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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延公回到自己的帳篷里,把自己完全陷進舒服的座椅里常常的舒了一口氣。他的臉上帶著些許的疲勞,但嘴角上卻掛著很愜意的笑容。雖然談判依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進展,不過主動權在大漢這邊,周延公只需要慢慢的試探到黨項人的底線就可以,終究還是會有收獲的。
大漢這次的會盟副使是戶部尚書崔浩,他在周延公面前坐下來問道:“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
周延公笑道:“說說看。”
崔浩道:“大人,今日為什么要把監察院在西夏有不少密諜的事,而且在西夏朝廷里也有我大漢的人透露給烈火王李守?這樣一來,監察院隱藏在西夏朝廷里的密諜會不會有危險?”
周延公輕笑道:“你的意思是,我這樣做有些輕率了?”
崔浩連忙垂首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還沒有想到大人此舉的深意。”
周延公道:“深意?哪里有什么深意,只不過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小詭計而已。你說的沒錯,因為我的話,烈火王李守肯定會向嵬名曩霄匯報,嵬名曩霄或許就會對西夏朝廷里有可疑的人展開調查。可是……你想想,嵬名曩霄如果真的這樣做的話,西夏朝廷里會不會有人借機排除異己?一旦這種調查的范圍越來越大,西夏的官員只怕會人人自危吧。院子里在西夏朝廷里有幾個人?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有些潛藏的很深的密諜,只有負責操作這些事的三處檔頭和漢王知道,就連監察院指揮使趙大人都不知道。”
“嵬名曩霄不是傻瓜,不會因為我這樣小小的一個陰謀就自亂陣腳。但,人的心里一旦有了疑心,越是壓制著自己不去過問不去查,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疑心就會變得越來越重。尤其是處在高位上的人,這世間能做到用人不疑這四個字的至尊有幾人?”
周延公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的,僅王爺一人而已。”
崔浩嘆道:“大人果然妙計。”
周延公瞪了他一眼道:“妙計?不過是些上不了臺面的小手段而已。我只是在嵬名曩霄心里種下了一顆草,這顆草會不會蔓延成一片草原,這就誰也不知道了。”
他頓了一下說道:“我寫一份奏折,一會兒你給監察院隨行的官員送過去,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呈遞給王爺。雖然王爺委我以全權,但小事情細節上的事我能決定,大的方向,還要王爺來指點。”
崔浩道:“下官遵命。”
周延公潤色了一下,提筆將于西夏方面談判的事簡略的寫了下來,然后封好之后遞給崔浩道:“有勞。”
崔浩連忙起身道:“大人客氣,下官這就去辦,大人累了一天也乏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周延公點了點頭,崔浩隨即告辭。
不久之后,周延公的這份奏折就交給了監察院的官員,監察院的官員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將奏折送了出去。
周延公送走了崔浩,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來,看著大帳中微微搖晃著的燭光,周延公自言自語著說道:“不知道王爺……可到了金陵?”
