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錕嚇了一挑,趕緊出門看情況,許國棟也跟著一起出門,大家來到大門口,見胡同里停著一輛汽車,四門大開,一身時髦背帶褲裝的姚小姐正有條不紊的指揮著車夫們搬東西。
“你,拿著這個。”
“你,把這個搬進去,小心別摔著,這可是英國造的收音機。”
姚依蕾指揮若定,車夫們被她指使的團團轉,看見陳子錕等人出來,她更是毫不客氣道:“薛掌柜,幫我把這包衣服拿進去,找個干凈地方掛起來。”
又拿起一個提琴匣子遞給許國棟:“警官,把這個意大利小提琴拿進去,當心點,碰壞了你可賠不起。”
薛平順和許國棟拿著東西,屁顛屁顛進去了,姚依蕾看著一旁目瞪口呆的陳子錕,得意道:“怎么,看到我搬來住,是不是驚喜的說不出話來了。”
陳子錕抓耳撓腮,無言以對,這個馬賊窩里摸爬滾打過,過慣刀光劍影日子的漢子,竟然完敗于姚大小姐的彪悍之下。
姚依蕾也管他,自顧自的往里走,一邊走一邊品頭論足:“嗯,打掃的還算干凈,不過這地面應該鋪一層水門汀,這樣下雨就不會有泥巴了。”
來來往往搬東西的車夫們看到姚依蕾,一個個點頭哈腰,諂媚的笑著:“老板娘好。”
陳子錕再次大跌眼鏡,這丫頭使的什么招數,這么快就讓車夫們服服帖帖,居然還喊她“老板娘!”
我的天啊,這哪跟哪啊。
姚依蕾徑直進了后院,看到收拾的干干凈凈,空蕩蕩的西廂房,頓時喜道:“咱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房間你都幫我收拾好了,太好了。”
那是給林文靜預備的房間,啥時候變成給她準備的了,陳子錕真是欲哭無淚。
姚小姐的家當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車夫們搬了兩趟才運完,姚小姐拿出一卷鈔票開始打賞,每人五塊錢!車夫們喜笑顏開,比吃了二斤豬頭肉還要開心。
可不是么,隨便搬了點細軟,就能拿五塊錢賞錢,別說喊一聲老板娘了,就是喊奶奶,都得搶著喊。
許國棟也顛顛過來,敬禮道:“姚小姐,小提琴給您掛好了,你看合適么?”
姚依蕾隨便瞄了一眼,道:“很好,辛苦你了,許警官。”
“為市民服務,是我的責任,那啥,我還有公務在身,就不打擾了。”許國棟啪的一個立正,再次敬禮,沖陳子錕壞笑了一下,轉身出去了。
“行,您忙著,我就不留您吃飯了。”姚依蕾大大咧咧的說著,招手吆喝道:“薛掌柜,替我送送許警官。”
陳子錕擦一把汗,合著這位一點都不見外,已經把自己當女主人了。
忽然姚依蕾鼻子聳了聳,道:“炒菜的味道,要開飯了么?”
確實到了開飯的點,一天兩頓飯,此時正是吃晌午飯的點,紫光車廠就一個大灶,別管老板、掌柜還是普通車夫,都吃一口鍋里的飯。
車夫們在前院吃飯,大盤的炒白菜、拌蘿卜絲,煮豆腐,一人一個面餅子,蹲在地上可勁的造,吧唧吧唧的聲音聽起來如同豬圈開伙。
姚依蕾才不愿意和他們一起吃飯呢,正在皺眉,就聽到堂屋里有人喊:“大錕子,吃飯了。”
竟然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姚依蕾不動聲色,走進堂屋坐下,杏兒傻眼了,看看她,又看看陳子錕,問道:“她是誰?”
陳子錕還未答話,姚依蕾就翻翻眼皮問道:“這是咱家的丫鬟?怎么這么不懂規矩,都不知道給我拿雙筷子。”
杏兒氣鼓鼓道:“你說誰丫鬟頭!”
姚依蕾才不理她,又對陳子錕說:“這丫鬟氣性真大,咱家用不起,趕明賣了吧。”
杏兒氣的渾身發抖,啪的一聲將筷子放回了筷籠。
陳子錕道:“這位是杏兒姑娘,我們老鄰居,不是丫鬟。”
姚依蕾做出吃驚的樣子,道:“原來是杏兒姐姐,我失禮了。”
杏兒道:“哼,少套近乎,誰是你姐姐。”
姚依蕾道:“您先進門的,當然是姐姐了。”
杏兒道:“呸呸呸,什么先進門后進門的,我還沒嫁人呢。”
“哦”姚依蕾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杏兒知道中計了,氣哼哼的端起碗走了。
姚依蕾詭計得逞,喜滋滋的坐在桌子旁,準備吃飯,可是一看這粗茶淡飯,頓時沒了胃口,道:“你平時都吃這個?”
