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全呆了,這可是太君啊,說殺就殺,眼睛都不眨一下,七個皇軍全報銷了,槍栓都沒來得及拉開。
車把式嚇得兩腿一彎跪倒在地:“好漢,饒命啊,一家老小啊。”
雙喜喝道:“你求什么饒,又不殺你。”
車把式痛哭流涕:“你殺了日本子,俺也逃不了干系啊。”
聯絡人道:“日本人施行連坐法,死一個日本人,要十個中國人抵命,在哪兒死的人,就屠最近的村子。”
陳子錕略一思忖,一揮手:“你走吧。”
車把式千恩萬謝,駕著騾車落荒而逃,陳子錕指揮大家把日本人身上的裝備扒下來,尸體堆到一處,砸開一輛摩托車的油箱,汽油淌了一地,擦著火柴一扔,烈火騰空而起,點燃了尸體。
陳子錕踏上摩托車,用力一踹發動起來,雙喜上了另一輛,聯絡人端起機槍坐在車斗里,一陣轟鳴,呼嘯而去。
南泰縣是陳子錕的發家之地,道路網本來就很發達,日本人占領之后,驅使勞工修繕交通,道路更加平坦暢通,怪不得連縣城的日軍都裝備了摩托車。
兩輛摩托在道路上疾馳,風呼呼地刮在臉上,生疼,幸虧有繳獲的風鏡,要不然連眼睛都睜不開,風太大也不能張嘴說話,只能看著聯絡人的手勢向前開。
南泰縣駐扎了一個中隊的日本兵,隸屬于田路支隊,經過一年的清剿,游擊隊已經被壓迫到了山區,縣城附近五十里內基本安全。
今天早上,十里鋪的保長前來報告,說是村里發現了奇怪的東西,根據他的形容,山田中隊長確定是降落傘,于是派了一個分隊的部下去現場勘察并取回降落傘,過了不久,城墻上的哨兵發現城外有黑煙,出去查看發現了七具被燒焦的尸體,還有一面寫了血字的白襯衫在寒風中飄揚,一輛摩托車被燒成了殘骸鐵架子,另外兩輛不見了。
山田中隊長下令全體緊急集合,老縣衙大院內響起凄厲的警報聲,大隊穿著土黃色軍裝和翻毛皮鞋的日本兵從宿舍里沖出來,爬上汽車和摩托,架起機關槍,中隊長閣下拔出指揮刀大喝一聲,車隊沖出了據點,在大街上橫沖直撞,殺出縣城一路向西,沿著摩托車的車轍印追了過去。
深秋的南泰,到處光禿禿一片,因為青紗帳便于隱藏游擊隊,被日本人強逼著老百姓踏平了,雨后天晴,能見度極高,汽車飛馳,不知不覺就開出五十里外,道路變得泥濘起來。
陳子錕駕駛的摩托車也陷入了泥沼,道路越向西越難走,縣城附近是鋪著碎石子的車馬路,十幾里外就是壓實的土路,再走下去就是這樣的鄉間便道,一下雨就變成泥潭,摩托車陷進去就開不出來,徒勞的轟鳴著,排氣管冒出陣陣黑煙。
忽然陳子錕覺察到空氣中有一股危險的味道,拔出雙槍警戒,聯絡人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驚恐萬分道:“這兒是趙司令的地盤,咱們得趕緊走。”
“哪個趙司令?“陳子錕狐疑道。
話音剛落,一聲唿哨傳來,道路兩邊的土丘上冒出一排槍管來,一個高大漢子如同神兵天降般站在高處,內穿白布衫,外罩黑色對襟褂子,腰間玄色大帶,黑色泡褲,扎著腿帶,腳上卻是一雙滿是泥巴的草鞋,頭上帶著鐵路工人的制帽,打扮的不倫不類,正是趙子銘。
“趙司令就是我,我就是趙司令,早就瞅見你們了,哪路人馬,報上名號。”趙子銘拿長苗駁殼槍的槍管頂一頂帽檐,一口京片子地道的很。
陳子錕道:“我是你叔!”
