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鐵橋上行進的坦克縱隊全軍覆滅,一個中隊的步兵也在爆炸中見了閻王,殘肢碎體拋到半空中,漫天都是血雨。
四門105榴彈炮開始轟擊,在最快的時間內將僅剩的炮彈全部打出去,對岸正在集結的日軍部隊遭到毀滅性打擊,當即戰死百余人,日軍炮兵立刻還擊,北岸炮兵陣地一片火海,四門炮全部報廢。
先前過橋的步兵中隊遭到了迫擊炮的轟擊,輕裝步兵毫無掩護,轉瞬就傷亡過半,煙霧中坦克轟隆隆開上來,將沒死的日軍碾成了肉泥。
橋斷了,南岸的日軍無法渡江,只得暫退,重炮再度轟鳴起來。
戰斗進入第二階段,艱苦卓絕的防御戰,北泰市民感覺到危險降臨,很多人拖兒帶女逃往南泰,傳言說那里有船可以去武漢。
市政廳并沒有阻止百姓逃亡,因為激烈抵抗會引發日軍屠城,沒必要拉著大家墊背。
當然還是有很多青壯毅然留下,火線參軍,北泰市政廳的倉庫里存放著上萬套的軍裝和幾千條步槍,正好拿來武裝他們。
難民營里的夏景琦也混到了一套卡其布軍裝,一條帆布腰帶和一支三八大蓋,因為他識字,還會擺弄槍械,當上了民團的班長,手下有十二個大兵。
這十二個兵,都是他從河南帶來的兄弟。
黎明,南泰城外的江岸上,縣保安團團丁孟憲國揉著惺忪的睡眼蹲在草叢里拉屎,昨天上峰前來視察,賞了一頓紅燒肘子,清湯寡水的日子過慣了,猛一吃大油還真不習慣,從晚上到現在,拉五次了。
忽然霧氣蒙蒙的江面上傳來突突的聲音,孟憲國拔開樹葉一看,嚇得坐在地上,差點把剛拉出來的屎坐回去,日本子渡江了!
他慌忙提起褲子,胡亂系上,拎著自己的漢陽造跑回陣地,把隊長搖醒:“隊長,鬼子上來了!”
隊長是練家子出身,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拽出了盒子炮:“哪呢,哪呢?”
“江面上呢,坐著橡皮船過來了。”
“弟兄們,抄家伙上!”隊長叫醒睡覺的團丁們,大伙兒扛著大槍進入了預設陣地。
開闊江面上,幾十條橡皮艇正開過來,鬼子兵密密麻麻趴在艇上,啞光的90鐵帽如同屎殼螂的外殼。
“穩住嘍。”隊長低聲道。
南泰縣早年是個土匪成災的地方,會用槍的人不少,論起素質來,民團比國軍某些正規軍還強些。
眼見鬼子兵進入了有效射程,隊長一聲令下:“打!”
一百多條長短槍同時開火,江里水柱四起,鬼子見偷襲不成,改成強攻,歪把子噠噠噠的打起來,但是在江里沒有任何掩蔽,純粹就是槍靶子,被民團一通猛打,損失慘重,不得不撤回南岸。
保安團打了大勝仗,大伙兒歡呼雀躍,隊長說:“小鬼子肯定還得再來,咱們這些人未必守得住,孟憲國,你趕緊去北泰報信,讓陳總司令給咱們派援兵來。”
孟憲國騎上一頭騾子就往北泰趕,南泰北泰之間距離八十里,小日本要是在這兒過了江,威脅北泰后路,把陳總司令也就抓了瞎了。
走了十幾里路,忽然對面來了一輛馬車,車上坐著十幾個穿卡其軍裝的大兵,為首一個漢子叫住他:“兄弟,哪個部分的?”
孟憲國道:“南泰保安團的,到城里報信去。”
“什么信兒,是不是小日本渡江了?”
