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婷得了夸獎,粉臉略紅,竟有些嬌羞小兒女狀,陳子錕心道此女雖然貌不如姚沈二位夫人,但卻有一種道不明的知性美,可惜兔子不能吃窩邊草,若是收了房,豈不少了一個能干的秘書。
閻肅道:“劉秘書果然博覽群書,你看的這部兵書大概是明代的《武備志向》,記載有不少海防水師火器,可惜后來清朝時期列為禁書,中國的熱兵器也停滯了一段時間,這些幾百年前的落后武器,只能襲擾敵軍,但卻無法造成根本性的傷害。”
說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很懇切的問陳子錕:“大帥,莫要成騎虎難下之勢啊。”
陳子錕道:“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閻肅道:“既然如此,只能硬上了,安排工兵多構筑幾個假炮兵陣地,讓英國人摸不清楚咱的虛實,故布疑兵,真真假假,擺個空城計。”
劉婷插嘴道:“閻參謀長,既然你知道《武備志》,那一定知道水底龍王炮了。”
閻肅想了想,忽然笑了:“小劉,真有你的,這個行。”轉而對陳子錕道:“沒法子,還得土法上馬,劉秘書說的這個水底龍王炮,是一種浮在水底的飄雷,用牛尿泡裝上火藥,以雁翎管和羊腸通氣,香火引燃,如果把黑火藥換成黃色炸藥,原始香火引信換成雷管,只要藥量上去,效果一定很好,只不過……”
“不過什么?”陳子錕雙目炯炯。
“不過要以水性好的人將水底龍王炮拖到英艦底下才能派上用場,九死一生的活兒啊。”閻肅一聲嘆息。
“無妨,水警總隊有的是浪里白條。”陳子錕道。
事不宜遲,當夜就組織人力物力進行水底龍王炮的生產,這東西屬于進攻型武器,不像竹篾子水雷那樣需要很多,幾個就夠英國人喝一壺的,但是質量要求很高,所有人都動員起來。
劉婷跑回家翻箱倒柜,爹娘被她吵醒,揉著惺忪睡眼爬起來問啥事,一聽女兒說要找兵書制造武器對付洋鬼子,劉存仁精神立刻上來了,點亮煤油燈幫著翻,從故紙堆里將一份明朝天啟年間木刻版的《武備志》找了出來,披上大褂,陪著女兒送到公署。
閻肅召集了一幫能工巧匠,省城的皮匠、木匠、手藝人,軍隊里的工兵、修械所的技師,江東大學的物理教授,機械學校的講師,全都匯聚一堂,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何況是這些各行各業的能人,大家知道這玩意是對付英國佬的,更加投入,群策群力,以明代水底龍王炮為基礎,用了一夜的時間,研制出了新一代的水底龍王炮。
這種新型龍王炮,用塑膠防水,雷管引爆,防水性和可靠性更佳,而且省掉了羊腸導氣管,更加隱蔽了,水警總隊的好漢們也被召集了來,曾蛟將水性最好的兄弟組成三個編隊,每隊兩個龍王炮,時刻待命。
次日上午,約翰沃克到省城電報房給南京領事館發電報,電報內容很快被送到司令公署,但沒人能破譯英國人的外交密碼,不過這個當口也不需要破譯了,依著英國佬高傲的脾氣,肯定要打仗了。
閻參謀長迅速做出部署,沿岸炮兵撤離主陣地,轉移到備用陣地,原陣地內依然有用樹木偽裝的大炮和草人,旗幟等。
英國驅逐艦編隊原本三艘艦,一艘遇上水雷艦首受損,不得已撤回南京,余下兩艘在下午兩點整悍然開炮,127毫米炮彈呼嘯著落在江東軍的炮兵陣地上,炸起一團團煙塵和樹干草人。
炮兵團立即展開反擊,所有山炮野炮一同開火,75口徑克虜伯,57口徑格魯森,甚至60毫米迫擊炮也加入了轟擊,英艦屬于噸位較小的驅逐艦,并非裝甲厚重的巡洋艦,面對密集炮火轟擊,一邊還擊,一邊躲避著土造水雷左右機動,盡量向北岸靠,但是又遭遇北岸高地上的馬克沁重機槍的掃射,打得水兵們不敢冒頭,艦長急忙下令分出側舷副炮轟擊北岸。
淮江兩岸炮聲隆隆,激戰正酣,江東軍的戰斗機前來助戰,飛機是陳子錕的命根子,不敢拿來玩命,只是高高飛過,投下兩枚小炸彈,在軍艦附近炸出兩個高高的水柱來,雖然沒有造成傷害,卻把英國水兵嚇得不輕。
激戰一下午,雙方互有損傷,英艦暫退。
傍晚,沃克外交官闖到陳子錕的官邸,向他提出最強烈抗議,要求賠償損失,懲辦擅自開炮的軍官。
陳子錕凜然道:“是貴方先挑起的沖突,造成我方極大傷亡,我還沒找你抗議,你倒先來了,正應了中國一句老話,叫惡人先告狀。”
沃克怒不可遏:“閣下,您知道這樣做的后果么,中國內河航行的全部英國軍艦都會開到淮江里來,把您的城市炸成一片廢墟,這就是激怒英國人的下場。”
陳子錕冷笑:“拭目以待,送客!”