趙子銘定睛一看:“哎呀媽呀,真是叔啊,弟兄們,收家伙,是我叔來了。”
說著跳下來,滿臉喜色:“叔,你可來了,那啥,家里都好吧,嬸子們都好吧。”
陳子錕道:“別嘮家常了,日本人攆著腚追呢。”
趙子銘道:“敢到老子地頭來,山田他是活膩了,小的們,上菜。”
幾個嘍啰下來,在地上刨個坑開始埋地雷,是那種土造的鐵疙瘩,看起來老大一坨,其實裝的是黑藥,殺傷力有限,趙子銘瞅見摩托車斗里幾條三八槍,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叔,給我兩桿咋樣。”
陳子錕好爽無比:“都拿去。”
山田中隊長舉起望遠鏡,看到遠處兩輛摩托車正在艱難跋涉,殺害皇軍的元兇就在眼前,日本兵們群情激奮,架在卡車頭上的輕機槍開始射擊,前頭開路的摩托車也加快了速度。
鄉間土路就那么寬,摩托車毫無懸念的壓上了地雷,一聲巨響,摩托被炸翻,車輪猶自空轉,士兵血肉模糊,搖搖晃晃,竟然沒死,地雷的威力可見一斑。
緊隨其后的卡車急剎車停下,車頂的機槍向道路兩側掃射,士兵們紛紛跳下,尋找掩護,動作有條不紊。
兩邊飛來雨點般的手榴彈,有中式木柄手榴彈,也有日本造的四十八瓣小甜瓜,炸起一團團爛泥,鬼子兵們陣型不亂,沉著還擊,子彈啾啾的響著,雙方打得很是熱鬧。
游擊隊火力有限,長槍大都是膛線磨平了的舊漢陽造或者土炮,手槍在野戰中作用有限,要不是陳子錕帶來六支繳獲的三八式和十幾個裝滿子彈的皮子彈盒,這場仗就更難打了。
陳子錕和趙子銘都是神槍手,兩人各持一桿三八大蓋,先把卡車輪胎給打爆了,然后接連打死七八個人,這是陳子錕第一次使用三八大蓋打仗,不由驚嘆這槍真他媽好使,后坐力小的很,指哪兒打哪兒,精度極好。
打了十幾槍后,趙子銘指著遠處道:“叔,小鬼子想繞過來抄咱的后路。”
陳子錕道:“你是指揮官,你說咋辦就咋辦。”
趙子銘道:“還能咋辦,跑吧。”
說罷將手指塞進嘴里吹了一聲長長的唿哨,又是一陣手榴彈投出去,弟兄們開始撤離,只留下十幾個人阻擊。
“叔,你先走,我掩護。”趙子銘不停地拉栓,扣扳機,黃澄澄的子彈殼帶著熱氣拋到爛泥里,每一槍都有一個小鬼子倒下。
“麻利點。”陳子錕只好先撤,跟著眾人退入樹林。
趙子銘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接連扔出三枚手雷,拎起槍兔子一般竄了。
等日本兵爬上土坡,只看見滿地子彈殼,;連個人影都沒有。
山田中隊長大怒:“追!”
爛泥地上遍布雜亂的腳印,日本兵們尾追而去,前面是一片松林,正適合伏擊,他們先趴下打了一陣亂槍,再小心翼翼的端著槍貓著腰進去,搜索了一番,依然毫無蹤跡。
“山田大尉,看那兒!”一個伍長指著遠處喊道。
山田舉起望遠鏡,大約八百米外,一張囂張的面孔正對著自己呲牙,大概是笑話皇軍的無能。
日本兵們紛紛舉槍射擊,三八槍雖然精度高射程遠,但是對八百米外的目標也只能靠運氣,繼續追吧,可是前面泥濘更深,穿著笨重的編上靴根本邁不開步子,走兩步腳下就沾滿了泥巴,可謂舉步維艱。
沒追到人,還損失了十幾個人,山田大尉非常惱怒,卻無可奈何,這兒是游擊區,繼續待下去危險的很,于是下令收兵回縣城。
一小時后,趙子銘率領游擊隊回到了戰場,除了一具汽車殘骸和滿地子彈殼外,什么都沒留下。
“拆!”趙子銘一聲令下,隊員上前拆卸起汽車零件來。
陳子錕納悶:“你打算拼一輛新車出來?”
趙子銘道:“我哪有那個本事,就算拼出來也沒有汽油啊,汽車上有好鋼材,拿來打大刀最好了。”
陳子錕看到不少隊員滿地撿子彈殼,更納悶了:“你們還用復裝子彈?”
趙子銘道:“俺們可沒兵工廠,可是派別的用場的。”
隊員們風卷殘云般收拾了一切可用的物資,撤到了附近一個村子,趙子銘讓人預備飯菜給叔接風,吃的是日本牛肉罐頭,喝的是日本麒麟啤酒。
“招呼不周,叔別見怪。”趙子銘大馬金刀的坐著,豪爽的舉起酒碗,頗有乃父風范。
“子銘,我這次回來,是領著大家打日本的,你跟我干吧。”陳子錕道。
出乎意料的是,趙子銘沒有痛快的答應,反而撓著頭,很為難的樣子。
“你倒是給個痛快話啊。”雙喜急了。
“叔,我沒別的意思,我這人吧,天生不服管教,屬孫猴子的……”趙子銘嘿嘿笑著。
陳子錕爽朗大笑:“好,有性格,罷了,我不強求你,你知道陳壽蓋龍泉在哪兒么,送我過去找他們。”
趙子銘道:“他倆啊,各干各的,還不在一塊呢,我和他們也尿不到一個壺里去,回頭找人送叔過去。”
事不宜遲,吃罷了接風酒,趙子銘安排了十個人護送陳子錕進山找蓋龍泉,自己拎著一口袋子彈殼,騎著一匹棗紅馬跑了。
來到十里外的一處破廟,趙子銘下馬步行,嘴里學著鳥叫:“咕咕,咕咕。”
破廟里走出來一個妙齡女子,齊耳短發,碎花小棉襖,不盈一握的小蠻腰扎著皮帶,英姿颯爽。
“小唯妹子,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趙子銘獻寶一樣將手中裝著子彈殼的口袋奉上。
“呸,誰是你妹子,叫我葉護士。”女子接過口袋一看,驚喜無比:“呀,好多子彈殼,這回葉政委可得高興死。”
趙子銘的臉立刻耷拉下來:“又是葉政委,你就不能提點別的。”
女子滿不在乎道:“為什么不能提,葉政委是我哥哥。”
趙子銘道:“打住,我聽不得這人的名字,你要是再提他,別想我下回再給你送子彈殼。”
女子露出兩枚白生生的虎牙笑道:“好了好了,不提就不提,我哪敢惹咱們趙司令生氣。”
趙子銘道:“那啥,外邊冷,咱到廟里去坐會?”
女子道:“不了,今天來了好幾個傷員,我們可忙了,我不陪你了,再見。”說著扭頭跑了。
趙子銘望著她遠去的苗條背影,悵然若失,忽然翻身上馬,大喝一聲:“駕!”一騎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