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凌靠在椅子上,看著面前茶杯里飄蕩出來霧氣。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心狠了些?”
趙大搖了搖頭道:“王爺若是心狠,趙王殿下也不會安逸到了今日。乾佑十九年九月的事,屬下至今還記得。”
劉凌淡淡的說道:“我也記得……只是沒想到,他自己倒是忘了。”
把玩著手里的玉佩,劉凌有些失望的說道:“從乾佑二十年到現在,他暗地里謀劃的那些事沒一件能上得了臺面的。本以為經歷了那么些事,他心智能成熟一些。不成器,到了現在依然不成器。唯一的長進,就是他暗地里當初聚集的那些實力是為了保命,怕我殺了他。現在他覺得那點實力已經足夠了,想走到臺前來了?”
輕輕笑了笑,劉凌有些悵然的說道:“雖然有乾佑十九年的事,但我確實沒動殺他的心思。現在……依然沒有。”
劉凌站起來,將玉佩掛在身上:“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他自己玩的有滋有味,看了他這么多年依然小打小鬧,不打算再看下去了。我在晉州會好好待上一段日子,等蜀平定之后,你走一趟成都,盡量留下孟昶,送到金陵去,還有,把吳越王錢俶的家眷也都帶到金陵去。”
趙大有些不解道:“孟昶……錢俶,為什么王爺都安排在金陵?”
劉凌笑了笑道:“我要在金陵建一座大大的園子,然后養幾個皇帝玩。”
趙大:“……”
劉凌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住:“還要問問王小牛,他到底是誰的兵!”
劉凌的聲音并沒有什么憤怒,只是有些恨其不爭的無奈:“金陵的事已經過去這么久了,王小牛竟然沒有報上來。難道他以為,升了金陵將軍就能在金陵一手遮天了?王小牛沒什么心眼,但他想得太多了!”
劉凌想了想說道:“把候申找來,我交代來做幾件事。”
“至于老十三,我沒興趣看他玩過家家。陰謀造反,不是這么干的……他沒資格。”
趙大深深的低下頭,心里替那個白癡的十三王爺感到些許的悲哀。他實在想不通,那個趙王劉專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就憑他手里那點本錢也想玩陰謀造反?別說漢王殿下,就算監察院都懶得和這樣過家家式的人浪費時間。不過趙大倒是明白為什么趙王會坐不住想要跳出來,大漢的天下如今越來越大,天下越大,吸引力就越大,就算不能囫圇個的吞下去,分一杯羹也是好的。
至于王爺的惡趣味,趙大心里沒覺得可笑,反而有微微發涼。
建一個大園子,然后在里面養幾個皇帝玩。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挺殘酷的事。
南唐皇帝李煜,吳越王錢俶,南平王高繼沖,再加上已經定下了的蜀國皇帝孟昶。一個花園里養四個皇帝,倒是也省的他們悶得慌,可以打打葉子牌。只是四個亡國之君坐在一起,應該不會缺聊天的話題吧?
候申向劉凌告辭后,在規模龐大的欽差儀仗拱衛下,坐著馬車朝金陵出發。他并不知道自己到金陵之后除了安撫地方之外,還有一件事需要很頭疼的來處理。江南道總督,總理江南民事,有臨機專斷之權,這是多大的一份榮耀?
只要和江南道的幾個實權派將軍們搞好關系,處理好江南的事并不怎么難。畢竟大漢這些年已經有一整套完善的政策,現在大周原來的百姓們生活的就還不錯。其實百姓們的要求很簡單,安安穩穩的活著就知足了。王爺制定下的策略不能改,打天下的時候可以讓百姓苦一些,但治天下,其實就是安撫百姓。
欽差的儀仗才到洛陽的時候,陳小樹帶著的二百緹騎已經到了金陵。
陳小樹沒有進城,而是派人到金陵將軍府找到王小牛。
王小牛正在將軍府分派部將,江南已經是大漢的疆土,南唐國的士兵已經被收編,各州府已經掛上了大漢的火龍旗。但總是會有一些人想趁亂撿便宜,各地的匪患雖然不嚴重,卻是蒼蠅一樣讓人頭疼。幾百個人的土匪就敢打出解天下百姓于倒懸的大旗來,還裝模做樣的推舉出皇帝,兵馬大元帥,宰相,這個王那個王,真不知道除了官他們還有兵沒有。
王小牛在應州的時候最開始任郡丞,后來謝煥然調入軍機處后他一個人把郡守郡丞的職務都兼了。治理地方,王小牛有經驗。對于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土匪,他雖然瞧不起也很煩,但必須要重視。他記得王爺曾經說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些土匪就是火星,王小牛要做的就是把這些火星一個個都踩滅。
金陵將軍麾下有三營兵馬,十五個小旗,共計三萬人馬。
打下江南之地后,漢王將漢軍的編制稍微做了改動。一營兵馬一萬,設郎將一名,按級別分為三等,正五品的鷹揚郎將,從五品的雄武郎將,還有從五品的果毅郎將。正規軍的營級指揮官是正五品的鷹揚郎將,郡兵,降兵的營指揮官是雄武郎將。果毅郎將一般是虛職,不掌握軍事。營下設小旗,一營兵馬分作五個小旗,每小旗兩千人馬,指揮官稱為都司,正六品。小旗下設兩名千夫長,稱為都統。百夫長稱為統帶。
金陵的三營兵馬有一半是原來南唐的降兵,戰斗力雖然遠比不上大漢的戰兵,但維持地方還是綽綽有余的。
剛把部將分派出去,他的親兵進來貼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王小牛臉上變了變顏色,隨即點了點頭。
換了一身便裝,王小牛從后門出了將軍府,只帶了兩名親兵步行著往半月樓走去。到了樓下,王小牛留兩個親兵在門口獨自上了二樓。
陳小樹一個人坐在雅間里,正在品著半月樓的珍藏桂花酒。
“你是?”
