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名感覺自己身上的血已經快流光了,他的雙腿越來越無力,視線越來越模糊。他知道自己必須停下來找個地方處理傷口,也知道自己若是再這么逃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油盡燈枯。可是他卻無法停下來,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來就會落入那伙太監的手里。他一直沒有去聯系監察院的人,他知道那些太監看到自己不去聯系同伴之后必然要在自己死之前抓住自己,然后逼問出他們想得到的消息。
他是監察院的十二金衣,是監察院武力值最強大的十二個人之一,他何時曾受過這樣的侮辱?
姬無名眼神越來越黯淡,有些自嘲的想到,當時自己對雨小樓出手的時候,心里應該是很自信的吧?
雨小樓,為什么如此厲害?
那個一只白眼叫做林錦城的太監,正是因為輕敵而被自己殺掉的。而自己,也正是因為輕敵而被雨小樓一招就傷了。監察院的密諜歷來沒有吃過這么大的虧,第一次對敵人毫無了解。他知道那個太監叫雨小樓,因為他到開封之后聽說過這個帶著些許傳奇色彩的太監。但是在他心里,卻一直不認為一個太監能有什么太值得關注的地方。不過是個閹人而已,能有什么本事?
姬無名發現自己錯了,代價很沉重。如果說他才逃出來的時候,是抱著將這個消息傳遞出去的信念,那么現在,他的信念僅僅是不能死在那些惡心的太監手里。即便到了現在,他心里依然看不起那些閹人。姬無名知道,若是自己不那么輕敵的話,雨小樓不會如此輕易的傷了自己。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是沒有如果的,敗了就是敗了。
姬無名已經逃亡了一個多時辰,血雖然流的緩慢了一些,但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為……那是血液即將流干的跡象。
幸好,夜晚來了。
姬無名將身子縮在暗影里警惕的往四處看了看,確定追殺自己的人還沒有跟上來,他看了看身后的院墻,很高大,這府邸應該是一個達官貴人的宅子。姬無名不想死,也想把關于雨小樓的消息傳遞出去,所以他必須先治療傷勢。
接下來,他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并沒有進入那做高墻大院里,而是拼勁了最后的內勁向前疾馳了出去,同時,逼發傷口,讓血流得更快了一些。在他的身后路上,淋淋灑灑的落下了一條血跡。他一直向前狂奔了三里左右,然后從懷里取出一直留著沒有用的金瘡藥敷在傷口上,撕下來衣服包裹了傷口,然后取出一顆藥丸塞進嘴里,藥物入口即化,化作一條暖流進了肚子里,身上的疲乏和痛楚頓時一輕。
這顆藥丸不是什么療傷圣藥,而是監察院秘制的催發人體潛力的藥物,換句話說,就是興奮劑。姬無名感受了一下身體恢復了一些體力,然后猛地一點地,往相反的方向疾馳了出去。他沒敢走相同的路線,而是斜著一路在暗影中潛行。半路上的時候,他能感覺到有不少高手在不遠處沿著他的血跡追了過去,每當這個時候,他就屏住呼吸凝立在原地不動。身為監察院十二金衣之一,他的修為本來就是極高的。避過這些追擊的殺手,即便傷重,但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只是他出不了城,早晚還是會被找到的。所以姬無名必須抓緊時間療傷,必須活下去。他回到了那座大院子外面,仔細觀察了一下,確認沒有人能發現自己之后,一躍上了墻頭,然后飄然落進了院子里。
開封城內最多的就是達官貴人,雖然前后被羅旭和裴戰血洗了兩次,但也僅限于裴家和羅家的親眷。其他的豪門大戶裴戰是不敢動的,或者說不能動,因為人都死了誰還給他做官?朝堂上總是要留下一群人來充門面的。這座宅子雖然很大,但卻并不恢弘,姬無名判斷這家的主人即便是官,也不會是太大的官,或許,是一個富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樣身份的人,家里雖然會有大批的護院,但那些護院的身手修為肯定高不了。要瞞過他們在院子里找一個地方療傷,并不難。反倒是那些王侯的府邸里,只要能藏進去或許更安全些,可是那些府邸里必然會有高手坐鎮,以姬無名現在的狀態即便修為不如他許多的人,也能殺了他。
輕飄飄的落進院子里,姬無名剛要朝著院子深處潛入,忽然怔住,一股冰冷至極的殺氣從他的身后冒出來,而且,就在離他很近的地方。他沒有回身,他的后背空門此時都被人鎖定,他只要一動,立刻就會露出更大的破綻。一柄劍緩緩的從他的背后刺了過來,停在他的腦后。那劍距離他的后腦不足二十厘米,就好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隨時能一口咬在他的后腦上將致命的毒素送進他的腦子里。
“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身后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聲音不大,卻讓姬無名的心里震撼的無以復加。他本以為,自己做出的那些偽裝能瞞住那些追兵,誰知道,卻完全在人家的算計里。
姬無名嘆了口氣,慢慢的抬起手,動作很緩慢,手在腰帶附近的時候不易覺察的停頓了一下。他的手繼續抬起來,就好像要去擦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一樣。
“別急著服毒,你們這些漢國的奸細好像都喜歡這一手?你若是死在這院子里,我家主人會大大的頭疼的。”
姬無名一愣,隨即慢慢的轉過身子看向身后的人。
“你是誰?”
