸著人。再仔細打量那少女,見她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個子才到劉凌胸口處,長得白白凈凈的十分可愛,脖子上還帶著點嬰兒肥,閉著眼,但五官精致,或許是因為嚇著了,臉色紅潤,精致的好像瓷娃娃一樣漂亮。她身形瘦小,縮著脖子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就好像一只脫離了母親翅膀保護的小雞……還在瑟瑟發抖。
幾個監察院六處的護衛從暗中閃出來,劉凌示意他們先把追過來的士兵穩住,然后皺著眉頭問那少女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在大街上縱馬飛馳?”
聽見有人說話,那少女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看,意外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摔倒,立刻高興的跳了起來:“喂!是你救了我?好厲害啊,你這一拳的威力都快趕上我哥哥了。除了我哥哥,還不曾見過誰又這么大的臂力呢!”
看著這少女小雀躍的樣子,劉凌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你縱馬飛奔,撞傷了不少百姓,你是誰家的女兒?你哥哥又是誰?”
那少女恍然大悟一般,跳著轉身跑回去將那些跌倒的百姓一個個攙扶起來,一邊扶著一邊急的哭起來:“撞傷了你們真是對不起了,只是我身上的銀錢都花光了,沒有錢給你們看病治傷,這可怎么辦才好啊。我只知道哥哥在雍州便來尋他,如今哥哥沒有找到反而闖了這么大禍,爹爹知道還不得罵死我啊。”
劉凌看她的表情不是作假,這才明白原來這是一個偷跑出來尋找哥哥的富家小姐。看她一點江湖經驗都沒有,真不知道是怎么活著到了雍州的。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女孩子一定運氣好的爆棚。不過,看現在這情形……劉凌搖了搖頭,也沒發現她有什么好運氣。
忽然,那少女想起了什么似的,三兩步又跑回劉凌面前,伸出一只白生生干凈漂亮的小手:“給錢!”
劉凌詫異:“給什么錢?”
那少女抹了一把眼淚,轉頭看了看還在地上抽搐的駿馬說道:“你打死了我的小黃,現在賠錢給我。你賠錢給我,我就有錢帶那些百姓去看醫者了。我沒有錢,怎么給他們買跌打藥啊!快賠錢,小黃是我去年生日爹爹送我的禮物,爹爹說是西域名種,值不少錢呢,你快陪給我。”
劉凌頓時頭就大了,怎么就遇到這么一個無厘頭的小丫頭。
“我救你一命,你還要向我要錢?”
少女抽了抽鼻子道:“那有什么辦法,你的救命之恩我以后在報就是了,但是那些受傷的百姓等不起啊,他們有的都流血了,這都是我的錯,我必須要給他們治傷的。你不是沒傷著嗎?沒傷著就先等著,先賠錢給我,我帶他們看過了醫者再來報答你就是了。”
她那精致漂亮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珠兒,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實在讓人不忍心拒絕。除非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誰也不會為難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可人兒吧。很不幸的是,貌似劉凌的心腸不是很軟。
劉凌指了指那些受傷的百姓道:“先帶他們去治傷!”
那少女還以為劉凌跟他說話,立刻雀躍起來,竟然拽著劉凌的衣袖破涕為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等她回身去看時,卻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十幾個穿著一身奇怪的黑色長袍的大漢出現在這里,攙扶起那些受傷的百姓往不遠處的一個藥鋪去了。那些守城的官兵被亮出身份的監察衛攔了下來,他們幫主那些攤販收拾好東西之后就退了回去。人多好辦事,不多時大街上就恢復了秩序。
劉凌看著那少女說道:“給他們治傷我已經派人去做了,現在告訴我你的名字,家里長輩的名字,哪里人士,我要帶你去見官。”
那少女一聽說要見官頓時沮喪起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立刻又變得開心起來:“好啊好啊,快帶我去見官。我哥哥就是做大官的,見了他就有錢還給你啦!我叫花朵朵,我哥叫花翎,是好大好大的官呢!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劉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