劉凌沒有到金陵,他此時正在趕往江州的路上。
五百多騎剽悍雄駿的騎兵隊伍在官道上飛馳而過,撕碎了夜色,也踏破了沉寂。已經連續干了兩天一夜,天將黎明,江州已經不遠了。劉凌的臉上帶著些許的疲憊,他回身看了看身后的騎兵,雖然緹騎個個都是精銳,但如此強度的急行軍還是會有些吃不消。眼看著已經進入江州地界了,劉凌下令騎兵在路邊一片林子邊上下馬休息。
劉凌吩咐了一聲,一名銀衣從懷里掏出一支監察院聯系用的煙火打上了半空。顏色艷麗形狀怪異的煙火在天空中閃耀,在黎明的微暗天空中顯得格外顯眼。劉凌從紅獅子上跳下來,在紅獅子的脖子上拍了拍。了解主人心意的紅獅子自己走到一邊啃食才吐出新綠的樹枝和地上已經綠茸茸的野草。
一名銀衣對劉凌躬身說道:“王爺,江州監察院的官員趕過來還需要一會兒,王爺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劉凌嗯了一聲道:“讓士兵們盡量放松休息,吃些東西,監察院的人趕來了解一下情況,說不得還要趕路。”
那銀衣應了一聲,從背囊里取出水和干糧雙手捧著遞給劉凌。劉凌接過來,然后靠在一棵大樹上一邊吃一邊休息。緹騎的人下馬后第一件事并不是吃飯休息,而是找東西喂馬。這次星夜兼程的趕來江州無法攜帶糧草,雖然大地上已經是春意盎然,但那些小小的野草是填不飽戰馬的肚子的,有的緹騎士兵甚至將自己的干糧捧著喂給自己的戰馬吃。
騎兵對自己坐騎的重視,甚至和重視自己的生命一樣。
幸好這片林子里戰馬可以吃的東西不少。
休息了半個時辰之后,一隊身穿黑衣的監察院官員趕到了林子邊上。聽說漢王就在林中休息,江州監察院的官員立刻跑過來行禮。監察院是個龐大到令人恐懼的龐然大物,在各州都要人駐守。監察院州級別的官員,是正五品的監察校尉。
江州的監察校尉剛要給劉凌行禮,劉凌擺了擺手道:“葉秀寧和欒影還活著嗎?”
那監察校尉躬身道:“稟王爺,就在昨夜在江州蘇民巷,白蓮教的叛徒圍攻白蓮教圣母葉秀寧和圣女欒影,進入江州的時候,葉秀寧和欒影身邊只有不足十人的親信,而白蓮教的叛徒白蓮教義字堂堂主石當卻足足帶著二百多名手下。因為之前沒有命令,所以屬下只是命人嚴密監視白蓮教的人。屬下接到金衣大人的飛鴿傳書后,立刻趕到蘇民巷救援葉秀寧和欒影,但屬下趕到的時候激斗已經結束,從現場留下了七十余具尸體,其中并沒有發現葉秀寧和欒影。屬下派人去追,抓到了幾個白蓮教的弟子。審問之后得知,葉秀寧和欒影已經帶著柴宗讓逃出了江州,往江州北面撤離,她們兩個身邊只剩下一名叫洛河圖的親信,還有柴宗讓。石當帶著人在后面緊追不舍,屬下剛要帶人去追,就看到了院子里的緊急召集令,立刻就趕了過來。”
劉凌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問道:“江州郡守吳有化呢?也派人追殺葉秀寧她們去了嗎?”
那監察校尉道:“回王爺,屬下接到金衣大人的飛鴿傳書后已經派人通知了江州郡守吳有化,但吳大人說此乃國家大事,豈可兒戲,吳有化親自帶著人和石當一起追處城去了。屬下的人就在后面跟著,會留下記號。”
劉凌的眼中一絲微不可查的怒意閃過,但他臉上的表情卻依然平平靜靜沒有絲毫的波瀾。
“江州郡丞是誰?”
“是張亮,并沒有隨吳有化一起去追白蓮教的人。而且吳有化讓他調兵,張亮以王爺已經下令不再追擊為由,并沒有調遣郡兵協助吳有化。吳有化大怒與張亮吵了幾句,但為了追趕葉秀寧等人沒有多耽擱,只好帶著江州的三班衙役和他的家奴二百余人出城去了。”
劉凌點了點頭,從掛在腰畔的錦囊里取出一方小小的印章遞給那監察校尉道:“拿我的印信給張亮,讓他帶兵圍了郡守府,無論家眷還是下人,不可走脫一人。封鎖城門,發現白蓮教的教徒一律拿下,反抗者,殺無赦。”
那校尉躬身道:“屬下遵命。”
劉凌嗯了一聲道:“留下兩個向導,你回城去辦事吧。”
劉凌站起來走到紅獅子身邊回身問已經集合起來的緹騎道:“可還有余力殺賊?”
