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
“鐵木求歌!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耶律德光身子軟軟的倒了下去,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心口上撕裂的疼幾乎讓他說不出話,臉色白的嚇人。他怒視著鐵木求歌,眼睛里的怒火如果能殺人的話,此時此刻,鐵木求歌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鐵木求歌沒有回答耶律德光的話,而是偏過頭認真的問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的蕭肅遜:“軍師,你剛才是不是說,在沒有把握之前千萬不要把真相都說出來?”
蕭肅遜自然不會回答他,只是臨死之前能看到耶律德光也被人算計,蕭肅遜的臉色竟然露出一絲笑容,只是這笑容顯得那么猙獰。
鐵木求歌將耶律德光背后的刀子抽出來,然后再次插進耶律德光的胸膛里。
“現在應該有把握了。”
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將兩個人拖著拉近大帳里挨著耶律雄機的靈柩放好。
“今天我輪值,大帳內外都是我的人。”
鐵木求歌歉意的笑了笑,撲滅了耶律德光和蕭肅遜臨死前最后的幻想。
鐵木求歌揮手示意親信將大帳的門關好,他在蕭肅遜的面前緩緩的坐了下來。笑容在他臉色展現,很漂亮,就好像能吹化冰雪的午后暖風。又好像……是在白雪皚皚的山巔上那一點綻放的新綠。
“抱歉”
鐵木求歌對蕭肅遜微微勾起嘴角,他看了看蕭肅遜腰間的傷口,然后指了指耶律德光說道:“有什么想問的稍后我再跟你解釋,總不能讓你做個糊涂鬼。耶律德光肯定比你死的快,所以請你先別急,忍忍,我先跟他聊兩句。”
他的笑容很隨和。
“太子殿下,有什么要問的就快些,趁你還能開口。你知道的,傷口在心口上,雖然兩刀我都刻意刺的騙了些,但你最多還有半柱香的時間好活”
他在自己心口上比劃了一下:“流血流死的。”
“你是……漢人?”
耶律德光用自己最大的力氣抬起手堵著胸膛上的傷口,只是,他的手雖然很寬大,卻寬大不過那兩道傷口。血順著他的手指縫隙不斷涌出來,很快,他的衣服就被血水浸泡濕透。他的臉色白的好像開封瑞寶齋的上等宣紙一樣,而那些鮮艷的血就是勾勒在這宣紙上的胭脂紅,畫出來的不是梅花,不是牡丹,而是奈何橋另一頭盛開的彼岸花。
“我叫朝求歌,王爺喜歡叫我小朝。”
朝求歌自豪的笑了笑,指了指耶律德光的胸口說道:“要不要我給你包扎一下,堵一會兒,能多活片刻。”
他的語氣很真誠,沒有一點挪揄譏諷的意思。他臉上的表情也很真誠,就好像一個下屬關心著上司那樣。如果有人看到他的樣子,一定不會想到那兩處幾乎前后通透的刀傷是他刺在耶律德光身上的。他臉上的表情讓人不能懷疑他的誠意,看他的樣子,只要耶律德光點頭他一定會從自己身上撕下來一條布幫耶律德光包扎傷口。而事實是,就算耶律德光跪下來求他,小朝還是那個心冷如堅冰的小朝,絕對不會那么做。
耶律德光視線里的陰寒沒有讓朝求歌感到不適,他盡力的舒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一些:“殿下,你剛才跟軍師大人說過,我在很久之前就是你的人了。當初在軍中比武,我殺了那么多人,你能出頭保住我,說來我確實應該感謝你的。不過抱歉的是,那些事都是我算計好的,如果你不保我,我也自然有辦法脫身。”
“大漢監察院有十二金衣,是監察院中十二個最厲害的密諜。我是其中之一,我們執行的任務就連監察院內部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十二金衣,直接對王爺負責。在參加遼軍之前,我就已經是金衣了,所以說不上對你這樣做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什么的,所以請你不要那么憤怒,憤怒會加速血液的流動,你會死的更快。”
他笑了笑,側過頭問蕭肅遜:“現在你省了兩個問題,第一,你不用再問我是不是漢人,第二,你也不用問我為什么要刺耶律德光兩刀。”
他將蕭肅遜的手拿起來放在后者腰畔的的傷口上,捂住。
“我不敢將刀子抽出來,那樣你肯定比他死的更快。所以,你自己堵著點吧。”
“想不到,劉凌竟然在六年前就派你到了大遼。如此看來,我算計來算計去,算計不過眼前之事。相比于劉凌算計數年后的本事,倒是差的遠了。”
蕭肅遜嘆了口氣說道。
“沒力氣說話了?”
