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滾滾中,國民黨陸軍旗迎風招展,自打上回打傷蓋龍泉之后,大青山支隊和陳壽的忠義救國軍以及和平軍之間摩擦不斷,互有傷亡,見面必打。
葉雪峰準備撤退了,可是南面也有大股人馬殺到,看旗號是陳壽的兵。
“老武,咱們中計了。”葉雪峰道。
武長青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忽然鬼子大退卻,把縣城讓了出來,原來是一出計策啊,反正已經被包圍了,膽子不妨放大點,他毅然道:“做好戰斗準備,我先去和他們談談,能不打最好不打。”
葉雪峰道:“不行,新四軍的教訓還不夠慘烈么,葉挺軍長就是在和敵人談判的時候被俘的,我堅決不同意。”
武長青道:“不一樣,我不是葉挺,他們也不是顧祝同,我去去就回,別擔心。”
支隊長脾氣上來,誰也攔不住,葉雪峰無奈,只好讓特務連長趙子銘陪他同去:“小趙,你和支隊長一起去,見機行事,明白么。”
“我懂。”趙子銘道,縣城鬼子逃跑就是他報告的,獨闖龍潭這種事情他最在行,找了二十根雷管捆在前胸,導火索從袖子穿過捏在手里,兩把二十響盒子炮一邊掛一把,后腰帶上別著擼子,腳脖子上塞著匕首,褲兜里還有倆日本造小甜瓜手榴彈。
他這邊整理著武裝,葉唯走了過來,輕輕搖一搖他的袖子:“小心。”
趙子銘精神大振:“沒事,死不了,我屬孫猴子的。”
“還貧嘴。”葉唯嗔道,大庭廣眾,也不好多說什么,但那份關切誰都看得出來。
趙子銘對葉唯真是好,有一次葉唯埋怨衛生隊缺醫少藥,小趙立刻走了幾十里路下山,潛入縣城把藥房給搬空了,他有一股愚公移山般的傻勁,久而久之,就算是鐵石心腸的葉護士,也漸漸被打動。
看到這一幕,葉政委心里不是滋味,默默的扭過頭去,看著城墻外的敵人,敵軍在樹林里架起機槍小炮,開始挖掘工事,看樣子是要打大仗了,一個騎兵疾馳而來,戰士們紛紛拉動槍栓。
“別開槍,是信使。”葉雪峰急忙阻止大家。
那騎兵來到城下,勒馬喊道:“八路軍武長青支隊長,我們陳總司令請您過去敘話。”
武長青松了一口氣:“是陳子錕。”
葉雪峰道:“是陳子錕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說未必是他。”
“好了,雪峰,我是非去不可的。”武長青將他拉到一邊,語重心長道:“以咱們大青山支隊的戰斗力,突圍不是難事,但此戰必然傷亡巨大,死人是小事,破壞了團結是大事啊。”
葉雪峰道:“國共那還有團結可言,就差撕破臉了。”
武長青道:“不錯,河北、山東、皖南到處都是摩擦戰,就算咱們也不例外,但那是一個誤會,陳子錕和一般的國民黨反動派也不一樣,他是識大體的,我有把握說服他,中國人不打中國人。”
葉雪峰沉默了一會:“好吧,老武,咱們兩個不能鬧意見,我只能支持你。”
武長青笑笑,拍了拍葉雪峰的肩膀,下了城樓,翻身跳上一匹棗紅色的大洋馬,趙子銘也跳上一匹黑馬,城門大開,兩人出城,向北疾馳。
北面來的是蓋龍泉和王三柳的人馬,他們原來都是偽軍,但軍裝都采用中山裝式樣的二尺辦,把帽徽一換和正式國軍沒兩樣,現在偽軍的名頭已經去掉,正式番號還沒授予,但已經以國軍正規軍自居。
空地上扎了一頂雨棚,陳子錕大馬金刀的坐在中間,蓋龍泉王三柳分立兩旁,一幫馬弁護兵簇擁左右,武長青和趙子銘來到陣地前下馬,昂首闊步而來,到了雨棚前,衛兵要求兩人卸下槍支。
“對不起,身為軍人,槍不離身。”武長青傲然拒絕。
趙子銘更是不理不睬。
陳子錕道:“讓他們進來。”
兩人走了進去,從容站定。
陳子錕道:“武支隊長,有日子沒見了,一向可好?”
“還好。”武長青簡單兩個字回答。
“趙子銘,你怎么當了八路?”陳子錕轉向自己這位從小看大的大侄子。
趙子銘微微低頭,旋即又昂起頭:“報告總司令,我欠八路一條命,只有替他們賣命了。”
陳子錕知道這個典故,只是想親口問問罷了,點點頭道:“武支隊長,你挖我手下大將的事情,暫且就不追究你了。可是你怎么打蓋龍泉的黑槍啊,我好不容易把他安插到敵人內部,你一槍差點讓我前功盡棄啊。”
武長青道:“實在抱歉,可是你們沒和我們八路軍通氣,這也怪不得我們。”
蓋龍泉道:“媽逼的,這點默契沒有么,你姓武的不清楚我老蓋是什么人么,我能當漢奸么!”