陳子錕道:“姚小姐,我怕了你還不成呢,你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姚依蕾道:“我爹地不要我了,我走投無路,只好來投奔你,我的命是你救的,從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陳子錕直搓手:“這是怎么話說的,我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沒想讓你以身相許啊。”
姚依蕾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就賴上你了,誰讓你親過我。”
陳子錕打了個寒顫,狡辯道:“你胡說什么呢。”
姚依蕾眨眨眼睛,湊近他道:“陳子錕就是朱利安,朱利安就是陳子錕,你騙不了我。”
陳子錕倒吸一口涼氣,小辮子被人抓住了,想狡辯都無從開口啊。
外面傳來吆喝聲:“您點的菜來了。”
兩人扭頭看去,只見四個圍著白圍裙的小廝拎著食盒進來,麻利的將盒子中各色菜肴擺在桌子上,琳瑯滿目的菜式令人目不暇接,姚依蕾喜道:“沒看出來你這么會體貼人。”
陳子錕納悶道:“這菜不是你點的?”
姚依蕾反問:“難道不是你點的。”
陳子錕趕忙阻止端菜的小廝:“你們可能弄錯了,我們這兒沒點菜。”
小廝道:“宣武門內頭發胡同紫光車廠,沒錯啊,是你們打電話讓我們北京飯店送的席面,一共是八塊錢,麻煩您結了吧。”
陳子錕一頭霧水,姚依蕾卻吃吃笑起來:“算了,送來就送來吧,反正沒菜吃。”說著拿出一張十元的票子給那小廝:“拿去,不用找了。”
打發了北京飯店的小廝,姚依蕾毫不客氣的拿起筷子上下翻飛,大吃大嚼,絲毫不在意淑女形象,陳子錕無奈,只得陪著一起吃。
忽然電話鈴響了,陳子錕拿起聽筒,熟悉的公鴨嗓響起來:“怎么樣,北京飯店的菜還可口吧?”
又是那個大忽悠,上次騙他們到炮局胡同白跑一趟,這筆帳還沒算呢。
陳子錕壓住火氣,問道:“請問您是哪位,我想登門感謝。”
嘎嘎一陣笑聲,公鴨嗓道:“不用了,我家門檻高,你進不來。”
“媽了個巴子的,爺找到你非把你屎打出來!”陳子錕罵道。
那邊卻已經掛了電話。
姚依蕾笑道:“有人搞惡作劇是吧,小意思,我幫你查。”拿起電話搖了搖,直接對接線員道:“我找你們李科長。”
電話立刻被轉了過去,姚依蕾和那位李科長顯然很熟,寒暄了幾句后問道:“您幫我查一下,剛才哪個號碼往172打過電話。”
所有市內電話都是人工轉接的,全北京一共也沒多少部電話,所以接線員很快就給出了答案,是99號打過來的。
“99是吧,老子這就查到他的地址,上門揍他去。”陳子錕翻出電話簿來,看了一遍卻沒有99的登記地址。
“你真想打他?”姚依蕾問道,此刻她的笑容有些古怪。
“這樣的家伙難道不該打么?”陳子錕反問道,直接拿起電話,讓接線員接到99號去。
“哈嘍,我是亨利。”果然是公鴨嗓接的電話。
“亨你媽了個巴子,三番五次消遣我,你當老子沒脾氣啊,是爺們的,叫上你的三朋四友,咱們干一架。”
那邊沉默了一會,竟然答應了:“好,干就干,景山腳下,今兒晚上六點半,誰不去誰是小狗。”
撂下電話,陳子錕余怒未消:“回頭非揍扁他不可。”
姚依蕾一臉的壞笑:“你可得小心點,保不齊被人揍扁了。”
陳子錕心中一動:“怎么,你認識這個亨利?”
“不認識。”姚依蕾給了否定的回答。
吃完了飯,姚依蕾坐在電話旁開始打電話,不大工夫,各種家具、擺設、瓷器、綢緞布匹、書籍字畫便源源不斷的送來,紫光車廠門庭若市,熱鬧非凡,把薛平順和陳子錕都驚呆了。
這些商戶是姚小姐的老熟人,根本不用付錢,直接掛賬就成,一個個千恩萬謝的樣子,似乎姚小姐賒他們的東西就是給他們面子似的。
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看看東西準備的差不多了,姚依蕾拍拍巴掌道:“好了,時間差不多了,該去景山打架了。”
陳子錕是徹底服了她了,要換了別人,剛經歷過綁架事件,那還不老老實實在家待著,見個生面孔都害怕,可姚小姐卻跟沒事人似的,好像啥事沒發生過一般。
正準備出門,一幫人勾肩搭背的進來了,原來是薛寶慶、小順子、趙家勇、果兒他們,姚依蕾一眼便認出小順子就是六國飯店那個西崽,心中更加有數了,不過也不說破,只沖他得意的一笑。
眾兄弟見到姚依蕾在車廠里,都吃了一驚,陳子錕一個頭兩個大,這事兒很難解釋,只好說:“啥都別問,先跟我打架去。”
一幫人擠上了姚依蕾的汽車,車太小,連踏板上也站了人,殺氣騰騰開到了景山腳下,過了一會兒,就見紫禁城神武門里出來一隊人馬,暖帽花翎、黃馬褂,朝靴,腰間佩刀鏗鏘作響。
弟兄們全傻了眼,小順子道:“大錕子,原來你要跟大內侍衛干架啊,我看這事兒有點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