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銘大怒,拔腿追過去要揍人,倆小孩飛也似奔到衛生隊門口大喊:“小葉子姐姐,救命啊。”
葉唯兩眼通紅從衛生隊里出來,正看見趙子銘抓住一個兒童團員,揮起了蒲扇大的巴掌,急忙大喝一聲:“住手!”
趙子銘訕訕放下巴掌,笑道:“那啥,我和他逗悶子呢。”說著放開了小孩。
倆小孩跑到葉唯身后,沖他伸舌頭眨眼睛。
葉唯冷冷問道:“你來牛馬莊做什么?”
趙子銘舉起裝著子彈殼的口袋道:“那啥,給你送點東西。”
葉唯嗤之以鼻,現如今八路軍已經鳥槍換炮,打下縣城繳獲了一批武器彈藥,陳子錕又調撥了一批物資,警衛連的戰士們都換了嶄新的三八槍,子彈帶里也插滿了黃澄澄的真子彈,軍工廠雖然還在加工復裝子彈,但遠沒有以前那么迫切了。
“誰稀罕。”葉唯翻翻眼皮,抱著膀子問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趙子銘急得抓耳撓腮:“那啥,咱出去溜達溜達吧。”
葉唯氣笑了:“你覺得我和你一樣閑得慌么,我正在干活呢。”
趙子銘無言以對。
葉唯不耐煩道:“還有別的事情么,沒事的話我進去了。”
趙子銘急了,大吼道:“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么,我就是稀罕你,咋了,就是想和你處對象,咋了,行不行你給個準話!”
正值晌午,村民們都捧著大碗蹲在門口看熱鬧,指指戳戳的讓葉唯的臉通紅,低頭道:“進來說,別在外面丟人。”
把趙子銘拉進了衛生隊的院子,又將兩個兒童團員打發走了,正色道:“趙司令,請你以后不要來找我,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趙子銘道:“為啥說這話,你心里有人么?是誰?”眼中兇光畢現。
葉唯道:“我心里有沒有人,和你沒關系,你是土匪,我是八路軍,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趙子銘道:“我才不是土匪,我是陳總司令委任的江北抗日救國聯軍第七路司令。”
葉唯鄙夷道:“那就是國民黨頑軍,和土匪沒啥區別,和我們共產黨八路軍不是一路人。”
趙子銘道:“你這話就不對了,國共合作你懂不懂,我是國軍,你是共軍,咱倆結合,那揍是國共合作,蔣委員長和你們毛主席都能合作,咱倆就不能合作一把?”
葉唯臉紅了一下:“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趙子銘嘿嘿笑道:“說不過我了吧,小唯妹子,我和你說實話,自打我見你第一面,就喜歡上你了,甭管是吃飯睡覺,就是打日本人的時候都想著你,想你想的吃不下飯,能見你一面,回去就能吃三大碗。”
葉唯小聲道:“飯桶。”
趙子銘道:“小唯妹子,你……”
葉唯打斷他道:“啥也別說,我們支隊的老張在北泰采購的時候,被日本憲兵隊抓了,你要是能把他救回來,我就……”
“就給我當媳婦么?”趙子銘眼睛一亮。
“想得美,就考慮和你來往。”葉唯道。
“小事一樁,您就瞧好吧。”趙子銘轉身就走,迎面遇到葉雪峰進來,身后還跟著倆兒童團員。
“子銘來了,到我屋里坐會吧。”葉雪峰道。
“沒空。”趙子銘冷著臉和他擦肩而過,走了。
葉雪峰嘆了口氣,問葉唯:“葉護士,趙子銘他來做什么?”
葉唯的臉又紅了:“他……葉大哥,其實趙子銘是好人。”
葉雪峰道:“我知道他是好人,他曾經是一名紅軍戰士。”
葉唯驚呆了:“什么,趙子銘當過紅軍!”
“是啊,那還是長征以前,在江西蘇區,他父親是黨的高級干部,長期從事敵后工作,肅反的時候被當成AB團錯殺,趙子銘因此對黨產生了誤解,脫離了部隊。”
葉唯想了想道:“葉大哥,這么說你認識他了,那時候你在哪兒?”
