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北泰火車站的雨棚下,一列黑黝黝的裝甲列車整裝待發,最前頭是尖銳的鏟形撞角,可以清除鐵路上的障礙,車廂上是方形的焊接炮塔,57毫米加農炮和厄立康機關炮放平了用,威力無邊,機關槍的槍管如同刺猬一般到處伸,這是鐵路工人們的杰作,這次戰役的先鋒。
蒸汽機車在最后面,推著戰斗部分前進,趙子銘赤著上身,戴著一頂鐵路工人制帽,拉響了汽笛,機車噴出大團的煙霧,紅色的巨大曲軸和車輪開始運作,進攻開始了。
日軍在鐵道上設置了機槍陣地,一挺九二式重機槍正對著淮江鐵橋的北側,當聽到對岸的汽笛聲時,整個中隊進入了臨戰狀態,士兵們趴在滿是露水的地上,拉栓上膛,等候著敵人的出現。
一列黑色怪獸咆哮著從霧氣籠罩的鐵橋另一側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沖了過來,日軍機槍手臨危不亂,副射手將保彈板插入供彈口,重機槍開始射擊,子彈打在裝甲板上,濺起一團團火星,毫無作用。
裝甲列車開炮了,一發57毫米高爆榴彈在機槍陣地上炸開,頓時血橫飛,機槍也散架了,日軍紛紛開槍,中隊長拿起野戰電話:“莫西莫西,岡本大佐,我軍遭到強大火力打擊,請求增援!”
一串機關炮彈打來,中隊長當場斷成兩截,電話脫手,話筒里傳來岡本聯隊長急切的聲音:“敵人有多少?快回話,回話!”
裝甲列車突破了守橋中隊的防線,各種武器一陣狂掃,日軍尸橫遍野,緊跟在列車后面的是二十輛克里斯蒂快速坦克,殺氣騰騰從鐵橋通過,展開戰斗隊形,毫不留情的碾壓過去。
此時岡本聯隊長派來的援兵也趕到了,在遭遇坦克之前,對岸的重炮先賞了他們一頓熾熱的彈雨,銳利的彈片撕碎了士兵的軀體,炮彈落地前嘶嘶的尖叫如同死神的呼喚,一些日軍懷揣手榴彈想沖過去自爆,結果卻被緊隨坦克的步兵用手提機槍打死。
日軍的九二式步兵炮開火了,70毫米炮彈落在坦克陣中,絲毫不能阻滯沖鋒,坦克陣列后面,是幾十輛裝甲車和改裝防彈汽車,近百發動機一起轟鳴,加上火車的汽笛聲,光是聲音就能把人嚇破膽。
聯隊反坦克炮倉促上陣,37毫米炮對付克里斯蒂坦克還是有些作用的,連發數炮后,終于有一輛坦克被擊中趴窩了,日軍陣地上一片歡騰,但是很快反坦克炮就被坦克炮炸上了天。
黎明前的黑暗中,到處是機關槍的火蛇和炮口橘黃色的膛口焰,岡本大佐仿佛覺得身份錯亂了,進攻的一方才是大日本皇軍,而自己則變成了以血肉之軀抵擋鋼鐵的支那軍隊。
日軍的火力構成,遠距離是步兵炮和重機槍,近距離是步槍和輕機槍,中間的火力空白用擲彈筒彌補,這種搭配對付中國軍隊很合適和實用,但是在武裝到牙齒的北泰軍隊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形勢完全顛倒過來了,在淞滬戰場和南京戰場上顯赫一時的第六師團四十五聯隊,現在卻被迫用人命往上填,抵抗支那人的瘋狂進攻,掩護聯隊部撤退。
聯隊是皇軍的單一兵種最大作戰單位,部隊中最神圣的是天皇授予的聯隊旗,每一個成員都會用生命來捍衛聯隊旗,當遇到最危險的情況時,旗手和護旗人員可以焚毀聯隊旗,斷不能讓旗幟落到敵人手里,因為那是奇恥大辱,被繳獲聯隊旗的部隊,只有撤銷番號的下場。
而今,四十五聯隊的旗幟就將面臨這種危險。
士兵們不顧一切的抵擋支那人,不止一人抱著手榴彈義無反顧的沖向坦克,卻被密集的火力掃倒,多少戰友喪生履帶下,南岸變成了修羅地獄。
岡本大佐率領一個中隊拼死抵抗,掩護聯隊旗后撤,電臺不斷向后方求援,忽然天上傳來轟鳴聲,日軍士兵頓時緩了一口氣,航空兵那幫混蛋終于來了,等回去以后,一定要請他們喝清酒。
此時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可以清晰的看見,飛機的翅膀上涂著的并不是旭日,而是青天白日!
