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錕一怔:“效帥聽過我的字號?”
張宗昌道:“聽過,你小子不簡單啊,年紀輕輕就殺過滿鐵守備隊的日本兵,有一套,夠爺們!”
說著又上上下下打量著陳子錕:“雙槍快腿小白龍,是有那么點意思,他娘的,咱們咋早沒認識呢,我張宗昌最喜歡結交英雄好漢。”
陳子錕舉起酒杯:“走一個!”
“走一個不夠,三個。”張宗昌一拍桌子,“小酒盅喝的沒勁,換海碗來。”
老鴇立刻讓人拿了兩個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的飯碗來,張宗昌當場就摔了:“你這是喂貓呢,老爺們喝酒要用海碗,知道不?”
沒辦法,老鴇只好端了兩個湯盆來,張宗昌這才滿意,不過又嫌酒不夠烈,“這他娘的也算酒么,拿高粱燒來。”他將黃酒壇子推到了地上,把老鴇心疼的不得了:“我的爺哎,這可是二十年陳釀女兒紅。”
四馬路一時半會找不到符合張大帥要求的高粱燒,洋酒倒是不少,可白蘭地威士忌也不對他的胃口,唯有老毛子的伏特加還能湊合。
兩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不亦樂乎,張宗昌一高興就打賞,姑娘們興奮異常,曲意逢迎,有幾位還想往陳子錕身邊湊,被鑒冰惡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兄弟,挑日子不如撞日子,咱們這么投緣,不如結拜為兄弟,如何?”張宗昌道。
“好,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陳子錕也是真不含糊,他最喜歡和人拜把子,也不缺張宗昌一個。
老鴇立刻搬來關公像,香案香爐黃紙公雞,伺候兩人結拜,喝血酒燒黃紙,遂成八拜之交,拜完之后,張宗昌哈哈大笑:“此番南下,我認了兩個兄弟,一個是你,一個是陳調元,都是仗義的哥們,有空把他從南京叫過來,咱們好好喝一場。”
陳子錕滿口答應。
此前張宗昌已經喝了不少,又和陳子錕對飲了三大碗,居然毫無醉意,精神反而更加振奮,吵嚷著要打牌,把個鑒冰氣的不行,一發狠道:“好,我陪你打!”
張宗昌笑了:“弟妹上陣,輸了可別哭鼻子哦。”
堂子里賭具是最不缺的了,立刻擺起牌桌,陳子錕夫婦對張宗昌和他新收的一個姨太,四個人搓起了麻將,玩的還挺大,一把就是上千的輸贏。
陳子錕牌技一般,張宗昌是個濫賭鬼,癮頭大,牌技也拿不出手,至于那位新姨太更是菜鳥,一圈下來,鑒冰已經贏了三萬大洋。
老鴇湊了過來,欲言又止。
“啥事,說。”張宗昌大大咧咧道。
“史公館打電話來,催陳大帥回去。”
“告訴他們,昆吾不回去了,今兒陪我打通宵。”
陳子錕道:“效坤兄,今天實在不行,那邊還有一個弟妹呢。”
張宗昌道:“正好一起來打牌。”
見他不愿意放人,鑒冰惱了,把牌推翻了道:“打什么打!一點也不體諒人,姐姐肚里可有孩子呢,怎么能陪你打通宵,再說你還有本錢打么,我看再打下去你連褲子都要當了。”
張宗昌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好,不打了不打了,對不住弟妹了。”
陳子錕這才得以脫身,回到史家花園少不得被姚依蕾一頓埋怨,不過聽說鑒冰在牌桌上贏了三萬大洋后,姚依蕾又高興起來,怪他們怎么不多打兩圈,把張宗昌的底褲都給贏來多好。
張學良依然和宋美齡膩在一起,兩人談笑風生,好似認識多年的朋友,直到舞會散場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陳子錕和張學良就下榻在公共租界的匯中飯店,包了整整一層樓的客房,隨同護衛的是一個排的便衣警衛,中國軍人不能著裝進入租界,穿便服還是可以的,至于安全方面,租界工部局做了保證,絕不會出半點岔子,他們也知道,倘若陳大帥和張少帥出了事情,就算是洋人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至于上海灘的黑道人物,早就偃旗息鼓了,租界的這些黑幫,仰仗的無非是洋人的勢力,市面上再牛逼的大流氓,遇見巡捕房的洋人警官,哪怕對方官銜再低,也得服服帖帖。
張嘯林再次躲了起來,陳子錕強勢入主上海,他借助盧永祥翻身的夢想破滅了,這會兒正躲在某個旮旯追悔莫及呢,早知今日悔不當初,為毛和陳大帥作對呢。
匯中飯店陽臺上,江風凜冽,繁星點點,霓虹閃爍,汽笛長鳴,上海灘的夜色如此旖旎,讓來自林海雪原的張學良為之傾倒,他點燃一支煙,對隔壁陽臺上的陳子錕說:“昆吾兄,我想向她求婚。”
陳子錕嚇了一跳:“漢卿,你要向誰求婚?”