姬無名眼前的人,是一個很清瘦頗為俊朗的年輕人,朦朧的月光下,他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狡黠的笑意。好像……好像對姬無名狼狽的樣子很喜歡。
年輕人笑了笑道:“你問我是誰?你闖進我家主人的院子里反倒問我是誰?你這人真有意思。”
姬無名忽然發現這個年輕人很可愛,笑起來的樣子也很欠扁:“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卻不知道你是誰,難道還不能問?”
年輕人依然保持著可惡的笑容,撇了撇嘴說道:“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主人,是你們王爺的一位故人。”
姬無名雖然看起來很平靜,但心里卻已經翻江倒海一般。他實在想不到也想不通,雨小樓盯了自己很久查出了自己的身份,可這個年輕人是誰?為什么知道自己是大漢的密諜?難道他也一直在盯著自己?可是他卻好像并沒有什么敵意。還有,他說他的主人是漢王殿下的一位故人,是誰?
那年輕人道:“有疑問?別覺得我說我家主人是你們王爺的故人就沒有什么危險了。故人有兩種,一種是朋友,一種是敵人。很不幸的事,當初在太原的時候我家主人就被你們王爺逼的走投無路。那一天夜里,我有無數的兄弟朋友死在你們王爺麾下騎兵的刀下,想不到幾年以后他的手下會落在我手里,這……算不算天理循環?”
太原?那一夜?
姬無名腦子里猛地亮起一道閃電,似乎想起了什么。
“走吧,或許我家主人會很高興有仇人會自己送上門來,還是那句話,別急著死,說不定,我家主人并不想殺你呢?”
姬無名嘆了口氣道:“你們白蓮教的人總是喜歡這樣裝神弄鬼?”
這次輪到那年輕人稍微有些詫異,他隨即笑道:“我喜歡聰明人,聰明人的心總是玲瓏一些,炒著吃會很香。”
姬無名伸了伸手說道:“帶路吧,彌勒菩薩若是聽到你這句話會生氣的。”
誰知那年輕人卻并不在意,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我只是我家主人的保鏢而已,但我……卻并不信彌勒。說到為百姓造福,反倒是你們那位手上沾滿了血的漢王殿下做的更好一些。雖然,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姬無名一窒,苦笑一聲。
這宅子確實不小,七轉八轉的跟著那年輕人到了后宅。在一座獨立的小院子門前停下腳步,那年輕人停下步伐說道:“有資格進這個院子的人不多,即便是開封城里的那些個達官貴人王侯將相,若是我家主人不樂意他也進不來,由此可見我家主人還是很懷舊的,對故人總是比對其他人好一些。”
姬無名嗯了一聲,往前走了兩步后轉身對那年輕人說道:“我也喜歡聰明人,但是一個如果很聰明而他的話又特別多,就有點討厭了。”
年輕人愣住,摸了摸鼻子說道:“你也不可愛。”
站在門口,姬無名剛要敲門就聽到一個很清冷的聲音說道:“進來吧。”
聲音很好聽,好像同天外傳來的一樣。這聲音沒有一點感情在內,很平淡。姬無名從這個聲音里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這個女人一定很美。他下意識的想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低下頭看的時候才注意到,自己是如此的狼狽不堪。臟兮兮,血淋淋,那里有一點胖子應該有的風度翩翩?
推開門走進屋子里,柔和的燈光讓姬無名心里一暖。
一個一身素裝的典雅女子坐在椅子上,面容平靜,美的好像不是人間的人物。
“坐吧”
她輕聲說道。
“我叫葉秀寧,你應該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