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銘闖下了滔天大禍,把軍分區政治部主任給打了,還把司令員的戰馬騎走了,他卻跟沒事人似的,跑到了衛生隊去找葉唯。
葉唯懷孕六個月,還在堅持工作,見丈夫來了,頓時眼淚汪汪:“保衛處的人來過了,把你給的東西都收走了。”
趙子銘道:“我知道,一幫狗東西,我已經教訓過了,你放心,萬事有我在。”
葉唯道:“你可別惹禍,我害怕。”
趙子銘道:“我心里有數,換當年的脾氣,早一槍崩了狗日的了,就把姓馬的揍了一頓,沒大事。”
白軍醫從屋里出來,聽見他的話,大驚失色:“你把政治部馬主任給打了,他可是大有來頭的人,小趙,你的脾氣咋就不能收斂收斂。”
趙子銘道:“狗操的玩意,當我認不出他來,早年北京城一個紈绔子弟,改頭換面混進革命隊伍,我還沒檢舉揭發他呢,屁大點事,不就殺幾個日本鬼子么,咬上老子了,還把我給媳婦弄來的煉乳罐頭槽子糕都給搶去了,這口氣,是個男人就咽不下。”
白玲嘆口氣:“你啊,早晚在這上面吃大虧。”
趙子銘若無其事,趴在葉唯肚皮上聽:“咱兒子又鬧騰了么。”
軍分區,黨委會緊急召開,政治部馬主任堅決要求嚴懲兇手趙子銘,說他的所作所為影響極其惡劣,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武長青說:“趙子銘的脾氣是火爆了一些,但畢竟不是原則性的問題,我看就讓他將功贖罪算了。”
馬主任說:“武司令你不能護短啊,這樣的害群之馬留在隊伍里有有隱患的,保衛干事提審他的時候,特務連竟然有嘩變的跡象,我看你們的政治思想工作還是極大的提高空間。”
武長青反問:“那依著你的意思,應該怎么嚴懲?”
馬主任道:“決不姑息,軍法審判,該槍斃的槍斃,該判刑的判刑。”
葉雪峰忽然道:“馬主任,趙子銘為我軍立下汗馬功勞,如果不是他三刀六洞逼退國民黨軍,我們的根據地早就完了,他父親趙大海同志死于肅反,所以他對保衛干部有些抵觸情緒,他的愛人正在懷孕期間,從戰利品中拿出一些來給孕婦補充營養,這是經過我同意的,說到底他的錯誤就是殺了幾個鬼子而已,用的著上綱上線么!”
馬主任道:“葉政委,我算是明白了,趙子銘都是被你們慣出來的,貴部只重軍事,不抓思想工作,這個風氣要不得,趙子銘殺的不是鬼子,而是放下武器的俘虜,優待俘虜的政策是中央定下來的,難道你要推翻么。”
軍分區的余司令干咳一聲發了言:“縱隊是野戰部隊,特務連經常出入敵區,作風不潑辣一些是沒辦法和敵人作斗爭的,當然了,思想工作還是要抓的,不然都成了驕兵悍將,就不是黨指揮槍,而是槍指揮黨了。”
高政委道:“我同意老余的看法,該表揚的要表揚,該處理的要處理,既要秉公辦理,又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現在趙子銘的主要問題已經不是虐殺俘虜,而是毆打上級領導,軍閥土匪習氣嚴重,我就還是先把人提來控制再說,是殺一儆百,還是將功贖罪,要聽取多方面的意見,畢竟趙子銘還是有功之臣嘛。”
余司令主管軍事,高政委負責政治管理,他的話就是定錘音,軍分區保衛處再次派出精干人員前去逮捕趙子銘。
抓捕人員在縱隊司令部警衛連的配合下包圍了直屬機關宿舍,可是沖進去一看,只有白玲和葉唯。
“你們這是要干什么!”白玲披衣質問。
葉雪峰站了出來:“趙子銘犯了錯誤,我帶他回去問話,你們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白玲生硬的回答。
“你知道么?”葉雪峰轉向葉唯。
“我……我也不知道。”葉唯低著頭。
“你們先出去。”葉雪峰讓戰士們出去,拉了把椅子坐下,開始做思想工作,經過一個小時的勸說,葉唯終于告訴他,趙子銘在觀音廟。
葉雪峰道:“我向你保證,子銘絕對不會有事,只要他配合組織調查,最多關禁閉寫檢查,如果一意孤行的話就不敢說了,所以希望你能配合。”
葉唯點點頭:“我跟你們一起去。”
一行人來到觀音廟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一片寂靜,唯有踩在枯枝上細碎的腳步聲,四周黑洞洞看不見人影,忽然一聲唿哨,十幾支手電筒同時打開,雪亮的光柱照的人睜不開眼,緊跟著是嘩啦啦拉槍栓的聲音,特務連早就埋伏在這里了。
“葉雪峰,你帶人是來抓我的么?”趙子銘腰插雙槍走了出來,身后小栓柱舉著火把,背著卡賓槍和大刀,綁腿打到膝蓋,看來早有防備。
葉雪峰以溫和的語氣讓警衛連的戰士們放下槍,上前說道:“子銘,你不要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本來只是很小的事情,你這樣一鬧,連我和武司令都保不住你,讓同志們放下槍,你跟我回去把事情說清楚,認個錯寫個檢查,就沒事了。”
趙子銘道:“你別唬我,你們整人的那一套我不是沒見識過,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能把人整的生不如死,再說我哪兒錯了,姓馬的把我媳婦的營養品都搶去了,他還是人么!我揍他算輕的。”
葉雪峰道:“那你想怎么樣?”