十六枚炸彈落在陣地上,摧毀了兩門步兵炮,炸死了幾十個士兵,岡本聯隊長也被起浪掀翻,灰頭土臉。
戰斗機俯沖下來,機翼上噴出火蛇,日軍如同割麥子一樣倒地,整個聯隊被分割成四個部分,各自為戰,苦苦堅持,沒人投降,就算是死,他們也要堅守武士的榮譽。
這一仗打得實在糟糕,面對優勢敵人,皇軍擅長的精確射擊和白刃戰都發揮不出優勢,被分割包圍的士兵們喘著粗氣,挺著刺刀,一個大尉拔出戰刀嘶吼道:“八個雅鹿,是真正的男子漢的話,就不要躲在鐵殼后面,來和我決戰吧。”
回答他的是一串手提機槍的子彈,上面有過交代,不要俘虜,也嚴禁和日軍進行肉搏戰。
六架川崎公司出產的九五II式戰斗機姍姍來遲,地面上黑煙滾滾,滿目瘡痍,飛行員們談笑風生:“真拿第六師團這幫家伙沒辦法,已經殲滅了敵軍,還要我們來收尾。”
忽然背后鉆出三架敵軍戰斗機來,陸航飛行員們急忙開足馬力想甩掉,可是被咬的很死,轉眼就被打下了兩架,一番纏斗后,又被打下兩架,僅剩的兩架不敢戀戰,抱頭鼠竄,卻又被云層里鉆出的一架波音218打得凌空爆炸,兩架都沒逃掉。
地面上追殲殘敵的軍隊頓時歡呼起來。
打掃戰場的工作照例是交給民團來做的,南岸八個鄉的地方武裝,最喜歡撿洋落。小鬼子的皮鞋、皮帶、軍裝,鐵帽子、水壺、飯盒都是他們的最愛,基本上除了騷轟轟的兜襠布不要之外,全收。
一名背著三支步槍的團丁路過幾名被炸死的小鬼子尸體,不屑的吐了口痰,這老幾位想必是挨了一顆炸彈,尸體完全不成形了,血淋淋的一大堆,好好的衣服都糟蹋了,他正要走開,忽然發現了什么,從一個佩戴準尉領章的家伙懷里,慢慢抽出一卷東西,展開來,是一面旗幟,長方形的旭日旗,有藍色的流蘇,左下角寫著漢字:步兵第45聯隊。
“料子不孬,給娃做幾塊尿戒子挺好的。”他咕噥著,將聯隊旗塞進了懷里。
鐵路工人們的品味就高了許多,守橋中隊是他們擊潰的,戰利品歸他們所有,火車司機趙子銘撿了一把尉官刀,一支王八盒子,掛在身上耀武揚威,卻被人譏笑:“夯貨才用雞腿擼子呢,真漢子都用盒子炮,二十響的!”
趙子銘惱羞成怒:“等著,爺早晚弄兩把快慢機,到時候饞死你們。”
最后一架波音218戰斗機降落在北泰機場,陳子錕從機艙里跳出,地勤人員立刻跑上去,檢修的檢修,加油的加油,還有一個人拿著漆筆,在機身上添了兩個飛機標志,這是陳子錕的戰果記錄。
無數戰利品堆放在北泰市政廳前的廣場上,供人參觀,武漢、重慶來的記者忙著拍照,八個俘虜垂頭喪氣坐在中間,如同霜打得茄子。
機動警察大隊的一名少校宣布:此役全殲日軍一個聯隊,我軍僅有十余名將士輕傷,大勝!
市民們歡騰起來,早已準備好的舞獅隊開始表演,鞭炮噼里啪啦,蕭市長開始為戰斗英雄們頒發獎狀和獎金。
真實的情況,只有少數高層知道,殲滅岡本聯隊,其實我軍傷亡也不小,死了一百多人,傷了兩百多,損失坦克三輛,裝甲汽車十二輛,但相對來說,仍是大勝。
王德貴很興奮:“照這種打法,小鬼子來多少都是一個死,只要糧食夠吃,守上三年五載沒問題。”
主管戰時經濟的龔梓君苦笑道:“王局長,你太樂觀了,這樣的打法,其實維持不了多久,坦克損失了就無法補充,炮彈打一發少一發,您知道105毫米榴彈多少錢一發么?”
王德貴搖搖頭。
“算上運費,折合一兩黃金一發,就算家底子再厚,也折騰不起啊。”龔梓君苦笑道。
“乖乖,這是打仗么,這是砸錢啊。”王德貴咋舌不已。
閻肅補充道:“還有汽油,也是無法補充的,咱們能自給自足的,只有煤炭和輕武器使用的彈藥。”
王德貴道:“這些值錢的玩意用完了咋辦?”
龔梓君道:“還能咋辦,城破,人亡,和南京一樣。”
陳子錕一錘定音:“不是還有槍,還有刺刀么,就算拼到最后一個人,也不能把北泰拱手讓給日本人。”
省城旅團司令部,腦袋上纏著繃帶的岡本大佐被牛島滿少將抽的滿臉開花,依然站穩了:“哈伊!”
“聯隊旗都丟了,你有什么臉面回來!”
“哈伊,閣下,我沒有剖腹,是因為有必要向您匯報戰場上發生的事情!”岡本猛地一低頭,“匯報完了之后,我會剖腹以謝天皇。”
牛島滿聽岡本大佐講述了南岸之戰的經過,臉上依然掛著冷冷的表情,心里確是驚濤駭浪,支那人竟然有如此強大的武裝,而且協同的如此出色,看來就算旅團全部壓上去,他未必能打贏。
“準備飛機,我要去上海面見畑俊六大將閣下。”牛島滿少將拿起電話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