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媖追問陳北的父親是誰的時候,他卻顧左右而言他,不愿說父親是誰,劉媖只是一個單純的高中女生,也門第家境之類問題還不是很感興趣。
與此同時,省主席區廣延的官邸內,花廳里溫暖如春,區家兄弟正在打麻將,身后站著丫鬟端著茶壺伺候,夫人們摸著牌,討論著金寶的去向,少爺當軍官當夠了,要換一個玩法。
區廣武道:“大哥,我有個路子,不如讓金寶去上海揚子公司當個襄理,學著做生意,這年頭一手抓槍桿子,一手撈錢,都不能耽誤。”
丫鬟過來給老爺少爺們茶杯里續水,金寶趁機在丫鬟翹臀上摸了一把,撇嘴道:“切,才襄理,我不去,要當就當總經理。”
區廣延沉下臉道:“放肆,你有什么經驗,就當總經理。”
區廣武道:“以我侄兒的才干,當總經理那是妥妥的,不過這揚子公司不是一般人開的,金寶,你就屈尊當個襄理得了。”
區廣延奇道:“哦,有什么背景?”
區廣武壓低聲音道:“是孔家少爺開的……”
區廣延做恍然大悟狀,區金寶也不敢囂張了,孔祥熙家的公子,那是比自己牛逼多了。
忽然管家捧著電話進來:“老爺,江東時報的魏主編找您。”
魏主編是區廣延手下大將,在報紙上造勢詆毀,無所不能,這大半夜的打電話來,定然有重要事情,他讓姨太太替自己打牌,走到一旁接了電話,很快神色就變得凝重起來,掛了電話對區廣武道:“別打了,出事了。”
區廣武道:“大哥,什么事,要緊么?”
區廣延道:“陳子錕的兵打了美國兵,還把人抓到兵營里去了,我看要出大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咱們要瞅準機會,給姓陳的上點眼藥。”
區廣武一一拍大腿:“妙啊,美國人那是能惹得么,陳子錕自找死路,我這就回軍營,這幫海軍陸戰隊和我關系好的很,我給他們加點油,點把火,把小事變成大事,變成國際糾紛,還不夠陳子錕喝一壺的。”
“好,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去安排。”區廣延興奮的背著手走來走去,他這個省主席名不副實,早憋了一肚子火,如今終于找到機會反咬一口了。
楓林路官邸,陳子錕正在招待錢德斯上校一家,錢德斯的妻子艾米麗和三個孩子在抗戰時期陷于上海,軍統曾經尋找過數次終無下落,最終還是等到抗戰勝利在找到他們,原來艾米麗憑著猶太人的精明帶著孩子藏到猶太人聚居地去了,幾年下來,三個孩子都能說一口流利的上海話,談到戰爭時期的苦難,艾米麗還是忍不住流淚。
宴席上大家回憶往事,暢想未來,忽然管家進來,對劉婷耳語幾句,劉婷說聲失陪離席而去,過了一會兒又進來說家里有事先行告退,陳子錕也沒當一回事。
吃過了晚餐,陳子錕和錢德斯在書房里烤火抽煙,談論局勢。
錢德斯抽著雪茄道:“馬歇爾將軍說,最大的障礙在于國共兩黨的互相猜疑,國民黨根本不想要和平,他們對促成聯合政府的一切努力無不極力反對,而共產黨,則不惜任何手段顛覆國民黨的統治,挽救目前局勢的唯一方法,就是拋棄國共兩黨,由第三方建立政府,籌備新的憲法。”
陳子錕道:“你太理想化了,首先說第三方沒有這個力量,也沒有這個能力,就算有,只要露點苗頭,就會被特務暗殺掉,聞一多,李公仆,不就是死在槍下的么。”
錢德斯道:“只要有人愿意站出來,美國人會伸出援手,海軍陸戰隊在華兵力已經接近十萬人,我相信這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沒人可以阻擋。”
陳子錕道:“只怕這股力量只會起到相反的作用,中國人已經受夠了外國軍隊的氣,再加上美國兵的軍紀實在不敢恭維,士兵的精力過于旺盛,惹出禍事,火上澆油啊,年初重慶大游行反蘇,我看一場聲勢更浩大的反美游行也不會太遠了。”
正說著,電話鈴響了,陳子錕拿起來聽了一下,道:“怕什么來什么,警察拘捕了四名美軍,打傷了其中兩人,現場開了槍,我要去處理一下。”
錢德斯道:“我跟你一起去。”
陳子錕道:“好吧,不過陸戰隊這幫混小子買不買你這陸軍上校的賬,我可不敢保證。”
衛隊迅速準備了車輛,陳子錕和錢德斯坐一輛防彈轎車,士兵們分乘五輛中吉普,一輛道奇十輪卡,奔赴郊外交警總隊軍營。
軍營外,美軍吉普車一字排開,大燈雪亮照著營門,車上的點五零機關槍處于待發狀態,皮爾斯上尉耀武揚威,走來走去,時不時看看手表,他已經下了最后通牒,正在等候回音。
忽然營門大開,軍隊潮水一般涌出,一水的深綠色呢子軍裝,德式鋼盔,中正式步槍上裝著刺刀,知道的明白這是交警總隊,不知道的非得以為是德國陸軍重現人間。
皮爾斯上尉嚇了一跳,不過他究竟是經歷過硫磺島血戰的人,這點陣仗嚇不住他,當即舉起手,海軍陸戰隊的小伙子們拉了槍栓,瞄準敵人,一觸即發。
忽然又有一股人馬圍過來,這回是全套美械的交警,M1鋼盔,伽蘭德步槍,身上穿的是美國戰爭剩余物資,M1943野戰夾克,乍一看跟美國陸軍似的。
皮爾斯上尉就帶了八十個人過來,對方出動兩個齊裝滿員的步兵連將他們包圍,雙方劍拔弩張,但誰也不敢真開槍。
正在僵持,又有一彪人馬開來,是89軍的一個憲兵營,在軍長區廣武的帶領下開過來,區廣武穿呢子軍裝,系武裝帶,白手套黑皮鞋,先給皮爾斯打招呼:“皮上尉,你們沒事吧。”
皮爾斯按著槍套嚷嚷道:“區將軍,我的人被他們關在里面,你必須馬上解決,否則我們將保留采取包括武力在內一切手段的權力。”
區廣武道:“稍安勿躁,我來就是處理此事的。”他把臉一板,對交警總隊的士兵們喝道:“都把槍收起來!”