武長青道:“引刀成一塊不負少年頭的汪精衛都能當漢奸,還有什么不能的,貴黨的人品,我不敢高估。”
“你!”蓋龍泉怒而拔槍。
趙子銘一把撕開前襟,露出兩排雷管:“叔,對不住了,我答應過別人,要帶武支隊長安全回去,你們別逼我。”
眾人大駭,幾十只槍對準趙子銘,罵聲不絕于耳:“趙子銘,你個狗日的沒良心,總司令把你當親兒子看,你還背叛他。”
趙子銘充耳不聞,一手捏著導火索,一手拿著手榴彈。
武長青風輕云淡,拖了個馬扎子過來坐下,拿出根據地曬的煙草塞進煙斗里,吧嗒吧嗒抽起來。
陳子錕臉色陰沉的能滴水,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有種!八路軍果然都是英雄好漢,小的們,把家伙都收了吧。”
眾人收槍,面露笑容。
武長青似乎早有預料,呵呵一笑,沒說什么。
趙子銘汗都下來了,這是他最不愿意面對的事情,如果叔真下令開槍,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做。
陳子錕道:“蓋龍泉奉我密令詐降,你們不知道,情有可原,我不怪你們,不管誰當漢奸,只有死路一條,如果你們發現我陳子錕叛變投敵的話,盡可以來殺我。”
武長青站起來,肅然道:“陳總司令的人格令我敬佩,我代表八路軍大青山支隊向你敬禮。”
陳子錕道:“你別給我戴高帽子,咱們親兄弟明算帳,你們八路軍這段時間發展的不錯,把我軍的地盤擠壓了不少去,這是不對的,你們要給我一個說法。”
武長青道:“陳總司令,世人皆知您是江北之王,但我們的地盤不是從您手中搶去的,而是從日本人那里,請您明察。”
陳子錕道:“你這話有點意思哦,滿清當初也說取天下是從李自成手里奪得江山,而不是從崇禎手里,看似有理,其實不講理,不管轉了多少道手,是我的,總歸是我的。”
武長青道:“我們八路軍吸收了很多進步學生和貧雇農,隊伍壯大了,總不能窩在山溝溝里吧,貴軍要壓榨我們的空間,讓我們怎么生存?請陳總司令明示。”
陳子錕道:“好辦啊,你率部投入我麾下,我給你編制,給你軍銜,給你武器彈藥。”
武長青淡淡一笑:“對不起,道不同不相為謀。”
陳子錕一拍椅子扶手:“你這是不識抬舉了。”
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忽然趙子銘大喝一聲:“都別動!”
陳子錕道:“子銘,你又要拿雷管嚇唬你叔?”
趙子銘道:“叔,蓋司令,那一槍是我打你的,事兒不怨武支隊,皆因我起,我今天給你們一個交代,希望不要為難武支隊長和八路軍。”
說著拔出匕首,單腿跪地,在眾人沒反應過來之前,一刀扎進大腿里,鮮血直冒,疼得他汗都下來了,緊跟著第二刀和第三刀也扎了進去。
眾人皆驚,這就是江湖傳聞的三刀六洞,今天真是開眼了。
陳子錕一皺眉:“醫護兵!”
“都別動!”趙子銘血淋淋的手攔住了要給他包扎的醫護兵,瞪著陳子錕道:“叔,夠不?不夠我再來點。”
陳子錕擺擺手:“罷了,以縣城為界,北面歸你們管,南面歸陳壽管,合力打日本,不許自相殘殺。”
“謝謝叔。”趙子銘說完就昏了過去。
醫護兵趕緊上前給他包扎止血。
武長青心中驚濤駭浪,面子上依然平靜,抱拳道:“陳總司令,我黨記著你的情。”
陳子錕道:“你回去吧,子銘是個烈性漢子,眼里不揉沙子,我這個侄子就交給你了。”
“謝了。”武長青將趙子銘抱上馬背,自己跨上戰馬,馳騁而去。
蓋龍泉望著他的背影道:“總司令,真把地盤分給他們?”
陳子錕道:“你想打?有把握消滅他們么?”
蓋龍泉摸摸腦袋:“不好說,八路打仗鬼的很。”
陳子錕道:“只要打日本,就是友軍,切不可自相殘殺,我來就是來給你們兩方說和的。”
蓋龍泉道:“可是八路不怎么打日本,盡打偽軍漢奸,擴充地盤的勁頭倒是挺足。”
陳子錕道:“那是人家的策略,你也可以學啊,等日本人滾出中國以后,都是國民政府的地盤,現在擴充,到時候還得吐出來。”
回到縣城,離得老遠大家就看到趙子銘趴在馬背上人事不省,心情頓時緊張起來,兩匹馬進城,武長青將趙子銘抱了下來,葉唯第一個沖上去,咬著嘴唇淚如雨下,一邊查看傷口一邊埋怨:“讓你小心小心,你就是不聽,你真以為你是孫猴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