葉雪峰覺得臉上發燙,緩緩道:“那時候我在政治部保衛處工作。”
葉唯張大了嘴,雖然她軍齡很短,但也知道保衛處是干什么的,想必趙子銘的父親就是死在葉政委手里的。
往昔一幕幕浮上心頭,那時候葉雪峰還叫葉開,因為政治素質過硬,被選入政治部保衛處擔任保衛干事,趙大海被捕之后,組織上讓他檢舉揭發趙的罪證,他苦苦煎熬了三天依然保持沉默,要不是保衛處領導作保,差點也被肅反了。
趙子銘不清楚此事,一直認為葉雪峰見死不救,結義兄弟恩斷義絕,形同陌路。
剛才兩個兒童團員跑來報告說大土匪趙子銘來欺負葉護士,讓自己趕緊去看看,本想借機解釋清楚,可是見了面卻還是無法開口,因為這段經歷同樣也是葉雪峰心中難以抹去,無法釋懷的傷痛。
“小葉同志,沒事你就繼續工作吧。”葉雪峰轉身回去,來到支隊會議室,武長青正在主持營救老張的軍事會議,屋里煙霧繚繞,大家愁眉不展,都沒有好辦法。
老張叫張啟發,以前在國民黨鞏縣軍工廠當過技術工人,后來參加八路軍,專門負責武器研發制造,是支隊不可缺少的人才,這回潛入北泰采購游標卡尺等工具,遭叛徒出賣,被日本憲兵抓去,至今杳無音訊。
“張啟發同志是支隊的寶貝,少了他,軍工廠就轉不起來,戰士們就沒有彈藥打擊敵人,所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人給我救回來!”武長青敲了桌子。
同志們一籌莫展,狠命抽煙,北泰可是大城市,駐扎著大批鬼子,強攻劫獄是沒可能的,若是被漢奸偵緝隊抓走還能通過關系想想辦法,被憲兵隊抓去只能聽天由命了。
葉雪峰道:“陳子錕在北泰經營多年,據說市長蕭郎是他的老朋友,我想可以通過他的關系進行疏通。”
武長青道:“好,備馬,我這就去找陳將軍。”
趙子銘惦記著葉唯的話,沒回駐地,直接縱馬揚鞭奔著北泰去了,到地方已經是晚上了,在城外尋了家車馬店,把馬交給伙計,交代道:“拿上好的飼料喂,少一根馬鬃唯你是問。”
伙計見他身穿黑皮衣,腰插盒子炮,嚇得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伺候著他的戰馬,趙子銘昂首闊步到了柜臺前,拍出兩枚大洋:“掌柜的,一間上房,再幫我找身老百姓的衣服,不要多好,半舊就成。”
“好嘞,上房一間。”掌柜的滿臉堆笑道。
等這位兇神惡煞的客人進了房間,伙計過來道:“老板,這人來者不善啊,興許是這個。”說著豎起大拇指和食指,比劃出八的字樣。
“興許是八路,興許是陳大帥的人馬,興許是土匪,反正咱惹不起,小心伺候著吧。”掌柜的愁眉苦臉道。
歇了一夜,次日早上,伙計拿著一套黑布棉袍上樓敲門:“客官,衣服送來了。”
“進來。”
小伙計推門進去,見客人正坐在桌旁擦槍,锃明瓦亮的長苗盒子炮拆散了,拿棉布仔細擦拭,黃澄澄的子彈撒了一桌,他哪敢廢話,放下衣服戰戰兢兢就出去了。
“站住!”趙子銘一聲厲喝。
小伙計嚇的一抖,夾住兩腿,差點尿了。
趙子銘走過去瞧了他兩眼,忽然將伙計的氈帽摘了下來,在指尖上轉了兩圈:“這個我借戴兩天。”
“成,成。”小伙計哪敢說半個不字。
趙子銘掏出一枚大洋塞在他手里:“不白借,給你錢。”說著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戴上氈帽,穿上棉袍,將身上的戾氣盡力收斂之后,趙子銘背著褡褳袋進城去了,北泰是大城市,沒有游擊隊騷擾之虞,治安還算良好,由于是新興城市,沒有城墻城門,只在交通要道上設了卡子,兩個沒精打采的偽軍站崗,對來往行人根本不檢查。
趙子銘來到憲兵隊附近,只見深宅大院,圍墻極高,門口堆著沙包,架著機關槍,墻上有鋒利的碗茬子和電網,隔得老遠就能聽見狼狗的狂吠,據說憲兵隊喜歡拿人肉喂狗,幾頭狼狗眼睛通紅,比狼還厲害。
強攻是沒可能的,就算自己三頭六臂也抵不過成群的憲兵,而且就算救出人來,也沒法逃出去啊,還得再想辦法。
回到客棧,趙子銘要了一壺白酒,一盤子鹵牛肉,喝起了悶酒,越想越頭疼,葉唯這小妮子太可恨了,給哥找了個這么難的活兒,簡直要命啊,這回要是真把老張救出來,看她怎么說,哼哼,一定要狠狠親她兩下,拿自己堅硬的胡子扎扎她的小臉蛋,想到這兒,趙子銘臉上浮起了笑意。
喝完了酒,拎著酒壺下樓打酒,聽到掌柜的正和人閑聊,說城里日本洋行把煤油生意都壟斷了,價錢漲了好幾分,還非得上那兒買去不可,別家沒得賣。
“唉,日本人占了咱的地方不說,還搶咱中國人的生意,這日子真是越來越難過了。”掌柜的抬頭看見趙子銘,急忙堆上笑臉:“客官,要點什么?”
“聽你們說日本洋行,在哪兒?”趙子銘隨口問道。
“在博愛大街上,原來美孚油行的門面,現在叫三井洋行。”
“有幾個日本人?”
“不清楚,常見的四五個,還有十幾個中國伙計,洋行經理姓酒井,四十來歲,帶著老婆孩子來的……”
掌柜的話沒說完,趙子銘已經扔下空酒壺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