沒人搭理他。
區廣武怒道:“誰在指揮?”
劉驍勇站了出來:“報告,是卑職在指揮,美軍四名士兵強搶民女被當場拿獲,我們是在執行軍法。”
“荒唐!你們是憲兵么,如何執行軍法,把人交出來,把隊伍解散。”區廣武一揮手,氣勢十足,可劉驍勇根本不吃這一套,他冷冷道:“區軍長,卑職是江東武裝交通警察,不是你的89軍,不必聽你指揮。”
區廣武道:“小子,你和我抖狠,你夠料么,我一句話,就把你們交警一總隊全部繳械,你信不信?”
劉驍勇絲毫無懼,和他對視,遠處傳來汽車轟鳴聲,隱隱可見大隊陸軍調動,看來89軍出動了不止一個憲兵營。
交警總隊營房里有一萬名士兵,但江東不屬于戰區,按照以前的老傳統,團以上軍官都住在城內,所以今夜軍營里最大的官兒就是劉驍勇了,他真不含糊,一擺手,大門里開出兩輛坦克來,轟隆隆震耳欲聾,炮口直指區廣武。
區廣武有點下不了臺,惱羞成怒卻不敢發作,正在尷尬時,陳子錕終于到了。
陳子錕快步走來,笑容滿面:“區軍長你怎么在這兒?”
劉驍勇道:“區軍長來繳我們交警總隊的械。”
陳子錕喝道:“閉嘴,長官說話有你什么事。”
劉驍勇立刻退后兩步,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的戲碼歸陳子錕。
區廣武訕笑道:“是這樣,總隊的弟兄抓了幫我們訓練的美軍士兵,我是來調停的。”
陳子錕道:“哦,調停啊,那你出動兩個團的人馬干什么,難不成真要把我的交警一總隊繳械?”
區廣武道:“這個這個,都是誤會。”
陳子錕忽然變臉:“誤會你罵了個比,想趁火打劫,你夠料么,給我滾!”
區廣武被罵的狗血噴頭,灰溜溜撤走。
皮爾斯上尉依舊氣勢洶洶,他看出正主來了,要找陳子錕討個說法,卻被錢德斯上校喝住:“上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上校,我表示抗議,中國軍隊無權扣押我的士兵。”皮爾斯上尉據理力爭。
陳子錕用英語道:“上尉,你最好讓你的士兵把槍放下,否則我會以叛亂罪逮捕你們。”
“我拒絕服從你的命令,將軍。”皮爾斯上尉來自太平洋戰場,并未聽說過陳子錕的名頭。
陳子錕冷冷瞪著這個紅臉膛的美國南方人,皮爾斯上尉也瞪著他,上尉天不怕,地不怕,他才不相信中國人敢動美軍。
“繳他們的槍,誰抵抗就打死。”陳子錕下了命令,又用英語重復了一遍,崗樓上的探照燈將雪亮刺眼的光柱罩住這群陸戰隊員,如林的刺刀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謝爾曼坦克的炮口黑洞洞,陸戰隊的士兵們并不是每個人都經歷過太平洋的腥風血雨,他們中大多數是新征召入伍的,沒殺過人見過血,此時已經腿肚子轉筋,撐不住了。
就這樣,一個連的美國海軍陸戰隊全部被繳械,皮爾斯上尉被憲兵扣押,但陳子錕卻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只是派兵將他們送回駐地了事。
進了軍營,陳子錕看到沒有高級軍官在場,面色有些難看,問劉驍勇:“只有你坐鎮?”
劉驍勇道:“團以上軍官都在城里摟著姨太太打麻將呢。”
陳子錕道:“來人,把一總隊的所有軍官給我叫來開會,來不了的,就不用再來了。”
副官飛速去辦,一群人簇擁著陳子錕走進總隊指揮部,陳北上前敬禮:“父親。”
陳子錕奇道:“你怎么在這里?”
陳北道:“我也是當事人。”
陳子錕看看小鳥依人的劉媖,頓時明白了什么,而跟在他身后的劉驍勇則變了臉色,追自家小妹的飛行員竟然是陳子錕的兒子!
一個參謀跑進來:“報告,劉秘書來了。”
“讓她進來。”陳子錕道。
轉眼劉婷心急火燎的進來,也顧不上打招呼,先把劉媖拉過來上上下下打量著,確認沒事才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你這死孩子亂跑什么,爹媽都急壞了。”
劉媖低著頭小聲道:“知道了大姐。”
劉驍勇道:“大姐,沒事了,壞人已經抓起來了。”
陳北因為軍務繁忙,很少在家里住,但劉姨還是認識的,他也招呼了一聲:“劉姨。”
劉婷冰雪聰明,早看出端倪來了,便道:“小北,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家小妹,叫劉媖,論輩分你得喊一聲小姨。”
陳北吸了口氣,低低喊了一聲:“小姨好。”