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陳壽率軍向北泰挺進,抗日救國軍已經實現了半機械化,半騾馬化,行進速度極其迅速,部隊沿著日本人修造的公路浩浩蕩蕩前行,陳壽戴著墨鏡坐在吉普車里,兩只穿著美國軍靴的腳高高翹著,不可一世。
大路上塵土飛揚,道奇十輪卡上坐滿了抱著卡賓槍的士兵,沉重的M1鋼盔頂在腦袋上,卡其軍服帥氣無比,看起來很有些美軍的感覺了,陳壽感覺很良好,一時間他甚至希望八路軍來攔路,好名正言順的干一仗,教訓教訓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忽然間,烏云蓋頂,暴雨說來就來,轉瞬間鋪天蓋地盡是豆大的雨點,天地間連成一線,五步之內不能視物,勤務兵慌忙把吉普車的雨篷拉上,傳令兵跑來請示:“司令,前鋒請求指示。”
陳壽說:“媽逼的,汽車又不是沒篷,給我往前開,誰也不準停。”
部隊繼續前行,不過由于能見度太低,高歌猛進變成了龜速爬行,向前移動了不到一公里,就有兩輛汽車栽進溝里,三輛汽車追尾,傷了十幾個士兵,軍官們怨聲載道,說這么大的雨根本無法行軍,眼瞅就要天黑,不知道要出多少車禍,不如暫且扎營休息,等雨停了再走。
陳壽考慮片刻還是答應了,這些美國卡車可是寶貝蛋,損失不起,于是部隊在雨中扎營,支起帳篷,用美國汽油爐子煮起咖啡,陳壽坐在帆布行軍床上喝著咖啡,抽著駱駝香煙,問參謀人員:“八路那邊有什么動靜?”
參謀說:“這么大的雨,八路肯定動彈不了,再說了,他們要去北泰,必然要經過大王河,河上沒橋,也沒足夠的船,夠他們喝一壺的。”
陳壽道:“這樣我就放心了,來人吶,讓炊事班開飯,把我的白蘭地拿來。”
與此同時,大王河西岸,一支八路軍縱隊正在冒雨行進,傾盆大雨瓢潑而下,淋得人睜不開眼睛,戰士們舉著松油火把指路,用毛巾拴著前面的戰友,盡力不掉隊,但是道路濕滑,還是很多戰士落了下來。
路邊,幾個文工團的女戰士正在打著竹板給戰士們加油鼓勁,暴雨將她們單薄的軍裝淋得精濕,貼在身上曲線畢露,雨聲太大,女戰士們說快板說的聲音都嘶啞了,依然堅守著崗位。
一輛吉普車駛到跟前,車上坐著的是江北縱隊的司令員武長青和政委葉雪峰,葉雪峰對警衛員道:“小李,把雨衣給文工團的戰士們送過去。”
“是!”小李拿起首長的橡膠雨衣鉆進了雨中。
“老武,這雨太大了,老天在幫我們吶。”葉雪峰意味深長的說道。
武長青道:“國民黨美式裝備,行軍都是汽車,可這么大的雨,汽車也得趴窩,反而是我們戰士的鐵腳板,風雨無阻啊。”
葉雪峰點點頭:“這是紅軍傳下來的革命精神,國民黨這種腐朽反動的軍隊比不來的,不過還是要注意一下戰士們的健康,通信員!”
“有!”通信員跑了過來。
“傳令下去,加快速度,不惜一切代價趕到北泰,讓炊事班熬些姜湯給戰士們暖暖身子。”
“是!”通信員領命而去。
一個參謀跑了過來報告:“司令員,政委,山洪暴發,大王河水暴漲,前鋒連已經強渡成功,但大部隊難以渡過。”
“走,看看去。”武長青道。
吉普車向前開了一段距離,陷在泥坑里,車輪猛轉了一陣,還是無能為力,這輛江北縱隊唯一的汽車也趴窩了。
武長青和葉雪峰下車步行,走到河畔觀察,江北今年干旱,大王河斷流,突然暴雨導致山洪爆發,河水暴漲,水深倒沒有多少,只到腰部,但是水流湍急,部隊被河水阻隔,必然降低行進速度。
葉雪峰的軍帽已經濕透,雨水從帽檐上滴下來,他英俊的眉毛緊蹙著,忽然道:“老武,必須解決這個難題,不然我們就失了先機。”
武長青大手一揮:“警衛連,上!”