戰爭的氣氛在省城繼續蔓延,有錢人家都跑的差不多了,外僑也在撤離之中,沃克倒是一個很負責的外交官,因為江東沒有外國領事館,那些荷蘭比利時意大利的僑民也找他幫忙,沃克竭盡所能的為他們聯系船只車輛離開省城,但他不得不面臨一個難題,就是沒有中國人愿意幫助他們。
當夜,省城東五十里江面上,兩艘彈痕累累的英國驅逐艦停泊著,他們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十余名水兵受傷,現在正等待著援兵的到來,只要巡洋艦一到,中國人就將嘗到苦果。
艦上的探照燈來回掃射著江面,船舷兩邊有水兵持槍巡邏,遇到任何可疑物體都要射擊,中國人太狡猾了,不得不防。
零點,兩岸寂靜,江面上一條船也沒有,這幾天一直順流而下的水雷也絕跡了,忽然一聲爆響,驅逐艦一千五百噸的巨軀一顫,緊跟著又是一聲響,相隔不遠處的另一艘軍艦也發生了爆炸,警報聲響起,水兵們麻利的從鋪上跳起來,有條不紊的進行損管工作。
艦長鐵青著臉查看了軍艦受損位置,在側線水線以下,幸虧沒挨著彈藥庫輪機艙等要害位置,經過緊張的搶險,破口已經堵上,但船體卻傾瀉了15度。
“艦長,領事館急電!”通訊兵遞上電報,艦長看了之后,深吸一口氣道:“撤離!”
兩艘受傷的英艦拖著傾斜的殘軀拉著黑煙向下游去了,岸邊幾個渾身黑黝黝的漢子咧著嘴笑了。
“龍王炮,好使”
沃克外交官在旅館的中式床上睡的很不舒服,一夜無眠,凌晨才沉沉睡去,早上又被喧鬧聲吵醒,爬起來到窗邊一看,滿大街的中國人興高采烈,似乎在慶祝什么。
把阿貴叫來一問,才知道中國人在歡慶水戰勝利,英國軍艦夾著尾巴逃跑了,據說是陳大帥用了某種諸葛亮傳下的古老武器,偷襲了軍艦,教訓了英國佬,若不是大帥有好生之德,這兩艘英艦一條命都剩不下。
沃克大為震驚,大不列顛的軍艦竟然會敗給落后的中國人,他實在不能相信,不過中國人的高興可不是裝出來的,當天的淮江報還套紅出特刊,刊登了英艦拖著濃煙逃走的漫畫。
“有你們好瞧得。”沃克惡狠狠的想到,大英帝國在對付落后國家的策略上,向來是睚眥必報的,布爾戰爭就是先例,哪怕你再驍勇善戰,能打得贏一次兩次,但勝利終歸屬于大不列顛。
第一天過去了,沃克預想中的多國聯合艦隊沒有出現。
第二天過去了,英國巡洋艦也沒來復仇。
第三天過去了,連一艘驅逐艦的影子都沒有。
沃克覺得不對勁了,他來到旅館前臺問有沒有自己的電報,招待員斜了他一眼,懶洋洋從柜臺里拿出一封電報拍在柜臺上:“拿去。”
一看日期,竟然是三天前的,頓時怒火萬丈,質問為什么不及時把電報送到自己房間,招待員很沒有禮貌的說:“你又沒問,我憑什么給你送去。”
沃克知道,現在全江東都彌漫著排外情緒,不是理論的時候,咕噥了一句,拿著電報回房間,從行李箱里取出一本狄更斯的小說,逐字翻譯出電文來,看的他目瞪口呆。
領事館通知,長江流域各城市均發生排外事件,軍艦奔赴各處保護英產,撤退僑民,大英帝國在華武裝力量捉襟見肘,無暇顧及江東,讓沃克速回南京另有任務。
憤怒、沮喪、失落、著急、惶恐的情緒一波一波沖擊著約翰沃克的心,讓他有一種末日降臨的感覺,難道真如自己預想的那樣,大英帝國撤離中國的時間表開始倒計時了?
漢口和九江的英租界被中國人強行收回,反英浪潮一浪高過一浪,但這一切都不是一天之內形成的,從遙遠的鴉片戰爭,到最近的五卅慘案,沙基慘案,英國人自己種下的苦果自己咽。
一時間,沃克突然覺得陳子錕說的話很有道理,歷史前進的巨輪是誰也擋不住的,數十萬北洋軍隊不能,大英帝國的炮艦不能,自己這個小小的英國領事館二等秘書更不能。
沃克從行李箱里拿出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喝了,呆呆做了一下午,最后選擇接受現實。
第二天,沃克帶領最后一批西方僑民撤離省城,江面上已經沒有外國輪船了,所有的中國船只都不愿意搭載他們,哪怕出再多的錢也不行。
倔強的沃克選擇走陸路,他讓阿貴花錢雇了幾輛騾車,和僑民們一起踏上趕往南京的道路,為了防范路途中可能出現的劫匪和亂兵,僑民們裝備了為溫徹斯特獵槍,沃克也把行李箱深處的韋伯利轉輪手槍取了出來,裝滿子彈插在腰間。
騾車行進在江東大地上,沿途盡是中國人好奇而冷漠的目光,僑民們和沃克都有一種走在美國西部的感覺,到處是危機,到處是敵人。
才走了五十里,拉騾車的人就不干了,吵嚷著非要加錢,沃克正和他們爭吵,十余輛卡車從旁呼嘯而過,掀起一陣嗆人的煙塵,沃克拿手帕捂住鼻子看過去,車上盡是戴著鋼盔拿著刺刀槍的士兵,嚇得他趕緊扭回臉來。
哪知道車隊竟然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大兵們罵罵咧咧的跳下卡車向這邊走了過來。
吵嚷著要加錢的車夫們不敢喧嘩了,僑民們嚇得瑟瑟發抖,婦女們抱緊了孩子小聲啜泣,男人們驚恐萬分,束手無策。
約翰沃克深吸一口氣,整整領帶,勇敢的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