朝求歌問耶律德光,臉上浮現出憐憫的表情:“干脆我說快一點說全面一點,不然你趕不及你死。我殺你,殺蕭肅遜之后,契丹五十萬大軍肯定會亂成一團,這一戰契丹人是輸定了的。但你放心,王爺肯定不會趕盡殺絕。黨項人的大軍已經開拔,王爺還要急著將你們契丹人的隊伍趕回去跟黨項人拼命。等你們出了代州,王爺應該會帶人將天鵝城打下來,然后把黨項人的大軍堵在大遼國內,讓你們狗咬狗。”
朝求歌抱歉的笑了笑:“對不起,我用詞不太斯文。”
“契丹大軍被王爺攆著跑回去,五十萬大軍最多剩下一半人,而且那幾個金帳將軍回去之后大遼只能更亂,你死了,三皇子還那么小,誰不想做皇帝?金帳將軍們一邊要和黨項人開戰,還要搶那把椅子,唉…….想想我就難過,你說好好的一個國家怎么就跨了呢?”
他嚴肅的一本正經的說道:“殿下放心,我會帶著我的人馬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上京去,第一個擁立三皇子登基的肯定是我,你們耶律家的統治地位不會丟。然后我會以三皇子的名義號召契丹武士們和所有大遼的百姓保護他們的帝王,跟那些反賊開戰,跟黨項人開戰,以耶律家的實力,清理掉那些金帳將軍雖然不算太容易,不過我會做到。”
“對了,嵬名曩霄身邊也有一個監察院的金衣,所以,黨項大軍只要出關,嵬名曩霄必死無疑。四十萬西夏大軍正跟契丹人打的如火如荼,西夏皇帝暴斃而死,黨項人亂起來比你們一點也不差,后路再被王爺堵死,下場也挺可憐的。”
朝求歌又嘆了口氣,悲天憫人的說道:“這一亂,最少有百多萬人死于非命,天可憐見,我心里有多難受。”
“然后呢,契丹人傾盡全國之力將黨項人擊敗,金帳將軍們也死得差不多了。到時候估計著大遼國內想拼湊出十萬人馬都要把十歲的孩子和五十歲以上的老人招募進來。王爺的大軍再第三次北伐,那個時候,你猜會怎么樣?”
朝求歌笑了笑:“明白了?”
他看著已經在彌留之際的耶律德光,將他的手從胸口上拿下來,然后從袖口里摸出一柄黑色匕首,緩緩的刺進耶律德光的心臟里。
“好好上路。”
他說。
匕首就留在耶律德光的胸口上,朝求歌沒有拔出來。
他側過身子,轉頭看向蕭肅遜說道:“現在輪到你了,還有什么疑問嗎?”
蕭肅遜臉色慘白,眼神也逐漸渙散起來,他盡力的讓自己保持清醒,深深的吸了口氣,卻因為用力大了些而咳嗽起來,血從他的嘴里不斷的噴出來。
咳嗽了幾聲,蕭肅遜笑了笑,他居然還能笑,而且笑的很釋然。
“其實有點遺憾……沒能跟劉凌交手就被他算計死了。”
“不過……還好,臨死之前能知道劉凌的計劃,也算將遺憾都彌補上了。鐵木求歌……朝求歌才對,你說……咳咳……嵬名曩霄身邊也有,也有和你一樣的密諜?是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
朝求歌點了點頭。
“那么,漢王劉凌對西夏的策略也對……對我大遼一樣?”
朝求歌搖了搖頭:“抱歉,我不知道。”
蕭肅遜微微一怔,然后問道:“那么對三皇子呢?若是漢王北伐,想必不會放過三皇子吧?”
“抱歉,我也不知道。”
朝求歌歉然:“之前對你和耶律德光說的,都是我知道的,因為這些事即將發生所以我能預計到。而至于以后很遠的事,誰也不知道王爺是如何安排的。不過,你應該想到了,王爺應該沒有滅你契丹一族的想法。”
蕭肅遜艱難的點了點頭:“是啊……這正是我最擔心的。”
他的語氣很凄苦,很無奈:“我怕,蒼狼的子孫,被長生天眷顧的契丹人最終淪落為漢人的看門狗。三皇子還小,劉凌……應該不會殺他吧。”
朝求歌笑了笑:“都這個樣子了,你還想那么多干嘛?”
“臨死前,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你說。”
“我兒蕭密不孝,你替我殺了他。”
“好。”
“真的?”
蕭肅遜激動的問道。
“假的。”
“三皇子,蕭皇后和你兒子兄妹亂倫所生的孽種,知道這件事的不多,恰好我是其中一個。你讓我殺了你兒子,是想讓蕭皇后和我反目,靠你們蕭家的實力,殺我應該還能做到,對吧?都要死了,還替大遼謀劃,我很敬佩你。噢……我倒是忘了,三皇子是你孫子,怪不得你這么費心費力。”
朝求歌認真的說道,然后將蕭肅遜深入腰畔的彎刀抽了出來,血激射而出,條條線線,染紅了朝求歌的皮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