縱隊司令部警衛連都是精心挑選的人高馬大的小伙子,一聲令下,全沖進河里,兩排人將云梯抗在肩膀,形成一條血肉組成的橋梁。
部隊丟下重型裝備,迅速過河,河水慢慢上漲,從腰部升到了胸部,水流更加湍急,戰士們咬緊牙關,用繩子互相拴著防止被水沖走,爭取將更多的戰友送過大王河。
天邊劃過一道慘白的閃電,一瞬間四野清晰無比,夜色下河岸邊盡是部隊,很多連隊也扛著云梯下了河,組成一道道人橋。
雷聲隔了幾秒鐘才滾過,炸雷驚天動地。
“這場豪雨之后,就要迎來晴天了。”葉雪峰對武長青說。
天晴的時候,八路軍已經出現在北泰城外,近萬敵軍擺出攻城姿態,讓日本守軍極為震驚,這段時間國內噩耗頻傳,據說廣島和長崎遭到原子彈轟炸,兩座城市都化為焦土,部隊里人心惶惶,憲兵隊抓了好幾個造謠的倒霉蛋呢。
戰爭進入第八年,日本軍隊的后勤已經中斷,大陸和本土之間的船運早就停了,北泰的倉庫里存著大量的煤炭與鐵礦石,但軍需物資卻日漸稀少,士兵們只能穿著破衣爛衫,往日俯首帖耳的漢奸也都不老實起來,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有任何人會想到投降。
凌晨時分,北泰駐軍司令部接到省城的急電,讓他們做好準備,聆聽天皇陛下的御音,時間就在正午十二點。
中午,北泰守軍少尉以上軍官都來到會議室,中間擺著一臺短波收音機,十二點整的時候,本土電臺開始播送天皇陛下宣布無條件投降的詔書。
“朕深鑒于世界之大勢于帝國之現狀,欲以非常之錯置,收拾時局,茲告爾忠良之臣民。朕已命帝國政府通告美、英、中、蘇四國,接受其聯合公告。蓋謀求帝國臣民之安寧,同享萬邦共榮之樂……此朕之所以卒至飭帝國政府聯合公告也。朕對于始終與帝國共為東亞解放合作之各盟邦,不得不表示遺憾之意。念及帝國臣民死于戰陣,殉于職守,斃于非命者及其遺族,五內為裂。而負戰傷、蒙戰禍、失家業者之生計……望爾等臣民善體朕意。”
播送完畢,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半晌,司令官起身走進內室,副官也一聲不吭跟了進去,過了一會兒提著軍刀走出來道:“司令官閣下已經剖腹自盡了。”
軍官們各自出門,有人在院子里就解開軍服,用指揮刀將自己的肚皮拉開,以武士的方式死去,也有人怕疼,直接用手槍對腦袋開一槍,死的干脆痛快。
橋本隆義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摘下橘之丸放在桌上,沉思了片刻,緩緩將軍裝扣子解開,扯開白襯衣,緩緩將軍刀拔出一截,雪亮的刀刃映著他憂郁的眼神。
戰敗了,竟然戰敗了,大日本帝國自明治維新以來,一直立于不敗之地,雄踞東亞,傲視世界,沒想到付出幾百萬條性命后竟然戰敗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讓人無法承受,唯有一死才能解脫。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書架角落里,那是一個火車模型,自己曾經許下諾言,把這個模型送給小野俊的兒子,并且照顧他長大,難道這個誓言要作廢了么。
決死的思緒被打亂便再也進行不下去,橋本少佐想起家鄉的妻子,心亂如麻。
一個士兵走了進來:“少佐,城外八路軍派人來,要見您。”
橋本道:“見我做什么,我只是憲兵軍官,又不是駐軍指揮官。”
士兵道:“您是剩下軍銜最高的軍官了……”
北泰守軍本來就不多,司令官才是個大佐,高級軍官幾乎全都玉碎了,只剩下一個憲兵少佐收拾殘局,橋本思考半天,終于決定為了這些剩下的士兵能回到祖國,臨危受命,擔起責任。
八路軍來的是一位大人物,江北縱隊政委葉雪峰。
葉雪峰單刀赴會,絲毫無懼,反倒是那些往日驕橫無比的日本兵,聽說天皇宣布投降的消息后,如同霜打的茄子,再也威風不起來了。
“你們必須向八路軍投降!我們可以保證投降人員的生命財產安全,如果拒不投降,等待你們的就是死路一條!”葉雪峰擲地有聲的話語讓鬼子們膽戰心驚,翻譯官兩腿瑟瑟。
他們知道,北泰城外足有一萬多八路,兵力遠超駐軍,既已投降,士兵無心再戰,戰則必敗。
橋本隆義道:“請讓我考慮一下。”
葉雪峰道:“給你三分鐘考慮,時間一到,我軍就要發起進攻,消滅一切敢于頑抗的敵人。”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橋本頭上滲出汗珠。
葉雪峰蔑視的看著橋本,時不時抬起腕子看一下手表。
“好吧,我向貴軍投降,但我請求你們,切實保證投降士兵的安全。”橋本隆義終于屈服,捧出自己的軍刀,愛惜的撫摸著刀鞘和刀柄,搖頭嘆息:“橘之丸,想不到你在橋本家傳了五代,最后毀在我手里。”
葉雪峰道:“識時務者為俊杰,橋本少佐,雖然你手上沾滿中國人民的鮮血,但你交出武器后就是俘虜,我們八路軍向來是優待俘虜的,自然不會槍斃你們,這把刀既然是你家傳之寶,我可以特批你留下。”
“多謝!”橋本隆義收起軍刀,下令道:“命令部隊,放下武器,徒手到操場集合。”
傳令兵領命而去,葉雪峰懸著的心終于放下,日軍如做困獸之斗,八路軍定會付出巨大代價,看來自己這一招險棋是走對了。
橋本隆義忽然道:“閣下,我有一句話要說。”
“請講。”葉雪峰道。
“日本雖然戰敗,但卻是不敗而敗,中國雖然勝了,卻是不勝而勝!換句話說,大日本皇軍雖敗猶榮!”
葉雪峰冷笑一聲:“敗了就是敗了,再嘴硬也沒用,自古以來,侵略者都是沒有好下場的,這是歷史規律,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