趙子銘道:“我不想怎么樣,我干八路不圖升官發財,就想打鬼子,過日子,你告訴姓馬的,這事兒就算揭過,我不找他的麻煩,他也別來惹我。”
葉雪峰道:“子銘,你想的太簡單了,你現在不是土匪武裝,也不是抗日救國軍,而是一名八路軍的干部,是要受到紀律約束的,你這樣做等同于叛變,是要受到黨紀軍紀的嚴肅處理的。”
趙子銘道:“你別給我說那些大道理,我就問你一句話,行,還是不行。”
葉雪峰堅定的搖搖頭:“不行,你必須跟我走。”
“大哥,少跟他廢話,打吧,大不了一拍兩散,咱回抗日救國軍去。”特務連的副連長老蔡氣勢洶洶道,他原是北泰鐵路工人,和趙子銘相交多年,是過命的交情。
趙子銘頓時也動了這個念頭,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他的手慢慢伸向了槍柄,打算殺出一條血路來。
警衛連的戰士們感受到強烈的殺意,再次端起了槍,唯有葉雪峰昂首挺胸無所畏懼,氣氛極其緊張,一觸即發。
千鈞一發之際,葉唯走了過來,抓住趙子銘的胳膊淚流滿面:“別做傻事了,跟葉政委走,沒事的,你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孩子的面子,他還沒出生不能沒爹啊。”
趙子銘道:“小唯,你跟我走,咱不當八路了。”
葉唯毅然道:“我絕對不會離開八路軍的,要走你一個人走。”說著沖他眨了眨眼。
趙子銘心中會意,媳婦挺著大肚子怕連累自己呢,留在醫療隊,至少有白玲保護,暫時不會有事。
“老葉,我意已決,你不要攔我,兄弟一場,我不想見血。”趙子銘深吸一口氣道。
葉雪峰點點頭:“子銘,你是八頭牛拉不回的倔脾氣,我明白了,同志們!”
警衛連戰士們全都舉起了槍瞄準特務連。
“把槍放下,讓開道路!”葉雪峰喝道。
警衛連戰士本來就不想同室操戈,聽到命令立刻閃開一條道路。
軍分區保衛處的干事急眼了:“葉政委,你這是抗命!”
“閉嘴!”葉雪峰瞪眼呵斥。
“老葉,謝了。”趙子銘一抱拳。
“你可以走,但是特務連不能走,他們是八路軍的戰士,不是你的私兵。”葉雪峰面無表情道。
趙子銘也明白,如果把連隊全拉走,葉雪峰和武長青沒法承擔這個責任,便痛快答應,回頭對眾位弟兄抱拳道:“弟兄們,八路容不下我,我先走了,你們好好干,多打鬼子,想我了就來找我喝酒。”
老蔡道:“大哥,我跟你走。”
趙子銘道:“你跟我走了,弟兄們咋辦。”
老蔡便停住了腳步。
趙子銘轉向葉雪峰道:“我姓趙的對得起八路軍,你幫我給武司令帶個話,就說以后有啥事情盡管招呼,我趙子銘和八路軍的緣分盡了,再會吧。”
說罷脫掉軍裝,丟下軍帽,昂首大踏步而去。
栓柱有樣學樣,也脫了軍上衣摘了帽子狠狠一甩,跟趙子銘走了。
秋風嗚咽,葉唯哭了起來,戰士們也都低下了頭,葉雪峰表情痛苦,下令道:“特務連回去休息,警衛連解除任務,小李,你把我綁起來送司令部。”
趙子銘走了,特務連在三天后被解散,戰士們分別編入其他連隊,老蔡被降職為排長,而直接責任人葉雪峰被上級嚴厲批評,記大過一次。
不過事情并未就此結束,本來已經達成意向的美援變得遙遙無期,都說此事與趙子銘有關,人家可是陳子錕的侄兒,把他逼走,誰還給你援助。
江北特委介入此事,經認真調查研究,特委書記鄭澤如決定撤銷葉雪峰的處分,對工作方法方式不正確的馬主任進行了批評教育。
葉雪峰收到消息后立刻去找趙子銘,希望能把他爭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