張學良深吸一口煙:“宋美齡小姐。”
陳子錕道:“你確定?”
“確定,但是我不敢保證她會嫁給我,因為她是接受西方教育長大的,而我已經結婚,并且不會拋棄鳳至,還有,我不是基督徒。”
陳子錕道:“這么一會功夫,你們就談婚論嫁了?”
張學良道:“那倒沒有,我只是問了她關于對未來夫婿的要求。”
“哦,她怎么說?”
“她說,她夢想中的夫婿是和二姐夫一樣的蓋世英雄,昆吾兄,你應該知道美齡的二姐夫是誰,那是中山先生,我高山仰止的人物,唉,我是沒希望嘍。”張學良仰望星空,吐出一口煙。
陳子錕道:“未必,我倒是聽懂了,三小姐這是要當第一夫人呢,只要漢卿你能統一中國,宋三肯定愿意嫁你。”
張學良苦笑著搖搖頭:“統一中國,那是我爸爸的理想,不是我的,難不成讓她當我的后媽?”
陳子錕笑道:“令尊可以是李淵,你可以是李世民,父子攜手,統一天下,一回事。”
張學良聽了這話,信心又鼓起來了:“我們東北陸軍已經拿下直隸、山東、安徽、江蘇,再加上東北,半壁江山在手,統一也不是難事啊,這么一說,希望還真的存在,昆吾兄,多謝你的提醒,我睡覺去了。”
目送他進了屋,陳子錕嘆了一口氣,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道:“你是李世民還是李后主,天知道。”
回到屋里,姚依蕾問他:“和漢卿聊什么呢?”
陳子錕道:“漢卿看上宋家三小姐了。”
姚依蕾撇撇嘴:“那個女人,漢卿降服不了的,再說她可比漢卿大好幾歲呢。”
陳子錕道:“怎么講?”
姚依蕾道:“有的人愛財,有的人愛才,有的人愛權,宋美齡喜歡的是執掌天下的偉丈夫,漢卿在他父親的羽翼下蟄伏太久了,恐怕夠不上宋三的標準。”
陳子錕道:“那誰夠標準?難道張雨亭?吳佩孚?”
姚依蕾道:“你啊,你年輕有為,單槍匹馬打天下,二十幾歲就是一省督軍了,將來指不定多大出息呢,宋三看你的眼神都不對頭了,我早就瞅見了。”
陳子錕道:“別亂說,宋三小姐是基督徒,不會做妾的。”
姚依蕾冷笑:“她當然不會做妾,她要你把我和鑒冰都休了才會嫁給你的。”一只手在下面已經做好準備,要猛掐陳子錕了。
陳子錕道:“讓我休妻,門也沒有,哪怕拿天下來換也不行。
姚依蕾這才開心起來,悄悄收回了手。
宋家公館,壁爐內木柴嗶嗶剝剝的燃燒著,厚重的窗簾將夜色和寒冷遮擋在窗外,宋美齡陷在沙發里,手里捧著一杯醇香的熱可可,旁邊站的是叼著雪茄的宋子文。
“美齡,你看陳昆吾和張漢卿,這兩人哪個更有前途?”宋子文問道,雖然這個妹妹只是一介女流,但宋家的女兒畢竟不是凡類,見識比一般男子還要超群。
宋美齡悠悠道:“如果沒有張作霖,那張學良和盧小嘉之流沒有太多區別,當然他這個人還是很有正義感,真性情的一個人。”
“那陳子錕呢?”
“陳子錕就是加強版的張作霖,聽說他早年曾是綠林好漢,后來又上了大學,留美學習軍事,張作霖有的江湖豪氣他有,張作霖沒有的現代化意識和對付文化人的那些手段,他也有,我倒是挺看好他。”
“哦,美齡覺得他的前途不可限量,或許可以爭雄天下?”宋子文雪茄都忘了抽,老實說妹妹和自己的想法如出一轍,北洋新秀里,也就是陳子錕能獨樹一幟。
宋美齡嘆了口氣:“群雄逐鹿,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啊。”
宋子文道:“所謂群雄,不過分南北而已,或北洋,或國民黨,總有一方獲勝,咱們宋家已經有一個人站在南邊了,妹妹,你懂得……”
宋美齡何嘗不知哥哥的意思,為保家族的榮華,自己應該選一個北洋這邊的丈夫,眼下張學良和陳子錕兩個,就是極佳的選擇。
“我不會嫁給已婚男子。”宋美齡語氣很堅決,宋子文搖搖頭,嘆口氣。
“除非他離婚。”宋美齡又補充了一句。
宋子文想到今晚看到的挺著大肚子的姚依蕾,不禁又嘆了口氣:“難啊,陳子錕的岳父是交通銀行的副總裁,現在又在段政府當了交通部的總長,陳子錕有他的財力支持,對咱們宋家的財力就沒有這么迫切的需要,何況陳夫人又身懷六甲……”
“從長計議吧,哥哥,我倦了,要睡了。”宋美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