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太后蘇箋黎手里的佛珠一下子脫落,斷了線的珠子滾了一地。一身素色衣服的蘇箋黎被劉立的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美麗的容顏上都是恐懼和慌亂。或許是因為站起來的動作太猛了,蘇箋黎感到一陣眩暈。她扶著椅子穩住身子,顫抖著抬起手指著劉立。
“你……再說一遍!”
蘇箋黎問道。
劉立一咬牙,昂起下頜說道:“反賊劉凌,已經被朕派人在他南下的途中誅殺了!”
蘇箋黎一巴掌扇在劉立的臉上,劉立本就白皙異于常人的臉上頓時浮現出幾個清晰的紅紅的指印。蘇箋黎臉色慘白的指著劉立,她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著,張大了嘴巴,最終化作一聲憤怒的近乎于咆哮的申斥:“你大膽!”
劉立倔強的抬起頭,捂著臉說道:“母后,兒臣沒有說謊,這是真的!”
蘇箋黎抬起手還要再打,卻無力的停在半空中。
“陛下啊,我一直對你說要珍惜現在的日子,你為什么就肯踏實一些。皇叔對大漢江山社稷居功至偉,這樣的話,請陛下以后不要再說了!”
劉立急切道:“母后!你怎么就不信我?我沒有撒謊,也不是為了出氣就小孩子一樣詛咒別人死!我說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劉立直視著蘇箋黎的眼睛,絲毫都不退縮。
“你再說!”
蘇箋黎強忍著憤怒,端莊秀美的臉變得有些扭曲。
“太后……陛下說的沒錯,我可以證明。”
一身黑袍遮體的裴戰緩步走進房間里,躬身對蘇箋黎施禮道。說完,他直起身子,不躲避蘇箋黎看過來的憤怒眼神:“陛下說的沒錯,漢王劉凌真的已經死了。就在博州以北不遠的河道川,漢王微服南返遭遇到數萬大軍圍攻,漢王及隨行護衛都死了。”
蘇箋黎強忍住心里的恐懼和震撼,看著裴戰問道:“你是何人?我憑什么信你的話?”
裴戰神色平靜的說道:“我是大周定安軍節度使裴戰,曾經是漢王劉凌的手下敗將。現在是陛下的謀臣。太后沒有必要懷疑我的話,因為沒有比我更清楚這件事的真實。因為……漢王一行人就是被我派人殺死的。雖然漢王劉凌在戰場上擊敗了我,但我手下還有數萬精銳戰士。得知劉凌微服南下,這樣的機會,太后認為我會放過嗎?”
蘇箋黎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我明白了,原來是你在挑撥陛下。這些日子陛下很反常,想來也是受了你的蠱惑。漢王是什么人?又豈是你這樣一個喪家之犬能殺得了的?你挑撥陛下,不過是心生恨意之下想要顛覆我大漢的江山社稷吧?大周已亡,大漢強盛,你身為周國的一方節度使自然是不甘心失敗的,所以就千方百計的潛入宮內接近陛下,意圖挑撥陛下和皇叔之間的關系,對不對?”
蘇箋黎深深的吸了口氣,不等裴戰回答,她高聲喊道:“內衛何在?!將這個周國的奸細拿下!”
劉立拉著蘇箋黎的手說道:“母后……寢宮的內衛都被我調開了。母后,請相信兒臣。劉凌真的已經死了,而且死無全尸!兒臣記得跟母后說過,早晚有一日兒臣要讓劉凌粉身碎骨的。如今,兒臣在裴戰的幫助下做到了!兒臣真的做到了!父皇在天之靈,也一定會為兒臣感到驕傲自豪的。”
蘇箋黎身子往后退了兩步,看著劉立,眼淚順著白皙的臉頰滑落:“立兒啊,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錯誤?皇叔…….皇叔若是真的辭世,這大漢的江山立刻就會動蕩不安!陛下就要丟掉先皇留給你的江山社稷了,劉氏皇族大禍不遠啊!”
劉立撇了撇嘴道:“母后言重了!”
他昂起下頜說道:“這大漢是朕的大漢,不是劉凌的!朕是君,他是臣,臣忤逆,君自然要誅殺其,君要臣死,臣必須要死!母后說劉凌一死這大漢江山便會動蕩不安?母后錯了,只要朕還在,大漢就不會垮!”
停了一下,他換了哀求的語氣說道:“但劉凌的親信之人遍布朝野,若是這些亂臣賊子作亂的話確實很麻煩。兒臣沒有別人可以依靠了,只有母后可以幫兒臣!”
劉立勸說道:“兒臣已經說服羽林衛將軍郎青幫忙,只要母后點頭,郎青就立刻開始抓人。候申,謝煥然,盧森…….劉凌的親信之人一個都不能留!不瞞母后,兒臣有一批死士效忠,兒臣已經派他們與裴戰的手下去漢王府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此時漢王府里已經沒有一個活人。母后,已經到了這一步,難道母后還不肯幫兒臣一次嗎?”
他往前走了兩步,抓著蘇箋黎的衣角說道:“當初劉凌步步相逼,母后委曲求全,兒臣都看在眼里,兒臣發誓一定要將劉凌碎尸萬段!如今大事已成,只是若沒有母后的幫助,兒臣只怕壓服不了局面。母后,不要再猶豫了,城防軍將軍陸十三是劉凌的人,若是被他知道了的話先一步帶兵入城的話,局面就難以把握了啊。”
蘇箋黎長嘆一聲,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兒一般滑落:“立兒啊,你真的犯了大錯!”
她看著劉立的小手抓在自己的衣角上,觸動了內心的柔軟。
“郎青真的答應你了?”