緹騎整齊的橫拳在胸:“一往無前!”
劉凌翻身躍上馬背道:“咱們走!”
說完,率先馳了出去。二十名銀衣,五百緹騎跟在劉凌身后如洪流一般涌上了官道。在兩名監察院官員的引領下,騎兵隊伍朝著欒影她們逃離的方向追了出去。經過半個時辰的休整,緹騎已經恢復了一些體力。洶涌如潮水的騎兵在官道上縱馬飛馳,如千軍萬馬經過一般氣勢滔滔。
又飛馳了三十多里,江州監察院的官員下馬查看記號,然后認定了一個方向率先馳了出去。劉凌帶著緹騎在他身后緊緊跟著,又三里,忽然在路邊發現了十幾具尸體,男子老人婦孺皆有,看衣服裝扮竟然都是普通百姓。尤其是其中還有一個未出襁褓的孩子,被人活活摔死在地上。
看著這一地的死尸,劉凌波瀾不驚的臉色終于變得有些微微發白。這是他的怒火已經到了一定地步的表現,劉凌留下十名騎兵看守尸體,然后聯絡江州漢軍將尸體運回城中。沒有耽擱,劉凌率領緹騎繼續趕路。
又馳出去不到五里,在一片林子邊上再次看到了十四五具尸體,不過這次死的應該都是白蓮教的弟子。這些人還穿著夜行衣,胸口位置上繡著一朵盛開的白色蓮花。其中還有兩名身穿衙役服裝的男子,其中一人更是被劈成了兩段。一名銀衣翻身下馬,檢查了一下尸體后,從穿著衙役服裝的尸體身上翻出一串銀質的長命鎖,雙手呈給劉凌。
劉凌將那還帶著血跡的長命鎖拿在手里,因為用力,關節微微泛白。
“王爺,都是劍傷,殺人的是高手,都是一劍致命。但出手的人雖然修為很高,應該已經也到了強弩之末。他的劍法凌厲,但傷口卻有些歪斜,由此可見此人的體力幾乎已經耗盡。從血跡上看,這些人死了不超過半個時辰。”
劉凌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揮了揮手示意繼續追趕。
這次劉凌沒有留下騎兵看守尸體,知道追擊的人已經不遠了,緹騎的精神也恢復了過來,久經沙場的精銳騎兵似乎都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這種味道刺激著他們的感官,緹騎的士氣變得越發高漲起來。
才繼續上路走了不足一里,再次發現路邊有幾具尸體。傷口依然是劍傷,但從傷口上來看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出手。這次出手殺人的人劍法輕靈,而且出手極準,和之前那些尸體上的傷口有很大區別。唯一的相同處,就是這人應該也已經到了即將耗盡體力的地步。
接下來的路上一直能看到血跡和搏斗的痕跡,零零散散的還有幾具尸體。
又往前追了二里,在官道的一個轉彎處,竟然密密麻麻的有不下二十具尸體!這些尸體縱橫交錯的倒在路邊,死相恐怖。
劉凌的目光盯在其中一具尸體上,心里不由得一震。
那人渾身浴血,全身都被血液泡透了,衣衫貼在他的身上。他的腳下,甚至還有一洼帶著血泡的血水。他死而不倒,仗劍站在官道正中。一雙眼睛沒有閉起來,還能看出他眼睛里的滔天怒火。他的表情有些猙獰,嘴角上的血液還在一滴一滴的滴落下去掉在地上。
“是洛河圖!”
江州監察院的官員對劉凌說道,隨即想過去檢查洛河圖的尸體。
劉凌攔住那監察院的官員,他從紅獅子上躍下,走到洛河圖的尸體前面輕聲說道:“安心,我會救她們回來。”
他伸出手,將那雙死不瞑目的怒目緩緩的撫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