王小牛進了雅間的門之后,發現并不認識面前這人。
“王將軍先別急著坐下來,很不好意思。”
陳小樹從懷里摸出劉凌的手令,清了清嗓子說道:“王爺密令。”
王小牛啪的一聲站直了身子,然后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屬下金陵將軍王小牛,聽王爺號令!”
陳小樹打開密令,隨即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這也是他第一次看這份密令,密令里的話,讓他宣讀起來有些別扭。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對王小牛說道:“王爺有話問你!”
王小牛垂首,等待陳小樹問話。
陳小樹仔細回憶了一下,然后模仿劉凌的口氣說道:“王小牛!你讓我太失望了!你還知道你是誰的兵嗎?”
王小牛身子一震,隨即抬起頭道:“屬下是王爺的兵!現在是,以后也是,死了都是!下輩子也是!”
陳小樹點了點頭道:“我會原話轉告王爺的。”
他繼續問道:“趙王侮辱安樂公的事,你知不知道?”
王小牛答:“知道!”
似乎是知道王小牛這樣回答,陳小樹照著密令上的話繼續問道:“既然知道,為什么不上報給我!”
王小牛猶豫了一下,四下里看了看。陳小樹對他說道:“王將軍放心,這樓子是監察院的產業,只要王將軍自己不去說,沒人能從這樓子里偷聽走一個字。王將軍是王爺身邊的老人了,應該知道監察院做事向來不會毛毛糙糙的。”
王小牛嘆了口氣道:“本來是想等事情了結以后,我親自到晉州面見王爺稟明的。既然欽差奉了王爺的命令來問,屬下也就不敢有所隱瞞了。”
他頓了一下說道:“屬下懷疑趙王殿下有不臣之心,此事牽連甚大,屬下不敢貿然做出應對,屬下這段日子和趙王走的頗為親近,屬下是想順藤摸瓜將趙王的陰謀挖出來。為了取得趙王的信任,查出全部參與陰謀叛逆,所以金陵的事屬下沒有上報王爺知道。屬下發現,軍中有人與趙王勾結。今日將一名與趙王關系密切的郎將崔州平派出去剿滅匪寇,屬下安插了人在崔州平身邊。趙王到了金陵之后那股匪寇才冒出來,屬下懷疑是趙王的安排。”
陳小樹的臉色變得越發精彩了起來,他嘆了口氣干脆將那密令直接遞給王小牛道:“你自己看吧,你的回答王爺猜的幾乎一字不差,我就不問了。”
王小牛猶豫著將那密令接過來,看了看之后臉色也變得很精彩。
劉凌的下一句話是:“閉嘴,別說什么你發現了趙王的陰謀,所以想要當臥底!你是我的兵,對付幾個跳梁小丑,有得著那么費事?”
王小牛尷尬的笑了笑道:“王爺,在您眼里這不是什么大事,確實不過是幾個跳梁小丑。可是在屬下眼里,這是大事啊。屬下身為金陵將軍,為王爺分憂是分內之事。金陵的事屬下不敢不小心應對,不敢有一絲疏忽。”
劉凌下面的話是:“知道讓你做金陵將軍有些為難你了,等日后天下大定,你若不想做官,就回來我身邊烤肉好了。只是你現在身為金陵將軍,有些事就不要畏首畏尾。你怕事情太大影響了朝局?小牛,你想太多了。記得我當初南下打晉州的時候說過的話嗎?只要是敵人,無論是誰,無論他用什么陰謀詭計,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一拳打過去,打倒了他,他還有什么陰謀可以施展?”
王小牛抬起頭看了陳小樹一眼,為難道:“可是這個人……屬下不敢亂打啊。”
劉凌的總結語是:“你是我的兵,記住這一點。你不是朝廷的兵,不是大漢的兵,是我的兵。朝廷是我的,大漢是我的,如果我把大漢改個名字,難道你就不是我的兵了?如果我讓你帶兵剿了兵部你干不干?你是個笨蛋,所以不用去考慮什么國家穩定什么天下大計,只需記住,有人跟你家王爺作對,一拳打過去就是了。”
王小牛神色變得激動起來,他猛地站直了身子,大聲的說道:“干!屬下記得,一拳打過去就是了!”
“干什么?”
陳小樹問。
王小牛挺起胸膛說道:“王爺讓我帶兵把兵部剿了!”
陳小樹愣了一下,苦笑道:“你還真是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