蘇箋黎問出這句話后,她知道自己再也會不了頭了。她這些年為了讓自己兒子的皇位不失做出的努力,或許都將付之東流。她不知道今日之后,自己和劉立的前途是什么。她實在想不到,兒子竟然勾結外人殺害了劉凌。她心中對劉凌沒有仇恨,嘉豐帝劉卓,她的丈夫當初的所作所為,站在一個帝王的角度來看或許并沒有什么錯誤。但如今已經不是那個時候了,這大漢的天下是劉凌扛著的,是漢王一刀一槍打下來的。
劉凌沒有反,反而一直對她們母子頗為尊重,蘇箋黎在心里其實對劉凌有著一種深深的感激之情。
勝者為王,但劉凌沒有為難她們母子。
“母后放心吧,郎青本來就是父皇留給兒臣的。雖然他當初解散了麒麟衛,但畢竟他對父皇還是忠心耿耿的。兒臣來見母后之前,郎青已經集結羽林衛,只等母后的旨意了。”
蘇箋黎深呼吸,然后看向裴戰問道:“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但請你不要騙我。漢王……真的已經辭世了?”
裴戰看了小皇帝劉立一眼,隨即點了點頭道:“太后放心,千真萬確。”
蘇箋黎悄悄攥緊了拳頭,臉色逐漸變得平靜下來:“傳旨,宣軍機處大學士候申,城防將軍陸十三進宮來見我。傳旨,宣軍機處大學士謝煥然進宮,讓他在承明殿候著,我隨后就去。”
蘇箋黎的近侍連忙點頭,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小跑著出去傳旨了。
蘇箋黎看了看劉立說道:“大學士謝煥然是新近才進入軍機處的,他和漢王之間沒有太多的牽連。此人很年輕,也很有能力,陛下今后親政不能沒有重臣輔佐。謝煥然可以爭取一下,若是他不答應,再殺了他吧。”
劉立驚喜道:“全憑母后安排!”
他轉身吩咐道:“裴戰,你去漢王府看看!”
裴戰一抬頭,一絲兇光一閃即逝:“微臣…….遵旨!”
裴戰轉身而出,頭也沒回。
等裴戰離開之后,蘇箋黎一把拉著劉立的手問道:“立兒,此人什么時候到你身邊的?皇叔他……真的已經死……死了?”
劉立不滿的說道:“母后怎么如此惦念那個反賊?”
蘇箋黎一窒,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看向自己兒子的眼神稍稍變了幾分意味:“陛下……裴戰不能留!”
她站直了身子忽然說道:“祈福,去殺了剛才那個人。”
一個上了年紀的太監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閃了出來,躬身說道:“奴婢遵命!”
說完,那太監一閃而逝,動作快的眼睛幾乎跟不上他的動作。只是一道殘影閃過,他的人已經消失無蹤。
劉立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的看向外面。
蘇箋黎深深的吸了口氣道:“走,先去見郎青,然后去承明殿見謝煥然。”
半個時辰之后,羽林衛將軍郎青率領五千羽林衛傾巢而出,包圍了眾多文武大臣的府邸。然后封鎖了街道,宣布戒嚴,百姓不得出門。而進了宮的軍機處大學士候申和城防將軍陸十三則被看押起來,關在一處偏殿內捆了起來。羽林衛的人馬兩千人圍住了監察院的總部,封住了進出的大門,宣布太后旨意,但凡有人闖出著格殺勿論。
承明殿。
謝煥然猛地抬起頭看向太后蘇箋黎,隨即低下頭:“臣……但憑太后吩咐。”
蘇箋黎點了點頭道:“大學士是識大體明大局的人,既然……既然已經發生了,就不要再去想旁的事情。穩固我大漢的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國家要穩,朝廷必須先穩,朝廷穩定,則根基穩固。軍機處的幾位大學士只有你才能穩定今日之局面,望大學士不要辜負了我的囑托。”
謝煥然嘆道:“漢王既死……微臣別無選擇。微臣知道該怎么做,請太后給臣旨意重組軍機處。”
“準了!”
“臣要兵權!”
謝煥然抬起頭說道。
蘇箋黎猶豫了一下點頭:“準了。”
謝煥然又提了兩個條件,蘇箋黎一概照準。劉立對謝煥然這樣的討價還價的態度很不滿,但被蘇箋黎壓著所以沒發作。他不喜歡這樣的臣子,因為他在謝煥然的臉上沒有看到太多的誠服的表情。可是現在確實如太后所說,若是沒有一個重臣壓制著朝廷很難穩定下來。
蘇箋黎站起來,拉著劉立的手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停下來,轉過身子對還匍匐在地上的謝煥然說道:“候申和陸十三就在隔壁殿里……有勞大學士代我送兩位大人一程吧。”
謝煥然的身子又是一顫,深深的低下頭:“臣……遵旨。”
謝煥然何嘗不明白,太后蘇箋黎為什么讓自己去“送”候申和陸十三一程。只要他的手上也染了血,染了自己同僚的血,這條船他謝煥然就再也下不去了。這是蘇箋黎在逼著他就范,蘇箋黎的意思再簡單不過了,你要的我都給,但你也要拿一份投名狀來讓我信任。候申和陸十三的人頭,就是那份帶血的投名狀。
直到蘇箋黎拉著小皇帝劉立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謝煥然才抬起頭。他站起來,長長的嘆了口氣。他看了看蘇箋黎留在大殿門口的十幾個內廷衛,隨即邁步走出了大殿。走到隔壁偏殿的門口,謝煥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對跟在他后面的內廷衛說道:“等在這里,我讓你們進來,你們再進。”
說完,謝煥然走進了關押著候申和陸十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