“是啊,被俺們打回去了。”
“別去了,我們就是援軍。”那漢子的口音很熟悉,像是本鄉本土的人。
“就你們幾個,怕是不中吧。”孟憲國狐疑的看著這十幾個大兵,個個膀大腰圓的,像是練家子,但畢竟人數太少了。
漢子道:“別看人少,俺們有重武器。”掀開車上的篷布,露出一挺馬克沁重機槍來。
孟憲國道:“就一挺重機槍也不頂事啊,不行,我還得進城。”
車上有個家伙,悄悄從靴筒里抽出了匕首。
為首漢子笑笑:“兄弟,你進城認識東南西北么?陳總司令那么忙,哪能見你,再說北泰那邊小鬼子攻得急,南泰這兒只是佯攻而已,佯攻,懂么,俺們一個班就足夠了。”
孟憲國想想也是,便道:“那好,咱一起回去。”
漢子笑笑:“你前頭帶路。”
走了半拉鐘頭,回到陣地,來人拿出證件,聲稱自己北泰民防團的上尉連長,特來指導南泰江防事務。
隊長不疑有詐,將他請進帳篷商討對敵策略,過了一會,隊長派人出來傳令,讓全體集合。
保安團一百二十號弟兄拖拖拉拉都來了,站了四排,嘻嘻哈哈打打鬧鬧沒個正形,孟憲國也在隊列之中,東張西望,忽然發現城里來的這幫人不知不覺占據了有利地形,那挺機關槍似乎也對準了這邊。
他忽然想到曾經聽過的西游記故事,巡山小妖遇到孫悟空假扮的妖精……
重機槍突然之間就響了,團丁們如同割麥子一樣倒下,有人想反抗,卻被穿卡其軍裝的用手提機槍打倒,一百多人當場被放倒六十多個,剩下三十多人倉皇逃竄,城里來的人拿著步槍在后面像打靶一樣將他們一一打死在田野中。
夏景琦在袖子上擦著帶血的匕首,從帳篷里走出來,不滿道:“麻溜的,趕緊發信號。”
他身后,隊長死不瞑目,嘴里還叼著煙卷,剛才就是趁點煙的機會,夏景琦一刀刺死了他。
一枚紅色信號彈升上天空,對岸的日軍再次強渡淮江,這次沒遇到任何阻擊,順利踏上北岸。
夏景琦等人左胳膊上都纏了白毛巾,站在路邊點頭哈腰,皇軍們列隊通過,正眼也不看他們,一個佩大尉領章的家伙走過來,很客氣的伸出手:“夏桑,你的辛苦了,功勞大大的有。”
“哪里哪里,我的不辛苦,為皇軍效勞,是我的本份。”夏景琦謙恭地笑道。
大隊日軍開向北泰,天色漸黑,孟憲國從尸體堆里爬出來,跌跌撞撞的跑回家去了。
淮江南泰段被突破的消息傳到指揮部,陳子錕并不吃驚,淮江那么長,日本人總會找到地方渡江,但他們選擇在北泰的西部渡江,等于截斷了退路,日本人在戰術方面向來做的不賴,這次是自己大意了。
不過還有彌補的機會,陳子錕當即下令戰車隊出擊,將登陸之敵趕下水去,十五輛克里斯蒂坦克在裝甲汽車的掩護下迅速出擊,與敵人在北泰西南部展開激戰。
雖然渡江的都是輕裝部隊,但是作風極為頑強,以血肉之軀對抗北泰軍的坦克,加之后續部隊不斷抵達,優勢漸漸增加,坦克部隊接到撤退命令,丟下四輛被自殺爆破擊毀的坦克回去了。
倉促撤退是因為大隊日軍又在東部登陸,日軍戊工兵在北泰以東的較窄水面架設了一座浮橋,騎兵步兵炮兵源源不斷的渡過淮江,天險優勢不復存在。
但此時言敗,為時尚早,江北是一個極大的區域,占了江東省五分之一的面積,雖然淮江被突破,但北泰的主力部隊元氣還在,惡戰還在后頭。
日軍渡過淮江之后,似乎也不那么急躁了,并沒有立刻展開攻擊,而是不斷運兵過江,從容部署,他們也知道,北泰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華中派遣軍司令官畑俊六閣下親自寫了一封信,派人送給陳子錕,勸他以北泰百姓為重,選擇與大日本帝國合作,以往恩仇可以既往不咎。
陳子錕回了一封信,反勸畑俊六投降,以免落得一個客死異鄉的下場。
據說畑俊六看了信之后,稱贊陳子錕是紳士,隨即下令總攻。
北泰保衛戰正式打響,三日后日軍完成對北泰的合圍,開始炮擊轟炸,步兵輪番進攻,對于日軍這些手段,守衛方早在淞滬戰場上見識過,中日雙方彼此都很熟悉,仗打得格外激烈。
機場是北泰和外界聯系的唯一通道,所以陳子錕派重兵守衛,日軍也將這里作為進攻的重點,雙方來回拉鋸,江東軍的坦克幾乎全都損失在這里,最后把德國進口的88高射炮放平了當加農炮用,才擊退了日軍,守住了機場。
《淮江報》還在堅持印刷,城內的物資越來越少,連白報紙和油墨也不夠用了,倒不是儲存的不夠,而是日軍炮火猛烈,很多物資付之一炬,這和日本人的特務大量滲透也有關系,每到晚上就有特務朝天發射信號彈,指引日軍進行對糧庫、兵營、陣地進行精確轟炸。
警察局整天忙著抓特務,兵荒馬亂的,看誰都覺得可疑,每天槍斃幾十個,晚上照樣信號彈滿天飛。
王德貴不由感慨:“這年頭別的不多,漢奸最不缺。”
報社主編阮銘川又來到市政廳采訪陳總司令,聊了一陣后,他問道:“咱們也是十幾年老朋友了,你給我一句準話,還能堅持多久?”
陳子錕道:“如果彈藥、軍械、汽油、糧食充足的話,可以守三個月到半年。”
阮銘川道:“彈盡糧絕無援,豈不是唯有坐以待斃,我看不如早日突圍吧。”
陳子錕道:“現在突圍為時尚早,我就是要戰斗到最后一刻,我要讓日本人知道,他們啃下一座城有多艱難,如果中國有三百個北泰,他們就永遠征服不了中國。”
阮銘川道:“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你堅守一天,我的淮江報就發行一日,對了,夫人和孩子們都好吧?”
陳子錕道:“都挺好,就是整天在防空洞里貓著,見不著太陽,挺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